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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铎无可奈何地爬了起来,继续端正坐好,问道:“好好好,那就回头说正事儿——李滚没死的事干吗不能对那帮子大学士们说?若他们中也有奸细的话,咱们是不是离被撵回辽东老家去的日子不远了?”
从多尔衮进关之后,为了更好地控制朝中一班手握重兵,权势显赫的满洲贵族们,不但免除了诸王贝勒在六部的差事,还将原本掌握着国家政治最高决定权的“八王议政”会议逐步取消,现在除了商议爱新觉罗家内部家事之外,“八王议政”已经名存实亡。现在正值开国定制的关键阶段,他希望能够全盘继承明朝的统治手段和官僚制度,加强君主本人的中央集权,所以原本的“内三院”就被提升到了相当于明朝内阁的地位。能够在内院担任大学士,就相当于宰相,如果连这样的国家中枢里都出了奸细,那么后果将是极其严重的。
多尔衮冷笑道:“奸细倒是没有,只不过‘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总归有那么几个,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究竟是哪几个,要么我干吗要你配合着演刚才那场戏?”
“既然你早已知晓,那么何必继续重用这样的人?”多铎有些诧异。这下终于端正了神色,“就算不让他们卷铺盖滚蛋,起码也要惩戒惩戒,做主子地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奴才们吃里爬外,还要装作蒙在鼓里?”
“德过于才是君子,才过于德是小人,德才兼备是圣人。你说说,这天底下有几个圣人?我花了很多心思。用了很多手段去求才求贤。能网罗到肯为我大清效力的也就眼下这么些了。这些人中。大多数是‘小人’,然而我不用他们办事,还能用谁?我要的是能臣,若光有忠心没有才能,那么就只会耽误国家大事,就譬如史可法,这样的人除了可以被供奉着作为道德和忠君的典范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猛然听到多尔衮提起了史可法,多铎禁不住目光闪烁了一下,然而即便是一瞬间的事情,却被多尔衮敏锐的眼光捕捉到了,“说起史可法,我倒是想起来要仔细问问你,他果然如你当初的奏报所说,自杀之后被你厚葬了吗?”
“这个……哥。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地旧事了。你怎么又要刨根究底了呢?”
见多铎言语间有些底气不足,多尔衮自然明了了,他有些失望。禁不住叹了口气。
多铎有些懊悔,连忙承认错误,“这事儿确实是我地不对,我不该隐瞒欺骗哥哥。”
多尔衮苦笑一声,眉目间有些无奈之色,“你私下地自作主张放了史可法,我也没有怪你地意思,毕竟你圆谎的手段还是挺漂亮的,还知道大张旗鼓地宣扬他的忠贞气节,为了修建祠堂供人祭祀,光凭你这些做法,我就足够欣慰的了。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爱国爱民是虚的,爱自己地名节才是实的,他看到了自己‘身后留名’,自然心满意足,不会再出面折腾什么了,”说到这里时,话音一转,“只不过,你的进步还不够,起码要在我刚才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做到不动声色,可你毕竟还是沉不住气,轻易就让我瞧出了破绽——你要记住,作为一个合格的执政者,必须要脸厚心黑,说假话不眨眼,更不能被人家轻易一诈就来个倒竹筒。所以说,你还得再好好历练历练,否则将来……”
多铎越听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儿,有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他宁愿远远躲避,“哥,你不要再说这个了,我宁愿将来没有这个机会!”
多尔衮也意识到自己最近的情绪似乎有悲观消沉了点,自己不愉快,还要感染给其他明明过得很快乐的人,就是自己地不对了。于是他释然一笑,“好,我不提这些烦心事儿了,先把朝鲜地事情研究妥当再说吧。”
……
大约过去了半盏茶的功夫,两兄弟终于谈完了政事,不过谈兴起来了,自然是意犹未尽,于是多铎又有意无意地问道:“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嫂子还蒙在鼓里,一点也不知道吗?你一直也不曾向她透露过,让她心里面有点准备?”
多尔衮脸上地笑容立即没有了,他摇了摇头,否认道:“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好让她知晓?她若知道了,不横加阻拦才怪,你说我到时候是回绝她好,还是迁就她好?再说了,她现在刚刚生了小阿哥,身子正虚着,她若是知道了会动气伤了身体,可就是我的不对了。”
“我不是事后诸葛亮,也不是说风凉话,只不过你这次事情确实办得不妥,起码时机选得不对,怎么可以偏偏选在她快要临盆的时候弄出这么一个变故来?你若真想算计李淏,他躲得过出一躲不过十五,何必急于一时嘛!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你以为能继续隐瞒她多久?这一次她生孩子你不在跟前,也没看到她有多么辛苦,差点连命都没了!要是再让她知道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能不寒心吗?”多铎毕竟是个心直口快,性情直爽的人,尽管这些话他憋了很久,不过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多尔衮默然无语了,他之所以选择那个时候虽然有他自己的理由,然而他毕竟有些心虚理亏,因此他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既然已经开了头,索性就把全部想法都挑明开来。多铎继续说道:“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本不该插嘴,只不过实在不想看到你们再吵架闹别扭。如这次地事情,你完全没必要隐瞒她嘛。搞得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你不嫌累,我看着还累呢。”
“我不瞒着她,难道还主动告诉她。我要铲除她的娘家哥哥呀?你说她非但不会反对。还能赞同?”多尔衮反问道。
多铎嗤笑一声。嘴角一弯,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那么我问你,你不会以为她都到了现在还和李淏藕断丝连吧?”
