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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释卷。便是后来娶了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之女李纨为妻,新婚燕尔之际也是十日里有七八日宿在书房里的,就是李纨有孕产子之际,也不得他的陪伴。近日更是因着乡试在即,格外用功起来。也是心血虚耗得过了,不过是沐浴之后在风口略站了站,竟就是风邪入体,病倒在床。
起先不过咳嗽几声,贾珠只不许李纨告诉给贾母王夫人,自己依旧攻读,这身子就撑不住,烧得烫手。李纨唬得慌了,这才来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听得这样,也顾不得责骂李纨,赶到了贾珠房中一瞧,那脸烧得红了,人事也不大知晓,不免儿一声肉一声,哭将起来。还是王熙凤在一旁劝说,这才醒悟,一面去请太医一面又遣了人去告诉贾母并贾政。
待得请了太医来瞧,太医也是束手,连连摇头,只说场病若在别的青年人身上也不过吃上几剂药,偏贾珠不过二十不到的人,竟是把心血都耗空了,想来是平日用功太过了。若是想要好,须要一些心思不用,好好养息上一两年,许有痊愈的指望。
虽太医这样说,可眼瞅着乡试在即,贾珠又是叫贾政从小到大一遍遍将他如何想从科甲出身,无奈皇上念及老臣遗孤,格外赐个官职,这些话说到大的。贾政训教他时又爱说“我们家赖蒙皇恩,世代领受官职,竟没一个从读书上出仕的,虽系世禄之家,却不是书香之族,总是憾事。”在这些话下,贾珠哪里能静得下心来静养,只想谋求个举人进士也好慰老父拳拳之意。
起先几日,贾珠病得浑身无力,倒还躺得住,待得能起身,略略在房里走动走动了,也就固态复萌,依旧手不释卷,除了吃药吃饭,就是念书。李纨看得这样,不免出言相劝,贾珠哪里肯听,李纨不敢自专,就去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听得李纨告诉的话,也赶了来相劝。这贾珠倒是孝子,王夫人说话时也是满口应承,王夫人在房里之时,也能安心在床上躺上一躺,只是王夫人并不能在儿子媳妇房中久坐的,待得王夫人前脚儿一走,贾珠立时起身,又去看书,李纨情知这样不是个了局,心内焦急,不由得暗自垂泪。
王夫人也知道贾珠不过是阳奉阴违,心里着急,同贾政说了,贾政却道:“先贤悬梁刺股,囊萤凿壁都有榜样在,珠儿年幼,也能效仿先贤,正是我们家的幸事。”贾政都这样说了,王夫人还能说些什么,又怕贾母是有年纪的人,受不起这个急,不敢开口,心上急得如滚油煎过一般,却是无人可说,只得诉于王熙凤。
王熙凤知道贾珠是熬不过去这关的,只是不好当着王夫人的面说,王夫人听着必然说自己咒人;更不能说贾珠无事,自己要那样说了,待得贾珠一没了,王夫人必然还能怪在自己身上,想了想才道:“太太,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然就把珠大哥房里的书都移出来,没了书,珠大哥可还怎么念呢?自然只好保养身体了。”
王夫人听着王熙凤这话,脸上的忧色也就少了些,念了声“弥陀”,就带了碧草,燕丝等大丫头并几个丫鬟婆子就往贾珠房里去,一到贾珠房前。贾珠正瞧得入神,浑然未觉王夫人入内,李纨也因贾兰哭闹,怕他分了贾珠的神,抱了他又带了房里的丫鬟去花园子里玩,所以王夫人这一来,也没个人通报,直叫王夫人就闯进了内室。果然见贾珠正披着衣裳坐在窗前看书,脸上血色极淡,两颊瘦的都凹了进去,王夫人这一看,心痛的手都抖了。紧上前几步一把将贾珠手上的书抢过了,双手一用力竟是撕扯成了两半。
贾珠正看得入神,忽然手上一空,书叫人抽了去,还不待他起身抢回来,就见眼前人手上用力,将书撕成了两半,这一气那还了得,一来不及看清是谁,拍了书桌句喝骂道:“庸才!庸人!粗俗不堪的东西!圣人的书也是你撕扯得的?”话音未落,脸上已然着了王夫人两掌。
这时贾珠也看清了是自己的母亲王夫人,这才醒悟自己方才竟是辱骂了生身母亲,这一惊一吓,一羞一恨那还了得,他是叫病掏空了身子的人,这样一激荡之下,只觉得心口滚油煎过一般疼痛,一股甜腥之气直冲上喉头,嘴一张,一口鲜红滴滴的血就喷了出来,将他胸前的衣裳都染得红了,又落在地上叫王夫人撕得七零八落的书上,便似落了一地红梅一般
贾珠一口血喷出来时,王夫人已然惊得呆住了,待得看见贾珠向后倒去,摔在地上,这才回过神来,立时哭叫道:“我的儿,你如何就这样了,要是你有个好和歹,可叫我怎么活!”说了就号哭不已。她带了来的丫鬟婆子见这样,也知道出了大事了,忙不迭过来七手八脚就把贾珠搬上床,碧草向着王夫人道:“太太,大爷这样得请太医瞧啊。”又命人快去寻大奶奶并琏二奶奶来。王夫人这才忍了泪,只命拿着贾政的名刺去太医院请太医。自己只是守在贾珠床前落泪。
