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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掌着灯,一直忙活到了接近三更,这才全部处理完毕,草草地吃过晚饭之后,只觉得眼皮沉重,于是就脱了衣裳,钻进一个被窝里面睡下了。
多尔衮大概白天睡得多,晚上也就理所当然地失了眠。我见他白天也没有睡着,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推了推他,“睡了没有?”
黑暗中,他的声音很是清醒,“没有,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跟你说个事儿,今天早上东青来找过我了。”
他的记性自然比我好多了,一听到我说起东青,立即就想到了是什么事情,“哦,他是来和你回话,要不要娶吴克善家格格的,是不是?他答应了没有?”
“是啊,他倒是挺爽快的,很干脆地答应了。”
虽然看不到多尔衮此时的表情,不过我仍然能够感到他好像松了口气一样,很踏实,很欣慰,“能这样,是最好了。我还真怕他犯起混来,直接拒绝了呢。”
我反问道:“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东青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当他和当年的十五爷一样,公然抗婚?东青可是个从小就听话懂事的孩子,最分得清是非好歹。”
他轻笑了一声,“也是,是我多心了。我原本是琢磨着,他这样十四五岁的人,最是性子别扭,喜欢和大人做对的时候,多铎当年就是个例子。我要不是不到十二岁,还不怎么懂事的时候就给拉去娶了小玉儿的话,没准儿也要抗一抗的,谁不希望正式娶的第一个妻子,是自己最满意的女人呢?”
我一开口,就后悔了,“你不想娶小玉儿,莫非要抗婚,娶大玉儿?”说到这里,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怕我这句兴起之时的胡言乱语惹他尴尬。
我的担心显然多余了,他虽沉寂了片刻,不过回答时的语气还是颇为轻松自然的,“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和你想象的不同——我是在娶了小玉儿的当天才第一次见到她,难不成我立即悔婚?再说那时候懂得什么呀,无非就是小儿女的欢喜罢了。我就算当真那么中意她,也最多让她当侧妃,无论如何也当不了正妃的。我回盛京之后,整天光琢磨着如何讨父汗喜欢,每天刻苦习武练兵,早把她丢脑后去了。第二年,我听说四贝勒要娶寨桑家的格格,叫做布木布泰的,当时还不知道是她,直到一道出去迎亲时候才发现四贝勒的侧福晋是她。说来说去,我终究还是和她无缘的,就算当时回盛京,央求父汗,娶了她回家,也肯定好不了。她那个阴险性子,估计要不了两三年,小玉儿就得性命难保……唉,现在想想,这姐妹俩虽然都不是好女人,不过小玉儿起码没有害我之心,不像大玉儿……算啦,这么久的事情了,不提也罢,说了怪心烦的。”
接着,他在被窝里面握住了我的手,叹道:“熙贞,我遇到你还是晚了些,才多走了那么多弯路。走了弯路还不肯醒悟,差点酿成大祸。这么多年过去,我每次想到这里,都要叹一声我的运气太好,要是当初没有在朝鲜遇到你,肯定就没有现在了。”
我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厉害,关键时候还不是要靠你自己决断?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懂得把握时机和利用时势,这可是别人帮不来的。”
“呵,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我的大功臣,我不但要对你好,还要对你我的儿女们格外地好。既然东青已经答应,那我明天就和吴克善说亲,好让他回去好好筹备筹备,给他女儿准备好嫁妆。至于婚期,就暂时定在入秋之后吧,时间正好充裕。还有啊,我得这就派人在京城选址,给东青建座好宅子,一定不能寒酸了……”
他正兴致勃勃地说着,我接话道:“我觉着也该给东青点差事办了,你十岁的时候就封贝勒了,现在东青都十五岁了,还不尴不尬地顶着个‘皇子’的名分,整日住在宫里不给他出去历练,实在不够光彩呀。”
他愣了一下,有些犹豫,“话虽这样说,可是你看朝廷里哪个王公贝勒的爵位不是靠自己的本事和功劳才换得的?多尼要不是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出去打仗,现在也不至于封到贝勒。东青手无寸功的,封得太低了不体面,封得高了又要惹人非议,你说可怎么办才好?”
第三十二节真正可怜的人
暗中,我的声音里明显带了嗔怪之意,“你这话怎么然手无寸功,可他却是皇子,如果皇帝的儿子也必须和王爷的儿子一个待遇,那么皇帝和王爷还有什么区别?你十岁的时候也是手误寸功,还不是当了贝勒?”
