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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们吓得哆哆嗦嗦,也不敢再收拾,就惶恐地远远退去了,室内只剩下我和多尔衮。
我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天色都晚了,还叫他过来干嘛?”
他脸色阴沉得吓人,就像暴风雨即将到来之前的铅云,在阴晦中压抑,也许压抑之后,就是即将强大的爆发,那爆发,必然是极具毁灭性的。他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询问一样,一声不吭,只是仰头,透过敞开地窗子,死死地盯着此时的夜幕。
我见他如此这般,知道他此时胸闷难耐,就像充满了火药的桶子,随时可能会因为星星之火而突然爆发。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敢多问,只好默默地在他旁边坐下,好看看他突然召东青前来究竟是何缘故。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很快,太监在门外通禀道:“皇上,大阿哥前来觐见。”
“让他进来。”多尔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皮突然一下下地抽搐着跳起来。
左眼跳福右眼跳祸,眼下果然是右眼在跳,接下来,会不会有一场祸事要发生呢?此时的我,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股不祥的气息,在周围悄悄地滋生,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渐渐将我包围……
很快,东青就进入了室内,在距离我们大约五六步远近的地方停住脚步,这时候他才发现地上地一滩茶水,还有若干茶杯的残片,顿时微微一怔。不过他并没有显示出太关心太好奇的态度来,还是在狼藉的地面上跪了下来,给我们行了礼,“儿子给阿玛,额娘请安。”
我“嗯”了一声,想叫他起来。然而多尔衮却朝我瞧了一眼,眼神冰冷冷的,仿若数九寒冬之时,悬崖之下的百丈寒冰。我也只被他这样一瞥,就不寒而栗,于是话到嘴巴就硬生生地顿住了。
东青跪了一阵子,也不见我们有任何表示,于是忍不住抬起头来,朝多尔衮看了看,并没有直接询问这大晚上的突然叫他来做什么。
我忍不住出言提醒道:“皇上,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别让孩子老这么跪着了,那天……”
我刚刚说到这里,多尔衮突然一拳击在案上,我感到那茶几立即抖了抖,紧接着,他厉声道:“你急什么急,待会儿听他自己说!”
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像今天这样,对我粗声粗气的,刚才的语气,简直就是呵斥,实在太意外了。可我却无法发火,因为我隐隐感觉到东青似乎做了什么令多尔衮极其恼火地事情,才能多尔衮如此失态。于是,我暂时不插嘴了,静观事态进展。
东青也就朝我们看了一眼,眼神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而后,就低了头,继续端正地跪着,并不言语。
多尔衮冷笑道:“怎么,非要我问到你头上,你才肯说话吗?”
东青用恭敬而平和地语气说道:“儿子现在不知道阿玛有什么事情不解,所以正准备聆听阿玛的训示。”
“哼,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看你还听沉得住气的。别看你岁数不大,可心机却远胜成人哪!”说着,多尔衮起身,朝书房走去。很快,又转身出来了。不过这个时候,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本折子。
来到东青跟前,“啪”地一声掷下,“这是刑部的秘密奏报,你好好看看,你的人是怎么招供的。”
东青一声不吭地,捡拾起奏折来,一页页地展开,默默地看着。看毕,又合起来,放在旁边的地面上。
我很是诧异,于是捡拾起来,借着烛光翻开来浏览了一番,立即了解到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东青背着我们,违背了严格禁止的明令,带了东海到燕京的外城去玩耍。我之前还一直在疑惑着东海好端端地怎么会在南苑生了天花,要知道这几日彻查下来,那边可没有任何感染者,真是蹊跷。如此看来,很可能是在燕京玩耍的时候感染的。也难怪他那天神色怪异,眼睛里有愧疚之色,原来如此。
多尔衮用阴冷的眼神盯着他,问道:“看了这些,你准备如何解释开脱?”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轻轻地吁了口气,回答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儿子也没有什么好狡辩的了,的确如此。”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住了,寂静得吓人。多尔衮从椅子上起身,缓步踱到东青跟前,淡淡地一句:“你起来。”
东青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多问,就缓缓地站了起来。
“啪”地一声,我眼前陡然一花,根本没看清他这一掌是怎样掴在东青脸上的,就见东青的身子猛地一晃,竟一下子失了重心,重重地摔倒在地,正好跌在碎瓷片上。
我惊叫一声,顾不得质问他,就急忙冲上前去,将东青扶了起来。此时,他的后背上和胳膊上已经有黏糊糊的血渗出了,我慌乱地伸手替他遮掩,却见他并没有捂着刚刚被掴过的脸颊,而是紧紧地捂着左边的耳朵。眼神里,竟然有些懵然的呆滞。
