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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在一旁也陪着落泪,就跪在地上劝道:“老祖宗,珠大哥要是不好了,太太必受不住,这一家子还仰仗着老祖宗主持啊,老祖宗可要保重才好。”说话间膝行几步到了贾母脚前,就把双手往贾母膝盖上一搭,“老祖宗说的这些丧气话,珠大哥若是知道,又如何能安心。老祖宗便是不念着老爷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份上,也该念着宝玉。”
贾母摸着王熙凤的头落泪道:“凤丫头,我知道你是怕我受不住,这才拿话来劝我。我这里总不要紧,倒是你二太太那里,你大嫂子必也受不住,你大妹妹又在宫里,我的年纪也大了,总要你替你二太太多操点子心。”王熙凤含泪答应,贾母又同王熙凤说,邢夫人才是她的正经婆婆,她应该去接着邢夫人一起往贾珠那里去,不可只念着王夫人是她姑母,这话正中王熙凤下怀,立时就道:“老祖宗吩咐的是,外头我已经叫套好了车子,在老祖宗这里说了,就要过去接太太的。”贾母听了王熙凤这话,脸上略略松了松,点头叹道:“这才懂事的。”说着就挥手叫王熙凤自去。
王熙凤从贾母屋里出来,到了垂花门外,丰儿裕儿服侍她上了车,摇摇晃晃就到了邢夫人房前。邢夫人那里也得了信,正要出门到贾母那里去,见车子到了门前,有看王熙凤下车,也不待她行礼,过来一把拉了她的手就问:“我的儿,你珠大哥哥怎么样了?”
王熙凤握了邢夫人的手道:“太太千万别急,珠大哥哥怕是不大好,二太太正在珠大哥哥房里呢。老祖宗那里也知道了,我是来会同太太过去的。太太不然就坐了我的车一起过去?”邢夫人听了这话,滋味难辩,要说着王夫人,邢夫人对她自是暗怀嫉恨,王夫人对她也是皮里秋阳,妯娌俩不过是面子情分罢了,可是贾珠一般的也叫了她十来年的伯母,自有情分在,这会子热喇喇地听说了人不行了,总是伤心,听了王熙凤这话,也就点了头。王熙凤就服侍着她上了车,自己也跟了上去,就在邢夫人身边坐了,丰儿等放下车帘子,都在外头伺候。贾赦房中的姬妾都上了后头的一辆车。
邢夫人看着车帘子放了下来,就同王熙凤道:“我的儿,你也知道我同你太太两个,素日没甚话说,这一回她遇到了这样的难处,我去见她,只怕她心里有别的想头。”王熙凤暗想:“太太是个不大会说话的,又同二太太素有心病,若是她在二太太跟前说了一句半句不大妥当的话,如今就是不理论,也记在心里去了。人都知是我去接她来的,二太太那里也必知道,日后必然怪在我的头上,许还疑我暗中挑唆的,倒不如劝着她少说为好。”想在这里,也就道:“太太去劝二太太,正是太太的良善。只是太太算着是二太太的长嫂,二太太如今正伤心,只怕提不起神来同太太说话,太太过去抚慰几句,只叫二太太千万看着宝玉的份上保重也就是了。”
得了王熙凤这话,邢夫人也就点头,拉了她的手道:“我的儿,我从前只当着我无儿无女的,没福气,不想还有你这个媳妇肯孝顺我。”王熙凤道:“太太如何说这话,二爷如何不是太太的儿子!二爷虽没在太太跟前伺候,心上也是孝顺太太的,只不过他是个男人,身上有官职,老爷和二老爷也抬举他,差他事做,不得空罢看。二爷倒是记得叫我常来太太跟前听太太教训的。”邢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倒是有了些笑影子。
贾赦的住处原是荣国府的花园里隔断出来的,过了三层仪门也就是荣国府里,到了门前,车子停下,春柳丰儿等丫头先下了车,转来打起车帘扶了王熙凤下来,王熙凤又扶邢夫人。这里娘儿俩下了车,后面那辆车也就到了,陆陆续续下来几个年轻貌美的妇人来,中间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生得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尤其出色,手上牵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正是贾赦的小妾孔氏,手上牵着的她为贾赦所生之女,迎春。
王熙凤正扶着邢夫人要走,一眼见了迎春,心上倒是一动,又注目瞧了邢夫人一眼,就扶了邢夫人往里去,因是去奔丧的,一路上都不开言,只听得衣裙窸窸窣窣之声,就往贾珠房中行来。到了贾珠房前,王熙凤便叫几个姨娘且站一站,自己扶了邢夫人就往里去。王夫人那头正哭,忽然听得说是邢夫人来了,心上一跳,哭声便顿了一顿,又落起泪来。邢夫人过来道:“弟妹,如今珠儿也去了,你小心自己身子才是,宝玉还小,总要你看顾的。”说了,又看床上贾珠蒙着被躺着,又想起他小时的情景,心内酸楚,也陪着落泪。王夫人听了这两句,强撑着道:“嫂子说的话我如何不明白。只是嫂子也知道,我统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年轻轻就这样去了,叫我如何忍心。”
