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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头脑渐渐清醒起来,也许这一次我再也无法抗拒命运,也许我这一次真的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世界所有的人,在离开之前,我是不是要把一件事情弄清楚呢?这个谜团,藏在我心中八年多了。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却又始终没有说过。那年我刚刚嫁去盛京,新婚的第二天早上在清宁宫里奉茶,我见到你时,实在太吃惊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那里遇到你。你居然还做了我的小叔子,莫非真是老天地作弄?然而我虽认得你,你却全然不认识我了。于是,我就想,既然一开始就要装糊涂,那么就一直装下去吧……”
多铎略微一愣,然后有些释然,“我还以为你这些年来。已经把咱们以前的那件事给忘记了呢。原来没有啊!只不过。你错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了呢?然而当时名分已定,身不由己,我又怎能和你相认呢?这些年来,我也和你一样,一直在装糊涂,当作那些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想着时间久了就能渐渐忘记了。只可惜,我努力过多少次也没有办法忘记它。”
疼痛的感觉没那么明显了,我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道:“呵呵,你还好意思说你一直装糊涂呢,那么为什么接到我的那张字条之后,你还真的如约去了庙会呢?”
提到这个。多铎有点郁闷。他垂头丧气地说道:“是呀,我见你还肯和我相认,于是就高高兴兴地去赴约了。只不过没找到你,我只好回来了。后来还被我哥训斥了一顿,叫我以后收敛着点,不要再对你动歪主意。”
我猛然一惊,连忙问道:“这么说,你哥当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还有,不是你叫那个小孩子传了张字条给我,叫我赶快回避的?”
“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他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我就不明白了。至于你说的什么小孩子,什么字条,肯定是我哥写地。”
“为什么?你早就知道?”我诧异于他这样地语气。
多铎苦笑了一下,说道:“还是后来我哥训我地时候知道的。他说他很恼火这件事情,不过却不想追究,毕竟他不想因此而失去你,也不愿意坏了我们的兄弟情份,所以就赶在咱们见面之前传了信给你,以阻止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
那个很喜欢吃醋的多尔衮居然会这么宽容,实在太出乎我的想象之外了。不过,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怀疑我和多铎有什么私情,未免太敏感了些。偏偏他将这种心理掩藏得相当之深,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我都几乎没有发现,就实在让人无语了。
怀疑在初始的时候不过是一颗小小地火星,在陈旧的棉絮上迸落,潜藏起来,寂静的深夜里,悄悄地燃烧,蔓延,却无人发觉;等到终于被人发现时,整座房子都已经陷入火海之中了。难怪几个月前在卢沟桥附近时,多尔衮会那么冲动暴躁,简直和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原来是隐藏心底里多年的怀疑火种,一经得到证实,就不可遏制地肆意蔓延了。
“你哥这人,有些事情上实在过于多心了,我都替他觉得累。”我叹了口气,懒得再作评论。
“是呀,他这样的毛病,我都说过好几次了,可他固执得很,一点也听不进去,还照旧疑神疑鬼的。一半是天生的性情在作樂,另一半估计是父汗和母妃过世后,那段整日提心吊胆地日子给他留下地习惯吧。”多铎无奈地说道,“有时候我也生他的气,然而每次气头过去,想起他对我的诸多好处时,又总免不得心软下来,不由自主地原谅他。”
我有点意外,多铎说着这话时地语气,完全不是他的风格,倒好似一个被丈夫辜负的怨妇,虽然抱怨丈夫如何薄幸,却最终还是要依赖这样男人。也许,他的潜意识里,真的对多尔衮有一种依赖性吧,只不过多年以来成为习惯,他自己并没有发觉,或者太过要强而不愿意承认罢了。
说了这么多话,总算是勉强分散了注意力,疼痛减轻了不少。这时候,肚子里似乎渐渐平静下来,孩子也不再躁动了,也许是累了,要睡一睡养养精神,等呆会儿再来折腾我吧。
等阿将我下身的血擦拭完毕之后,倒也不再继续流血了。太医们纷纷赶来,给我诊视了一番,认为我刚才是不小心摔跤动了胎气,已经有了早产的迹象。然而胞宫却并没有开始运胎,所以要先观察一下,看看接下来的胎动状况再做判断。
倒是陈医士的看法不同,他认为此时胎儿究竟是何状况尚不明朗。且刚才有流血状况,肯定是胞衣在我摔倒时受到了损伤,如果继续不作为地等待下去,很可能让胎儿窒息,那可就神仙难救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使法令运胎提前,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临盆之时地危险。
大家的意见没有统一,于是纷纷将目光转向我。我略一合计,就信赖地望了陈医士一眼。说道:“那好。就按照你的法子办吧。一切要以保住胎儿安全为重。”后半句话,格外加强了语气。
多铎忽然回头瞥了我一眼,眼神中似乎有点不忿,然后,他吩咐了一句:“胎儿固然重要,皇后娘娘的凤体更是紧要,你一定要全力保得娘娘平安无事才行。”
“微臣明白。请娘娘和王爷放心就是。”
陈医士给我开了一副催产的药,等汤药煎好之后,已经是夜半时分了。这时候,负责收生的两名姥姥也经来到仁夜守喜,两名太医也在御药房上夜值班。守喜太医分为两班,每班三名,轮流守夜。
我喝下汤药。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倒是恹恹欲睡了,看见身边的多铎也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他也累了。于是说道:“看来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了,都这么晚了你也乏了,还是去东暖阁睡一觉吧。”
接着对旁边的一个宫女吩咐道:“你去伺候王爷就寝吧。”
多铎摇了摇头:“不行,我放心不下,怎么睡得着?”
