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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我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地身影,仔细一瞧,是好久没见地陈圆圆。吴三桂这次剿灭流寇后回来,极力推辞了多尔衮加封给他的亲王爵位,多尔衮虽然准了他的折子,然而出于补偿,就封赏了他的妻子。除了正妻张氏,陈圆圆这个如夫人也破天荒地得到一个诰命的头衔。因此这一次她的出现,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想起春天时在淮安偶遇冒辟疆,他曾经写了封书信,托我交给陈圆圆,我满口答应下来,然而回京之后竟然把这事情忘了个七七八八,直到我现在看到陈圆圆,才蓦然想起有这么封信。于是,我微笑着对陈圆圆打了声招呼,请她来坤宁宫里坐坐。她显然十分意外,不过还是立即答应了。
这个天姿国色地女人,一年多没见,居然憔悴了许多。虽然面孔依旧美丽,却没有了以前那种明艳照人感觉,似乎整个人都没有精神,眉眼间也带着一丝淡淡的愁色。我心中疑惑,莫非吴三桂对她不好?这个问题不方便问,她更不会照实回答,于是我也只好暂时回避了。
聊天中,我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一点端倪,原来吴伟业在江南作了一首长诗,名为'圆圆曲',把陈圆圆在江南的那些风流韵事,还有后来和吴三桂的分分合合编排进去,还特意写到了流寇进京,刘宗敏把陈圆圆掠走,然后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光荣事迹”。写得头头是道,一波三折,不但故事情节精彩绝伦,细腻生动,还文采飞扬。于是这首诗很快在***里传开,短短的几个月里就传遍大江南北,几乎到了炙人口的地步。很多人都喜欢打听京城高官,帝王之家的那些乌七八糟地八卦,尤其这件事情,还牵扯到了吴三桂投降清朝,放清军入关地大事,众人就更加感兴趣了。
于是乎,好听点的就说吴三桂和陈圆圆是英雄美人,千古绝配,他肯为陈圆圆做这等大事,可见“英雄无奈是多情”;难听的,就是说陈圆圆是个红颜祸水,引诱了崇祯、李自成、刘宗敏等一大干男人,弄得这个男人个个身败名裂,死于非命,可见此女不祥,谁沾了谁倒霉;再难听地还有,就说吴三桂为了这个祸水不惜屈膝事虏,卖国求荣,当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汉奸,正好和陈圆圆这个秦淮河上卖唱的妓女臭气相投,一对狗男女倒也登对……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怏怏不乐了,吴三桂是个心气很高的男人,这些传言不可能不入他的耳,他也不可能不生气。当然,他根本无法面对公众自我辩白。更不能找谁出来辟谣,所以也只好保持缄默,躲在王府里头生闷气了。人一旦心情不好,肯定看什么都不顺眼,再加上男人的小心眼,联想起陈圆圆曾经被刘宗敏所掠地往事来,自然是越发气闷。因此,他冷落陈圆圆。甚至给她几句难听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于是。我只好劝慰道:“好啦好啦,不过是些外间的传言,那些人估计是心里嫉妒,难以平衡,才故意恶语中伤的。你如果当回事就恰好如了他们的愿,反过来你要是把它全当作耳旁风,偏偏不生气。那么他们的目的不就得逞不了了吗?”
“唉,说是不生气,可是哪能真地一点也不往那上头想?近来王爷对我冷淡了许多,大夫人也就格外挤兑起我来了,这日子,也越发难过了……”陈圆圆叹了口气,秀眉微蹙,又是一脸愁容。
“众口铄金。古来如此。有类人是非就浑身不舒坦,这等小人心态,你不要在意。宽处想就好了。再说了,平西王很要面子,听到这些传言难免不舒服,不过时间久了,气消了,也就会慢慢好起来地。”
我能说些什么呢?后来地历史我知道,吴三桂生性奢侈,封藩云南之后越发骄奢淫逸。下属不断地进献美女,什么“八面观音”、“四面观音”,他迷恋新人,早把人老珠黄的陈圆圆打入冷宫。陈圆圆看破红尘,削发为尼。后来三藩之乱平定,清军占据昆明,很多好事者慕名来寻她,然而却再也没有发现她的踪影,据说是投了荷花池,谁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呢?总之,表面上看来,吴三桂爱她的不过是绝世美貌,等到姿色消退之后,终究也避免不了“一朝春去红颜老,啼妆满面印残红”的命运。这个乱世的女人,有谁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我正在胡思乱想,陈圆圆大概也意识到了不应该说这些不开心地话题影响我的心情,于是收敛了愁容,笑道:“说来也怪,吴梅村这人我也熟悉,也算是才高八斗,出口成章的大才子了,想不到也如无良文人一般,搞起剽窃的勾当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被外人笑死?”