邢夫人也是一时忘情,就陪哭道:“你说这话,我岂不是更该伤心,你尚且有宝玉,还有指望,我却是一点骨血也无,虽不用这些来要债的伤心,可到我一口气没了时,又有哪个在我灵前烧纸呢。”不想她那句“不用这些来要债的伤心”无心话听在王夫人耳中,便是邢夫人笑她死了儿子白操了半世心,心上十分恨怨,哭声就顿了顿,张了泪眼看了看邢夫人,又瞅了瞅躺在床上的贾珠,即恨却悲,又做声不得,只是放声而哭。贾珠的姨娘,丫头,王夫人自己带了来的丫头,王熙凤的丰儿,裕儿等围着王夫人劝解。邢夫人见这样,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儿了,就递了眼色于王熙凤,只推说去见贾母,也就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红楼梦里很奇怪,王夫人眼里跟没这个媳妇和孙子一样,贾兰在荣国府里简直比贾环还没存在感。
☆、亲送丧
邢夫人来吊贾珠的丧。她倒是实心相劝,不提防一句话说得不合适,反叫王夫人哭得更凄惨些,自己没趣,只好转身出来。王熙凤因见婆婆走了出去,也过来劝解王夫人,只说:“太太,珠大哥再生时何等孝顺,如今他虽走了,英灵必定不忍远离,看着太太这样伤心,要是伤了身子,岂不是叫珠大哥不能安心吗?”王夫人一面拭泪一面拉着王熙凤的手道:“凤丫头,你的话我也明白,只是你珠大哥就是我的命根子,这回子他走了,我只想跟了他一块儿去,又哪里顾得到自己身子呢。”话虽如此说,到底眼泪收了些。只是坐在床边抹泪。
里头李纨也悠悠醒转,只一张眼便记起自己少年丧夫,便把从前一颗夫贵妻荣的心都灰尽了,又想起孩儿极幼,未卜前程如何,更是伤痛,勉力挣扎出来,依旧在贾珠的床前跪了,哀哀哭泣,
贾珠既死,自然要停灵开丧,王夫人虽哭,只是李纨这里没主意,也不能劳烦贾母,只得自己勉力支持,扶着丫头,带了王熙凤四处走动,安排停灵之室,吩咐家下人等安挂起白幔,布好拱案,点上香烛,又说要备时鲜果品来上供,王熙凤一一听从,出去吩咐下去,又亲眼看着小厮丫头们布置,完事又请王夫人来看,王夫人从内室出来,张着泪眼一瞧,触眼都是雪色,耳中只闻得丫鬟仆妇的哭声,心上更是惨伤,不免又哭上几声儿啊肉啊。
还未到得晚间贾氏一族中从贾代儒起、贾代修、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琮、贾珩、贾贾琛、贾琼、贾蔷、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蓝、贾菌、贾芝等都来在灵前致哀。宝玉是贾珠同产幼弟,三四岁的孩子,也一样一身素服,由奶嬷嬷李嬷嬷牵了也来贾珠灵前磕头致哀,又过去奶声奶气说了些劝李纨节哀保重的话。他是荣国府贾母心爱的嫡孙儿,又看他这样乖觉,倒是狠夸了几句。李纨听在耳中,泪珠儿倒是落得更急。赵姨娘也在一边陪着李纨,看着宝玉这样,口里不说,心上不免含酸,暗道:“他一个孩子懂得什么,不过大人教了才说得的。我那环儿要是长得几岁,不能比他差了。”心上虽不服,口上却是不敢说,别说口上,就是脸上也不敢带出痕迹来。
又说,到底是亲父子,贾政口上说的淡然,心上如何舍得,也一样哭得双眼红肿,就由贾琏扶着同叔伯兄弟子侄们都见过了。众人怜他中年丧子,不免劝道:“人已辞世,哭也无益,商议如何料理要紧。且珠兄弟虽去了,好在还有宝玉在,他年纪虽小,倒已念了几本书在腹中了,也是个聪明孩子,只看他份上,多多节哀。”亲友们把宝玉去劝贾政,不想反勾起他伤心,想起宝玉周岁时抓周,他将世上之物摆了许多来凭他抓取,不想宝玉不取笔墨,不抓印信,不看书籍,不理字画,便是金珠珍宝也无所爱,反把脂粉钗环抓在手里不肯放,贾政心上便不喜欢。此时听得人劝,只得含泪答应,又说:“我只以为珠儿懂事,我们家总要有个从科举上出仕的孩子了,不想竟是这个结局,不过是我无福,不得个好孩子罢了。”
其时家中管事小厮仆妇丫头等都换了孝服,贾珠也擦洗过身子,将连夜新作的生员服换上了,只是棺木一时不得齐备,贾政就委托了贾琏去外头寻。连着看了几副杉木板,王夫人心痛儿子,只说简薄,不肯答应。贾政跌足道:“珠儿也是我的孩子,我如何不疼他!你只要铺张,全然不顾奈年轻福薄,只怕他受不起!”王夫人听了贾政的话,更是剜心一般,只是从来依从贾政惯的,不敢再说,只是拿着帕子堵着嘴哭。东府里贾珍的填房尤氏并王熙凤两个看王夫人哭的几欲晕过去,都在一边劝解。
王熙凤劝说:“太太,都说只要心意到了,鬼神都知道的,太太为珠大哥这样尽心,珠大哥在天上知道了,也感念太太恩情的。”尤氏也劝道:“婶子也要保重身体,珠兄弟的身后事还要婶子料理周全呢。”王夫人这才好些,也就由得贾政定了一副杉木板子,命工匠连夜赶制。 到了三更时分也就得了,抬将进来,王夫人扶着碧草燕丝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