多尔衮略微一愣,然后没好气地瞥了多铎一眼,狭长的眼睛里闪耀着骄傲而自矜的光芒,“瞧你这话说的。熙贞对我是不是真心,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也用不着你这个——况且,李淏他何德何能,哪一点及得上我,事给我多尔衮戴绿头巾,那么这天底下就没有再比他厉害地人了。”
“哈哈哈,你急什么急?我又没说李淏哪里比你厉害。”多铎似乎有种作弄他人得逞后地得意和兴奋。“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么就不应该有那个担忧。只要嫂子心里面不再有李淏地半个影子,那么李淏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真正的哥哥,没有半点亲情。你只要明明白白地跟她交代。说你只不过是要给朝鲜换个将来的大王,绝没有灭亡朝鲜的意图,你说她还有什么理由什么借口来阻拦?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偏偏被你一个‘智者千虑’给搞复杂了,你还不承认这事儿首先就是你的过错?”
多尔衮这下彻底傻眼,哑口无言了。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思路确实钻入了死胡同,无论怎么苦苦寻找,都无法顺利出来,现在被多铎这样一个提醒,他才恍然大悟。与此同时,又忍不住深深懊悔,他自认为自己处事精明谨慎,轻易不会犯错;可是现在看来,在夫妻之间地感情处理上,他的表现实在低劣笨拙得可以。只不过,现在亡羊补牢是不是晚了点,就算是不晚,那么具体怎么个补法,也实在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多铎说了半天话,也感到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来,想润润喉咙解解渴。只不过再上等的碧螺春凉透了,味道也不及普通茶叶,才喝了一口,他就皱起眉头来,冲外面大声吩咐着:“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么半天茶水都没换上来,想渴死本王呀!”
很快,有宫女端了茶水,轻手轻脚地给皇帝和王爷上茶。多尔衮正在默然沉思,并没有任何理会,而多铎看也不看,就急急忙忙地去端茶杯,不曾想一不小心,把茶杯碰翻了。他这边的杯子翻倒,紧接着又碰翻了多尔衮旁边的那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立即洒了一桌子,迅速地蔓延流淌下来,沾湿了两人的衣襟。
多尔衮只微微皱了皱眉头,移了移身子,并没有什么责怪之言,甚至连一点愠怒地意思都没有。可多铎就实实在在地光火了,他立即触了电似地跳了起来,由于个子太高,脑袋险些撞到了凸出地窗棂,更要命的是,这一下连脚底的袜子都湿透了,本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地形象现在彻底毁了,狼狈不堪的多铎自然免不了火冒三丈,“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衣服湿了,袖子湿了,裤子湿了,连袜子都湿了!这大冬天的叫我怎么出门儿?……”
宫女吓个不轻,一面手忙脚乱地替多铎擦拭着,一面忙不迭地连连称罪:“奴婢笨手笨脚,弄湿了王爷的衣裳,实在该死,该死!”
多铎脸色铁青,扭过头去,扯着裤子瞧了瞧,这才更加郁闷了,“天哪,连屁股下面都湿透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哪?”
这一番闹腾大了,多尔衮总算开始关注了,他颇为幸灾乐祸地看着多铎,咯咯地笑了起来,“怕什么,瞧把你吓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呀!我待会儿叫人去找件没有刺绣的袍子,再拿条裤子,拿双袜子给你通通换上,不就没事了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多铎笑得比哭还难看,“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问题是……”
“问题是什么?你不会连里面的裤子都湿透了吧?”多尔衮笑得更开心了,比那正午的日头还要灿烂,“哈哈哈……你不要指望着我再送底裤给你穿,我看你还是将就一下,就穿一条裤子回去算了……”不过很快他的笑容也僵住了,然后动作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往下一看,原来他的裤子底下也湿漉漉的好大一片。
这一细节自然一点不漏地悉数落入了多铎的眼底,本来羞恼不已的他总算有了难兄难弟,这下子平衡多了,“嘁,还好意思嘲笑我呢,你不也全湿透了?哈哈哈……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呀,连湿裤子都一起湿,真够义气,不服不行呀!”接着,摇头晃脑做叹息状。
底裤都湿了,继续坐着当然很难过,多尔衮也只好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一面大失形象地伸手扯着后面的裤子,一面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