王熙凤那里一听丫头来说了贾珠吐血的事,虽同从前不同,可是青年吐血,大非吉兆,也就搁下了手头的事,带了丰儿顺儿两个丫鬟跟了王夫人那里派遣了来的丫头就走,不一会就到了贾珠房前。碧草早在门前候着,一见王熙凤到了,忙过来几步,拉着王熙凤的手道:“二奶奶,可了不得,太太不许大爷看书,大爷就同太太顶撞起来,不知怎地就吐了血,如今太太正急得没法子,二奶奶既来了,快进去瞧瞧我们太太罢。”说着话,拉了王熙凤就往屋子里走。
王夫人在里头正哭,一看王熙凤来了,忙一把拉着,张了一双泪眼道:“凤哥儿,你也知道我统共这几个孩子,宝玉才四岁,你大妹妹,你大妹妹又进了宫,只有你珠大哥哥,打小儿聪明伶俐,又孝顺又上进,老太太同老爷都疼惜得命根子一般,如今他病得这样,若是有个什么,我日后可靠着谁去。”说着就把头靠在王熙凤怀里放声而哭。
王熙凤听着王夫人这段一半儿心疼儿子一半儿倒是忧心日后的话,心上只是冷笑,嘴上不免安慰几句,又看李纨不在,故意问道:“大嫂子呢,大哥哥病成这样,如何不见大嫂子?”王夫人虽在哭,耳朵却听着四方,一听王熙凤这句,不由哭声就一顿。
原来李纨怕贾兰吵着贾珠攻读,就带了贾兰并奶嬷嬷,几个丫鬟在园子里游览,她去哪里,出去前倒是同房前的粗使丫头说过的,是以碧草派了人去找,也是按着她说的地方找去。不想离着这里远的王熙凤都到了,作为贾珠正妻嫡室的大奶奶倒是人影儿也没瞅见,只不知跑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虐下王夫人,下章就让她死儿子。
☆、丧子痛
原是那些丫鬟婆子照着李纨所说的路寻去,却是不见李纨等人身影,欲待回去复命,只说找不到,无奈贾珠这样模样怕是凶多吉少,少不得要他妻子在旁,只得分头寻去,又不敢喧哗,只好一路细寻李纨等人身影。这一路上了接若耶溪的小桥,又走过通天台的曲径,直绕过一处假山石,才隐约听到李纨的声音。那婆子寻她寻得苦 ,听见她声音,已然喊叫起来:“大奶奶,大奶奶,不好了。”脚下匆忙就绕过假山石,果然看见李纨带了一个奶嬷嬷,三四个丫鬟正抱了兰哥儿看景。
李纨也听得有人喊她,转了回头一瞧,却是自己房外的粗使婆子,满脸是汗地跑在她身前,也不及行礼,过来就道“大奶奶,你如何还在这里,大爷他吐血了。”李纨蓦然听得这句,脚下险些站立不稳,待要挪步回去,却是双足发软,一步也行不得,还是几个丫头驾着才能迈步,急急赶回房去。王夫人真是又急又怒的时候,见王熙凤倒是早到了,偏李纨迟迟不至,早就窝了一团火在心里,这回看她由左右两个丫头扶持着进了房,也不想是李玟唬得手脚软了,行走不得,只当着她拿捏着小姐架子,顿时三分怒翻作七分怒,偏贾珠又躺在跟前,脸色蜡黄,出的气多入的气少,只不敢当着他的面发作,就把牙关咬得紧了,问李纨道:“你到哪里去了?”
李纨过来看到贾珠的模样,整个人便似落进冰窖一般,脚下更是站立不稳,一下就跌在地上,耳中听着婆婆的问话,口上却是一句也说上来,只是泪珠儿簌簌而下,王夫人看着她这个模样,恼怒更甚,又忍泪问着李纨:“你这回子知道哭了!抛下丈夫自己走得人影儿俱无,你父亲就是这么教导你的?那些贤女你就是这么学的?”李纨之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祭酒;族中男女无不读诗书者。李守中奉着朱子训教,便谓“女子无才便是德”,故生了李纨之后不曾叫她十分认真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读读,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的贤女便了,李纨也是一心遵从,故此王夫人便有此话。李纨叫王夫人问得无可答言,只是哭泣不止。
王熙凤在一边看着,过来在王夫人耳边劝道:“太太,这会子太医也快到了,大嫂子这样,叫人瞧见了,可是不好看向,不是我们家的体统呢。太太有话要吩咐大嫂子,等太医给珠大哥瞧完病,有多少说不得的,这会子就叫大嫂子起来罢。”王夫人听了这句,忍了泪叫李纨起身。李纨心上替贾珠担忧,便似没听着一般,依旧跌坐在地上,看在王夫人眼中,却是同她较劲一般,更是恨得切齿,还是李纨的丫头过来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立在一边。
果然没过一会,就与管事媳妇进来回说上回给珠大爷诊病的胡太医到了,因李纨同王熙凤都是年轻媳妇,胡太医也是壮年男子,王夫人便挥手叫李纨同王熙凤带了贾珠的两个姨娘,都退在别室,她自己是近四十的人,又牵挂着贾珠,所以也不避什么嫌疑了,只守在贾珠床前,要听太医怎么说。
胡太医进得门来,只一看得贾珠脸色,又听得吐血之事,心上也知道不好。只觉双手脉息细若水里游丝,危若风中残烛,不过只剩一口气罢了。但凡做郎中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