“那是因为……”
多尔衮刚刚狡辩了一半,就被我打断了,“那是因为你的母妃最得英明汗宠爱,你还是嫡生子的身份。你看看东青,何尝不是如此?你口口声声说是如何喜欢我,可是叫你给东青封个爵位,你就推三阻四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罢,我就翻身过去,背对着他,不再搭理他了。
我一这样,他就怕了,等待了一阵子,见我仍然没有理睬他的意思,只好无奈地从后面搂住我的腰肢,服软了,“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最怕你这样了。这样吧,你叫我想想这事儿,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瞧你这样,根本就是没有诚意,糊弄我,打算蒙混过去嘛。”我没好气地问道:“要是换成东海,你还会这样?明摆着就是厚此薄彼!我倒是要问问你,东青究竟哪里不好,哪里不合你的心意,你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他好像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只希望能够蒙混过去,“哪里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我从来就没有不喜欢过东青,都是你给我的生的儿子,我会那么偏心?”
我一听,更加火大了。多尔这些年来不喜欢东青,那可是明摆在脸上的了,只要是在我们身边的明眼人谁瞧不出来?可他明明知道我心里有数,还故意装糊涂,未免有些过分了。于是。我冷笑一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也不说话了。
沉寂了好一阵子,他终于耐不住了,只好照实回答:“行啦,你别生气啦,我这就老实交代,还不成?我是觉得,东青这孩子的性格有那么几分阴沉,心里头有什么话也不肯跟咱们交流。好像对谁都防范着。少年老成固然好,可是太老成了,反而让人感到可怕。”
我不以为然地反问道:“那么你呢?你小时候还不是东青这模样?可是大清正因为你,才有了今天的江山社稷,精明强干地人才能办大事。他是你儿子,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还要担心害怕呢?”
“没错,我小时候的确和东青差不多,所以父汗和母妃才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那么怎么解释你父汗临终时候有立你为汗的遗命?”
我这样犀利地一问。令他顿时语塞,半晌,方才讪讪道:“其实事情不是你所知道,你所想象的那样的。那么多年前的事情。真正知道实情的人能有几个呢?都死得差不多了。现在,也只有我和阿济格,多铎知道这件事情,将来我们死了。这个秘密也就带入棺材,后世的人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这下一头雾水了,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认为皇太极夺了多尔衮的汗位。所以他们兄弟才对皇太极心怀仇恨。可是他现在突然这样说。我实在不明白其中还能有什么猫腻之处了。
他叹了口气。索性将那个秘密讲给我听了。
原来,他还在阿巴亥的肚子里时。努尔哈赤就带兵去攻打乌拉部地布占泰。阿巴眼看着娘家就要被灭,心情极其抑郁,于是早产,导致他先天不足,差点夭折。而他刚刚满白天的时候,乌拉部就被灭掉,阿巴于是迷信地将他看作一个灾星,给她的娘家带来灾祸的不祥人,所以对他不冷不热,也疏忽于照顾。他很小时候就被交给乳母,然后病病歪歪地长大,十一岁那一年生了场大病,差点死掉。那时候女真有娶年长媳妇冲喜的习俗,于是老努给他早早地娶了小玉儿,没想到这一招还挺灵的,总算是平安地长大了。
因为阿巴亥不喜欢他,所以也连带着老努也不喜欢他。而多铎在两年之后出生,不但活泼健壮,还聪明伶俐,很讨长辈喜欢。多铎的到来,把多尔衮仅有的一点父母疼爱都抢了个精光。从此以后,他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多铎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可他却无人理睬。
多铎八岁的那一年,老努为了压制皇太极日益膨胀地势力,特地设立了“八固山”制度,以八个和硕贝勒为议政贝勒,凡是国家大事,宗族大事,必须要由这个会议来决定。这其中,就有十七岁的阿济格和八岁的多铎,而多尔衮则什么也不是,连新年时候朝拜父汗的资格都没有。而多铎从此以后,政治地位飞速上升,频频出席各种场合,和其他大贝勒们并肩。不但可以一并商议决定军国大事,甚至还要每天坐衙门里面管理宗族事务和旗务。这一年,他甚至还和阿济格、代善等人出征,去辽西地一个地方平叛。当时还是小毛孩一个的多铎,啥事也不用干,骑马出去逛一圈,回来之后论功行赏,还得了和兄长们一样的赏赐,真是羡煞旁人。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春风得意的日子没过几年,老努就在宁远吃了个败仗。不过他地身体还算可以,夏天时候又好转了,所以谁也没有往心里头去。没想到他从汤泉回来,在半路上就突然病重了,于是派人急召阿巴亥前往陪侍,一直到他逝。
“……父汗西去之后,我们自然悲痛万分,痛哭流涕。可是母妃屏退旁人之后,告诉了我们父汗的遗嘱,你猜是具体怎么回事?”他叙述到这里时,突然这样问道。
我一直竖起耳朵来听,隐约觉得这这个遗嘱绝对不仅仅是立多尔衮为大汗那么简单。可是,不立多尔,难道立,“难道立,立的是……”我为我地这个猜测而感到悚然,禁不住地。心跳渐渐加快了。
“没错,正如我当时所料,父汗指定地继承人不是我,而是多铎。”他回答地时候,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想,当年的他听到这个遗诏地内容时,心情难道也真的如现在这般平静?
我一时之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