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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显然有些后悔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不过覆水难收,她只好试探着问道:“主子,您也不必烦恼,她不过是个宫女,您就算是把她处置了,皇上也不好出面干预的。”
她这个意见,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只不过我若真这样做了,我岂不是变得和那些狠毒的妒忌妇人一样了,多尔衮会不会更加厌恶我?况且,多尔衮是皇帝,他要宠幸谁,谁也不敢抗拒。就算是往狭隘处想,也许是吴尔库霓想办法引诱了多尔衮,那么我也不能因此而痛恨她,毕竟在后宫的女人,是一辈子无法看到天日的,除非她能得到皇帝的宠爱,留个一儿半女之类的,相信很多宫女也都有这样的想法,她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未来生存而提早做个打算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我凭什么就不准别人也为梦想而努力呢?
“你说得不错,她不过是个宫女罢了,我又何必为她烦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由她去吧。”我淡淡地说道。
阿正在琢磨着怎样替我出气,自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状,“话虽这样说,主子您固然大度,可她却未必会领情,不是奴婢对她有什么偏见,而是她这个人本来就奇奇怪怪的。说实话,奴婢怎么看都觉得她就是当年的乌玛,可她居然不承认,难道有什么怕让人知道的秘密?要不然,主子不妨召吟霜来,当面辨认一下,不就是一清二楚了吗?”
针尖已经刺进了一半,指尖好似火烧火燎一般,且痛且烫,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血液从破损的皮肤里渗出,滴落在膝盖上,却并没有停止这种残忍的自我伤害。那是因为,如果没有刻骨铭心的痛,就不会麻木,就依旧会为那个人伤心,我不要再这样继续下去,反反复复,周而复始了。
“就算认出来了又能怎样?她死不承认,我也照样没辙。况且,你怎么就能确定吟霜她也不会说谎呢?”我的额头上已然沁出汗来,说话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至于皇上,再这样折腾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是大事……”
阿发现了情形不妙,连忙上前来查看,“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呀!”
随着她的惊叫声出口,我手上最后一下用力,针尖彻底地刺到指甲根里。现在的疼痛已经不是能够用语言来形容的了,针线和绣盘掉落下来,血也一连串地洒落在即将绣成的牡丹花上,格外鲜艳。眼前阵阵发黑,我只抽搐了一下,就昏厥过去。
第一百三十八节皇次子千岁
子虽然并不快乐,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二十天过经到了靖和二年【1646年】的元月初一原的第二个春节,自是格外热闹。放眼过去的一年,平陕西,定江南,各地清军的节节胜利,也让这个正处于强势崛起,蒸蒸日上时期的新王朝显示出极大的煊赫辉煌。截止到目前,关内北方,及南方的江西、安徽、湖北、湖南、江苏、浙江诸省悉数平定,如此广袤的土地,居然在短短一年之内就囊括进大清的版图,的确是史之罕有,所以举朝上下,无不弥漫着一股志得意满、热情高涨的情绪,人人都骄纵狂妄地认为,不出三五年,靖平海内,绝不是奢望。
在这个时候,能够继续保持冷静心态的人可以说是极少数的了,这极少数的人中,就包括最高统治者多尔衮。除夕夜,他虽然一脸微笑地坐在宴席间和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似乎心情很好。只不过,他隐藏在眼底深处的冷漠,却瞒不过我的观察。自从上次的冲突之后,我们就足足二十天没有见面过,这次看到他,感觉他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表面热情似火,内里冷酷若冰。
第二天一大早,是个晴朗无风的好天气,规模盛大的新年朝贺仪式在武英殿正殿开始举行了。
我刚刚坐好月子,这是第一天在公开场合露面。大殿里,我率领着内外命妇。给高高在上的他行三跪九叩之礼,旁边地太监站出来朗读了一遍长长的赏赐单子,我们又集体谢赏。穿着厚厚的冬装礼服,头上顶着沉甸甸的礼冠,每一个动作都要严格地合乎规范,谨慎入微,等到整套繁琐的礼仪完成,也免不了腰酸背痛。之后。又单独宣读了一份诏书。因为我刚刚诞育了小皇子。于社稷有功,所以另行厚赏,于是我再次出班谢恩。
这时候,多尔衮忽然从宝座上起身,缓步沿着御阶走下,来到我跟前,微微俯身。朝我伸出手来,言语温和地说道:“皇后免礼平身。”
