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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君主、一名父亲过世,真正怀念的又有几人?
婴孩已经睡去,她柔软的小手轻轻拍着,垂着的眸子中,有爱怜,也有哀伤。
屋内很静,初萤的情绪也很低落。
突然响起礼貌敲门声。
初萤眼中的哀伤瞬时消失不见,换成了平日里那天真无邪,那双大眼满是懵懂、纯真,和刚刚判若两人。“是谁?”软糯的声音动听。
“是我,涟漪让我送一些饺子。”飞峋在外答。
初萤眼中装出的纯真淡了一些,“进来吧。”
门开了,云飞峋入内,进门后马上关了门,站在门口不肯向里走,是避嫌,是礼节,也是怕将身上的凉气带进来,染给婴孩。
见婴孩睡熟了,飞峋才小声恭敬道,“公主殿下……”
初萤微微侧过头,却未抬眼直视,“叫嫂嫂便可,都是一家子,不是外人。”声音虽还带着刚刚软糯的痕迹,更多的却已是清冷和威严。
云飞峋点头,不再拘泥于称呼,“太子殿下两日后登基,臣弟想回京一趟,告知他们我们二人的位置。”想到自己兄长增添了一名子嗣便高兴。可以想象到大哥的欢愉之情,飞峋看向那床上熟睡的婴孩,眼中也满是慈爱。
本以为金玉公主即将回京能欣喜,但云飞峋从初萤脸上却没看到任何高兴的神情,相反一直垂着眼,若有所思。
“嫂嫂,您在担忧什么?”飞峋问。
初萤的浓密睫毛微微颤了一颤,终如同蝴蝶展翅一般打开,看向云飞峋,双眼直视,那审视的眼神透着凌厉,仿佛将面前之人看透,丝毫不容他说谎。
“飞峋,你与涟漪的感情如何了?”她问。
云飞峋脸一下子中了,尴尬得不知说什么是好,他知道,公主一直让他与苏涟漪亲近。“让嫂嫂……操心了,我与涟漪,一切都……好。”
初萤的眼微微眯了一下,“可与她同房?”
云飞峋脸更红了,“没……没有,绝对没有。”
初萤不知是应担心还是应放心,想了片刻,眼中的凌厉更甚,“那你可告知她,我们的计划?”
飞峋想起了苏涟漪的嘱托,便不动声色,“未曾告诉。”
初萤缓缓点了点头,松了口气,“那便好,虽现在局势算是平定,但还是有危险,路途遥远,你要当心。”
云飞峋点头答应,将手上陶质小坛递了过去,“这是刚刚涟漪和我包的饺子,给你带了,涟漪交代,让你趁热了吃。”
初萤眼中的凌厉少了一些,睫毛微微颤着,伸出两只纤细的小手,双手接过那盖着盖子的坛子,将其紧紧抱在怀中,与那坛子相比,她的身子很是瘦弱,那般无助。
云飞峋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见初萤不想再语,便默默退了出去。
飞峋归来后与涟漪吃了饺子,便收拾了行囊赶路,日夜兼程欲早一些到达京城,临行前,将花名册交给了苏涟漪。
夜晚到来。
涟漪在房内愣愣坐着,这是第一次独自在这房子,她早已习惯了云飞峋的相伴,如果他突然离开,一种奇怪慢慢在她心中滋生,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感觉逐渐蔓延,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是思念。
涟漪推开云飞峋的房门,房内没掌灯,没烧火炉,又冷又黑,但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却让她不忍离去。
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最终她还是沦陷了罢。
正窗外大风忽起,白日里还阳光明媚,但从傍晚时便乌沉沉的阴下来,涟漪到了客厅,稍稍推开窗子,大吃一惊,不知何时,竟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
雪大风急,涟漪心中担忧得紧,不忍飞峋在路上受苦,在屋子中走着转着,却苦无办法。
担忧也没有办法,算算时间,飞峋早已上了管道罢,好在,她在小驴车里装了很多被子和干粮。
又过了一个时辰,涟漪觉得无聊得紧,古代没电视也没电脑互联网,这大晚上的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平日里不觉得,偶尔和飞峋聊聊天,偶尔下下棋,即便是无事可干,也在家中和他呆着,互相默默陪着。
想了一想,还是睡吧,睡醒了明天日再继续无聊。
洗漱完毕,将屋内小火炉又添了些炭,将软乎乎的新弹棉被铺上,准备睡去,屋外的鬼哭狼嚎之音却让她有些担忧。室内温度骤降,即便是添了炉子,但还是不若前几日那般暖和。
涟漪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的屋子是根据现代房屋建的,南边有一个大客厅、北面有仓库,而头顶的房顶也做了简单吊顶,虽说夏天也许会热上一些,但冬季是极为暖和的。
而初萤家却不是,其为鸾国中部普通农家房屋,直通南北,头上棚顶能见房梁的那种,因房间太大,密封性又不好,取暖的火炉很是吃力,没风的日子还好,若是有风,那火炉烧与不少便没什么区别。
涟漪想到这,立刻翻身下了床,将衣服披上,冲了出去。
屋外,风甚大,那夹杂鹅毛大雪的狂风刮得人眼睁不开,涟漪将身上的绵褂子紧了又紧,挣扎着向初萤家的方向而去。