“没关系地,你看这边这么多人伺候着,不会有什么事情地,兴许你一觉醒来,孩子就出世了呢。”气氛有点奇怪,我们倒没有期待孩子出生地那种强烈的喜悦,相反却是极大的紧张和忧虑,看来我的情况并不怎么好,这种情绪已经传染了每一个值守的人身上。
多铎再三推托,却终究拗不过我,只好随着宫女去偏殿就寝去了。我看着他走了,总算松了口气,我不希望他再这样担惊受怕,为的却不是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地女人。
心情一放松,我就很快入睡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弯弯的小河,我坐在岸边惬意地享受着明媚的阳光,让温暖的河水荡涤着我的双足。忽然,感觉腿上有些异样,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碗口粗的大蛇朝我身上游动而来,我尖叫着,极力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蛇的纠缠。这个时候,小河迅速变大,简直如滔滔大江一般宽阔,浊浪滔天。而这条大蛇忽然化作一条巨龙,张牙舞爪地飞升而去,没入大江,再也不见踪影。
从梦中惊醒之后,肚子里已经开始阵痛了。胎动,腰痛,宫缩,腿抽筋各种疼痛一股脑儿的都向我涌上,起先还不甚强烈,然而没多久,就越来越厉害,我咬着牙,紧紧地攥着被褥忍耐着,然而又一阵疼痛来临之时,这种感觉几乎和刀绞撕裂没有区别。我终于忍耐不住,轻声呻吟起来。
值夜地产婆听到声音,立即上前来掀开被子察看情形。她用双手在我地上腹,腰侧,下腹,盆骨几处仔细地按着,一点一点地试探着,每按一下,都给我带来了极大的痛楚,我哼叫着,央求着:“轻点,轻点……啊!痛呀……”
“请娘娘暂时忍忍,很快就好了。”产婆按压摸索了一阵,终于松了口气,露出欣喜的神色来。“胎位很正,娘娘放心吧,等到生产地时候不会有太大阻碍的。”
我略略放心,然而却也知道,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生产结束,期间无论如何巨大的痛苦,都必须我一个人承担,能熬过去自是最好,只怕……好在现在并没有子发作的先兆,再怎么痛苦,我也可以忍受。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每一次宫缩的间隔都越来越近,留给我喘息的时间越来越少,疼痛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起先时我还能颤抖着屏住声音,然而到后来,阵阵潮涌般的痛楚猛烈地袭来,似乎无穷无尽,我的呻吟声也渐渐清晰起来,越来越响。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眼见着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然而产婆再次检查后告诉我,宫口才开了两指,还要继续慢慢等待。我的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又是一阵猛烈的宫缩,暖流从下体涌出,隐约闻到是血腥的气味,我再一次失望了。
身体里的坠痛时刻都在啃食著我的神经,盆骨下方坠胀得厉害,孩子已经下来很多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眼前渐渐暗了下来,身子绵绵的,像进入云中一般。
意识有些模糊,然而心中的痛楚却是那样的清晰——为什么几乎每一次我处在生死边缘的时候,他都不能在我身边?他不回来,即使这边有这么多人守着,又能如何?他可是孩子的父亲,我的丈夫呀!女人最虚弱最危急的时候,只需要丈夫在她身边,说几句安慰的话,用目光表示关切,就已经足够了,这样的要求也不算高吧,怎么到了我身上,就成了莫大的奢望了呢?
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责怪他,毕竟他也不知道我会早产。他更不是先知,能够预料到我生产的日期。此时的他,也许正在塞外的大帐里睡得香甜,也许早早无眠而伫立在雪原上沉思。不知道有没有神灵可以托梦给他,让他知道我这边正在经受着的苦难?他还会像去年那样不顾一切地赶回来吗?然而现在为时已晚,就算是昼夜兼程,他也赶不及回来陪伴我了。若是天神能够感知到我的愿望,派下一只神鸟,现在就驮着他飞回燕京,飞回我身边该有多好?
毕竟,他是我此生最爱的男人,就算死,能够死在他的怀里,我也没有遗憾了。
尽管我怨他,却无法恨他;尽管我一次次伤心失望,却又一次次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