我一愣,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会有这样一个超乎于正常礼仪进程之外的举动,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想的。正好这个时候赶上了礼乐声告一段落,所以周围格外安静,连一声咳嗽也不闻。殿里殿外,足足跪了五六百王公大臣和内外命妇,浩浩荡荡地一直延伸到武英门外的内金水河畔。此时。上前只眼睛齐刷刷地盯向我,即使我没有看到,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种众目睽睽而带来地巨大压力。
迟疑不过是片刻。我用端庄稳重地姿态再一次叩头,“谢皇上。”同时抬起头来。尽管没有仰望他地眼睛,却也注意到他的手并非普通示意的姿势,而是手心朝下,于是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同样伸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然后缓缓起身。
多尔衮微微颔首,浅笑示意,“皇后可与朕并坐。”说罢,不等我有所回话,就携着我的手,踏上御阶,踩着厚厚的蚕丝地毯,来到宝座前。我吃了一惊,本想立即婉拒,说些不敢僭越之类地谦卑之辞,不过好在看到这里刚刚添了一张宽大的檀木椅,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谢恩之后,与他一并坐下了。
礼乐声又起,这次轮到外藩诸王公贝勒来行礼了。今年来朝贡的人数和规模也是相当大的,朝鲜,归化城土默特部章京古禄格,鄂尔多斯部喇嘛塔尔尼齐,乌硃穆秦部车臣亲王,席北部额尔格讷,喀尔喀部土谢图汗、古伦迪瓦胡土克图喇嘛、石勒图胡土克图、嘛哈撒马谛塞臣汗,厄鲁特部顾实汗子多尔济达赖巴图鲁台吉及回回国,天方国等属国和部落,献上了他们千里迢迢带来的丰厚贡品,多尔衮也一一答礼,且令太监一一宣布给予他们的赏赐。这一圈繁琐异常的过场走过,足足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虽然我不是第一次在武英殿上高坐,不过像这样在臣子们都在场的情况下,倒也没有尝试过,所以新鲜感还是很大地。更要紧地是,这种面南而坐,高高在上地接受着群臣朝拜时的感觉,的确不是一般地荣耀和激动所能形容的。居高临下地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臣子们一次次地趋行叩头,一次次山呼“万岁”,头顶是盘龙云纹的华丽藻井,脚下是拜伏惶恐的文武百官,我心里头免不了波澜起伏: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削尖脑袋,不惜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不惜机关算尽,弑父杀兄,也要来坐坐这个位置。的确这种人世间的极致诱惑,不是什么人都能挡得了的。
庄严宏大的礼乐声中,我稍稍侧脸,悄悄地打量着旁边的多尔衮。与平日不同,他今天穿了明黄色的吉服,上绣八补团龙,腰系明黄色嵌东珠的吉服带,头戴黑狐吉冠,这一整套装束繁复异常,华贵至极。说实话,平日里看惯了他穿石青、月白、或者宝蓝、浅灰之类的颜色,偶尔看到一次明黄,的确有些不习惯,或者说,根本就是一种难以接近,天威难测的距离感。颜色固然煌煌耀眼,熠熠生辉,但是那种虚缈入骨,有如寒霜凝结的气息,却让人难免惶悚不安。此时的他,正端正威严地坐着,凝视着下面拜伏在地的臣子,我无法看到他此时的眼神,只能看到他那被马蹄袖遮掩了大半的手,正缓缓地捻转着垂下来的东珠朝珠。这动作非常细微,正如我们先前彼此之间微妙的气氛。我想,他那双幽深漆黑的眸子里,一定和平时里一样淡漠如水,却又冷若冰霜。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不由涌起了一丝惆怅,此时的他。虽然和我近在咫尺,却似乎是遥挂天边地一轮明月,可望而不可及。
在诸色人等的朝拜一一完毕之后,我原以为要进行赐筵了,却没想到另外一个临时多出来的节目,姗姗到来了。这一次隆重颁布的绝不是一般的赏赐,竟然是一道登基以来的第二次大赦令,只听太监宣读道:“……自古以来人君有诞子之庆。必颁大赦于国中。此古帝王之隆规。今蒙上天厚赐。中宫皇后诞育皇次子,不胜欢欣,可为举国之庆焉……大军入关以来,文武官绅,倡先慕义,杀贼归降,亦予通行察叙。自靖和二年正月戊午以前。官吏军民罪犯,非叛逆十恶赦者,罪无大小,咸赦除之……”
我被惊了个不轻。虽说今天正好是东海的满月,宫内在新年赐宴的同时,也为他准备了相应地满月宴,只不过在宴会前居然会有如此重要地诏书,实在令人吃惊不小。要知道大赦诏令一般只在开国。皇帝登基。大婚,圣寿之类地重大喜庆之时才会颁布,而东海虽说是中宫的嫡生子。却也不过是次子,现在入了关,很多皇家规制都沿袭了明朝的传统,那么长幼有序,是不能轻易僭越的,多尔衮居然为了东海这个小孩子颁布了大赦令,这个规格实在太高了些,恐怕也只有册立皇太子,才会有这等规格吧?更要紧的是,由于‘次子’和‘嗣子’的发音比较接近,我一时间居然没有分辨出来太监所读的究竟是哪个字,虽然一字之差,但其中意义,却是相去甚远了。
我禁不住扭头看着多尔衮,想要从他地目光里咨询到什么,只不过他依旧正视前方,对我的反应没有半点理会。我们冷战了二十天,他此时脑子里究竟想着什么,如此重要的决定事先为何不令人知会我一声,实在令我匪夷所思。
阶下的众臣们估计也和我一样愕然,尽管朝廷肃穆,然而他们在底下互相交换着眼神的细微变化,还是清晰地落入我的眼底。在惊愕之余,我并没有什么情理之中的喜悦,更多的则是极大地忐忑和忧虑——多尔虽然没有明摆着册封皇太子,不过这道大赦令,却是给众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