“哦?有这事?”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娘娘不记得了?两年前我在盛京耽搁过两三日,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曾经诵过几句诗,其中就有‘家本姑苏浣花里,圆圆小字娇罗绮。梦向夫差苑里游,宫娥拥入君王起。’这些句子,说来也就奇了,我并没有把这些诗句传出去过,他怎么会一字不差地学了个完整?莫非娘娘……”
我顿时尴尬不已,当年我“剽窃”吴伟业的诗词,现在反倒成了吴伟业“剽窃”我的,真是天大地笑话。文人重名,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吴伟业地面子可就丢大了,以后能否在诗坛上混下去都难说呢。我该怎么解释?看来我以后若再想“剽窃”纳兰性德的词也要小心了,免得到时候再传说他“剽窃”我的词,那么他地声誉岂不是毁于一旦?
无奈之下,我讪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兴许纯属巧合?”
“哪有这么巧的……”
陈圆圆刚刚说到这里,阿就进来了,正好帮忙替我解围,她取来了那封书信。我点头示意,于是阿就将书信双手奉上,交给了陈圆圆。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陈圆圆一愣,“这是……”
“我春天时曾经离宫出游,在淮安的运河边上巧遇了一位才子,他虽然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然而我已经猜测出了个大概,此人正是你的故人,冒襄冒辟疆。”
她拿着书信的手顿时一个颤抖,明眸之中,闪动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是惊喜,还是恐慌?“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他现在不和董小宛在一起了,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江苏游历,我们也还谈得来,于是也就认识了。后来他还曾去扬州,看他的意思,似乎是追寻旧日回忆。临分别时,他还写了这封书信,托我交给你拆阅。”我简要地将事情的经过对她讲述了一番。接着,朝那信上瞟了瞟,“你若不信,拆开来看看就知道了。”
陈圆圆赶忙拆开信封,仔仔细细地将几页信纸浏览完毕,这才彻底相信。折起信来,她神情怅然,低下头去,沉默许久,等再次抬头时,已经是泪眼婆娑了。我吃了一惊,虽然早知道她对冒辟疆旧情难了,不过她接到书信之后居然如此失态,就实在令人意外了。
面对我诧异的目光,她也醒悟过来,连忙擦拭了泪水,强作笑颜,“呵,好几年没有联系的故人,如今终于有了消息,我一时高兴过头,居然流眼泪了,让娘娘见笑了。”
我有些后悔了,看起来,冒辟疆在信里肯定说了不少令她动情的话,这类才华横溢的人,当然懂得如何抒情如何叙事。他会不会又想和陈圆圆鸳梦重圆?然而他不可能不知道现在陈圆圆是吴三桂的禁肏,难不成还想在太岁头上动土?怕就怕万一陈圆圆也动了同样的心思,回去之后经常琢磨着如何回到曾经的未婚夫身边,若是被精明过人的吴三桂知道了那还了得?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要是陈圆圆一个口风不严,招认出事情的经过,把我牵扯进去,吴三桂会怎么想?当然,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当然传不到多尔衮的耳朵里,我也用不着担心。怕就怕陈圆圆会就此倒霉,那我岂不是害了她?
出于这种担忧,我忍不住劝说了陈圆圆几句。她也很快恢复了正常情绪,说自己心里有数,不会让我为难的。之后,看看聊得差不多了,她就起身告辞了,我也没有挽留,让阿送她去了。
陈圆圆走后,我独自一人坐在炕上,周围又和以往一样清静了。香炉里袅袅升起淡淡的青烟,香气怡人;窗子边的花盆架上,几株名贵品种的菊花陆续绽放,争奇斗艳,煞是养眼。我怔怔了一阵,叹了口气。多尔这一去起码也要二十多天,但愿他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们的孩子也能平平安安地出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也没有多少奢望了,剩下的,也许就是但愿人长久了吧。
……
再说多尔衮这边。打二十五日起,他的銮驾从皇宫出发,出京师齐化门外出行,带着一大帮子王公贵族和心腹爱将们,一路之上边走边行猎,足足磨蹭了七天,才进入河北境内。按理说,他原计划是去永平'唐山'的围场,那么就应该继续向东走,抵达两百里外的卢龙县,然而他出蓟县之后就突然改变了主意,令队伍掉头北上,说是要去平'后来的碦喇城,今属承德',。了口外,那边虽然森林茂密,草原广阔,河流众多,风景秀丽,然而却并没有来得及修建围场,多尔衮这时候要去的话,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跟行军没啥区别,这岂不是委屈了皇帝?再说了,由于没有安排,保卫工作就格外麻烦,要想在平这个荒郊野外保证皇帝的绝对安全,还真不不是容易的差事。
于是,负责此次保卫责任的何洛会无可奈何地跑来,小心翼翼地问多尔,要么暂时将就一下,凑合着先去永平?
第一百零二节君臣共浴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带一些人先过去,在平找块不划出大约方圆百里的地盘,弄张地图,到时候不至于迷路就行。至于有什么人家住在那边,勒令他们立即迁走就是。等大军一到,就在那边安营扎寨,有没有行宫根本无所谓。”多尔衮轻描淡写地吩咐道。
何洛会有些为难,犹豫道:“这个……若是按照皇上的吩咐办,没有个五六天是肯定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