我意识到更加可怕的后果,立即拨开他的手,却见他的掌心里赫然有点点血迹,格外鲜红。
第四十九节最重要的人
感到瞳孔似乎猛地一缩,就像被这眼前的殷红给刺痛这,是不是给打到耳膜穿孔了?我颤抖着伸出手,尝试着掩住东青右边的耳朵,然后问道:“你,你现在能听到额娘说话吗?”我心里面反反复复地祈祷着,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又事……
然而我的担心却真的成为了现实,他只是继续迷迷惘惘地望着我,并没有任何表示,更没有说话。
我仍然不敢相信,只侥幸地琢磨着,也许是刚才那巴掌太重了,一时之间他也犯懵了,所以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于是,我又提高声音,再次问道:“能听到吗?你仔细听听,听到了,就答应一声。”
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左边耳朵是听不见了。我的一颗心沉到谷底,就像溺水的人在深潭中挣扎,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摆脱死亡的命运。周围格外地寂静,我可以清晰地听到我粗重的呼吸声,我现在,竟然思路凝滞,不知道下一步究竟如何了。
好一阵子,东青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但他仍然没有说话,只是拂落了我的手。烛光下,我能看到他的眼睛里涌动着一层水样的光芒,橘红色的烛光倒映在里面,与水色融合,血一般地色彩,先是炽烈的伤痛,而后,又渐渐转化为冰冷的残酷。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竟然会有这般眼神,如此陌生,如此令人绝望。我的眼前,似乎在缓缓地翻开了记忆的幻象——十五年前。他还在襁褓里时,瘦瘦小小地,却并不喜欢哭,醒着的时候,总喜欢睁大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有多姿多彩的世界。那时候,我正在生他父亲的气,他父亲为了讨好我,让我回心转意,就主动抱着他。颇有耐心地逗弄着他,还由他来评判,我该不该原谅,该不该重新接受。那时候,他虽然才几个月大,却像能听懂大人的话。了解大人的心思一样。竟然就真的眨了眨眼睛,做了他父亲的忠实后援团。当时他父亲那感激和赞许的目光。仿佛仍然在我眼前晃动着,丝毫没有半点地褪色。若。时间可以凝滞,该有多好?他不会长大。我们也不会老。永远也不会有互相猜忌,永远也不会有互相伤害,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
相亲相爱,该有多好?
可现实是如此残酷,命运也如此不可违逆。那旧日地幻影,就像镜花水月一样,美则美矣,却格外短暂,格外脆弱,只消微风拂过,立即就会分离开来,破碎不堪。就如,我此时胸膛里仍然还跳动着的那颗心,虽没有死亡,却也无法完整了。
我转脸过去,多尔衮竟然也有那么点担忧之色,他也会为了东青这样?不过,见我的视线转移过来,他脸上难得的那丝担忧之色也转瞬即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余怒未息的阴沉。他薄薄地唇向上弯起,嘴角下垂,形成一个优美而冷漠地弧度。他仍然这般强硬着,即使我明知道他的强硬是多么地虚伪,又是多么的可笑。就像纸糊地灯笼,无论外表多么的华丽,只消用手一戳,就破了。
终于,我缓缓地张开双臂,将东青揽入怀里,紧紧地抱着,任凭他身上温热地血沾染到我的手上,衣衫上。泪水一滴滴地掉落下来,洒在他的肩头。我哆嗦着嘴唇,用颤抖地声音说道:“别怕,别怕,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过一会儿就好了,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刚才,刚才应该是场噩梦吧,你小时候偶尔也做噩梦,睡着睡着就突然叫起来,每次都要额娘哄你半天,才能继续睡觉呢……”
想来,我是糊涂掉了,昏晦的头脑让我口齿不清,思路僵化,竟然恍恍惚惚地将他当作了小孩子,仿佛他还是那个稚嫩的幼童,玩耍的时候摔破了膝盖,依偎在我的怀里寻求安慰一样。
然而,多尔衮竟像个最残忍最歹毒的刽子手,在这种时候,竟然没有半点悔悟和补救,而是在伤口上撒盐。只听到他冷冰冰地对着东青说道:“别以为今天这事儿,就这样完了,回头若是你弟弟和你十五叔出了任何岔子,你就休想好过。”
东青怔了片刻,脸上居然浮起了复杂而怪异的微笑,好像没有一点恨,一点怨,反而充满了嘲讽似的。他点了点头:“儿子记住了,相信阿玛一言九鼎,来日必然会实践的。”
说罢,他就伸手推开我,重新跪地给多尔衮磕了个头,“阿玛若没有其他训示了,就容儿子告退吧。”然后,不能多尔衮吩咐,他就起身去了。那背影,孤单里,似乎透着一丝决然,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我转过身来,用仇视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多尔衮,我想,若我现在手里有把匕首,我会毫不犹豫刺下去的。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竟然能下此狠手,他究竟长着一颗何等冷酷的心?这十几年来,我虽早已知他冷酷,却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可以对至亲之人冷酷如斯!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无数个夜晚的男人,不但是个血腥的屠夫,是个风流的丈夫,还是个无情的父亲。这样的人,我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