初萤家中。
她本以为自己已很坚强,已可以自己烧饭、自己洗衣、自己做家务、自己养孩子,但此时此刻,面对这狂风暴虐,她却只能瑟瑟发抖。
孩童哭嚎着,她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炉子里的炭火烧得火红,但那可怜的热气刚一出来,就被冷风吹散。
孩子大哭着,初萤也很想哭,却不知哭给谁听。她本应有舒适的生活,本应奴婢成群,本应父疼母爱,但父皇已驾崩,母后与兄长只顾夺嫡,丈夫也是如此,她只能担惊受怕的在这农家小院。
狂风还在鬼哭狼嚎,风之大,是她这一生第一次见到的,那狂风根本无视墙壁和窗子,呼啸入了房内,那窗纸哗哗响着,她只能暗暗祈祷窗纸万万不要吹破,房顶发出咚咚的声音,她怀疑是屋顶的瓦片被周了开,不知那房顶会不会被狂风掀起。
当苏涟漪挣扎着到初萤家时,还没入屋子便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初萤,开开门,是我。”她敲着门。
这一刻,初萤只觉得在身陷绝望的漩涡中无法脱身时,一道曙光射入,她憋了已久得泪水终于涌了出来,此时此时,她只觉得苏涟漪是上苍派来拯救她的天兵神将。
拉开门,见门外的涟漪,头上、眉上和睫毛上满是雪花,一张唇被冻得发青发紫,“初萤,没事吧?”说着,赶忙入了门,回头将门关上。
初萤都不知自己要说什么,鼻头酸着,心中好大的委屈。
涟漪见初萤咬着唇无声哭泣,想到她明明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却遭遇如此,心不免一疼,之前心中的隔阂早已忘却,“别哭,快收拾收拾带孩子去我那吧。”
初萤疯狂地点头,赶忙转身去用被子将孩子包上,涟漪则是熄了炉子中的火,怕人不在,出什么意外起了火灾。
初萤费力将用棉被裹好的熙瞳抱在怀中准备出门,却被涟漪抢了去,“我来抱吧,我体力比你好。”实在看不了娇小的初萤抱着这么大一团的孩子,外面雪大路滑,何况初萤剖腹产后刚刚几个月,在这医疗设施为零的古代,恢复得不算好。
初萤拿了孩子的衣物用具,两人便出了门,向涟漪家而去。
初萤家和涟漪家仿佛是两个世界,一个是在冰酷的严寒,另一个则是在温暖的春季。
房子是春天翻修的,墙壁都加了厚,房间格局设施也是十分现代化,再大的寒风也吹入不了几分,风在南面的客厅和北面的仓库缓冲到几近全无,根本入不到卧室中去。
关上了门,便如同将呼号的寒风狠狠拒之门外,房内只有安逸和温暖,那小火炉噼啪响着,干燥又温暖。
涟漪将孩子放到自己床上,将一层层的棉被打开,哭喊的久了,声音也小了下来,却还小声哭着。
涟漪见初萤直愣愣站在房门前,眼中迷茫,若有所思。
忍不住叹了口气,牵着她的小手到了自己房内,“厅里冷,大虎不在,就没烧那么多火炉,你在我房间里暖和暖和,一会给熙瞳喂奶,好让他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初萤猛地抬头想说什么,但当看到涟漪那关切的眼神时,还是活活吞了下去,垂下头。
其实,她想问——大虎去哪里了。但当看到涟漪那关切的眼神时,却不忍欺骗,虽然这欺骗,是迫不得已,是为了自保。
她从小长在宫中,虽是公主,但也是有危险。宫中阴险,不是外人可想象得到,那琼楼玉宇之下,哪里没有白骨?哪里没有冤魂?死过宫女、死过太监、死过妃子、死过公主、死过皇子,也曾经死过皇后。
就连父皇都时刻防备,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从小到大,见过太多皇子夭折,见过太多不明不白死去的女子,她也不知不觉学会了万千自保之法,哪怕是碰见再危急的情况,她为了活下去、为了安全都会无所不用。
她一直都喜欢苏涟漪,无论是从前那般混账的女霸王还是如今这睿智的女商人,她都喜欢。从前喜欢,是因苏涟漪不掩饰心中恶念,想要什么,伸手去抢,讨厌什么,开口就骂,坏得干脆,坏得彻底。
现在喜欢,是因苏涟漪的睿智和义气,帮助身边的朋友,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她永远不会忘她分娩之时涟漪说过的话——若是她死,她也陪着死。
刚刚在家中,她无比绝望、无比恐惧,甚至比当初被追兵追杀时还要恐惧万分,此时想来,应该是因熙瞳吧。她无所谓,但却不希望看到熙瞳有危险。
在她最无助时,又是苏涟漪出现,将她从彷如冰窟的困境中救出。
她初萤低下头,无法开口继续欺骗,又不想露馅,便干脆保持沉默,不去说。
涟漪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叹了口气,像从前那般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宠溺地笑了,“笨蛋,别想了,已经安全了。”
初萤不敢抬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又哭了,点着头。
涟漪告诉自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