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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怎么说。”
“回皇上的话,英亲王与平西王为国之栋梁,自然不会妄言虚报战功,必然是有了确切消息,方才这般上奏地。再者,闯逆不得人心,如今更是成了丧家之犬,人人欲除之而后快。英亲王所报。闯逆为村民所困。正合此理。湖北夏季炎热,尸身腐烂也属正常,相信不久之后,英亲王必然有确切证物到手,以确定闯逆确已身亡。”
多尔衮不置可否,而是将目光转移到范文程那边。范文程回答道:“微臣以为,不论尸身是否能够确定。闯逆也是死多活少,否则其残部不至于树倒猢狲散,四处流窜了。”
倒是洪承畴提出了疑问,“这事儿倒也有点蹊跷,闯逆虽然仓皇窜走,甚至乔装易服,但是不可能随身不带点金银或者印信的,包括马鞍。腰刀之类的物品也不至于找寻不到。莫非被乡勇村民早早地给窃了去?总之,微臣觉得不能轻易确定。”
多尔衮默默地听了一阵,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几个来回,这才停了下来。“李自成此人,倘若在这世上一日,就令朕一日不能安寝。当年他为洪大人所败,仅剩十八骑狼狈逃入商洛山,还不是照旧东山再起,卷土重来?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其人能力仍然不可小觑,此番若当真被他逃脱,日后不知会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皇上不必过于忧虑。”刚林小心翼翼地说道:“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均以为我大清所占,皇上更是天命所归,闯逆如今穷途末路,就算侥幸不死,也必然没有任何作为了。”
“嗯,虽然如此,但朕终究不能放心,你代朕拟道旨意给阿济格,令他和吴三桂务必全力追查李自成下落,若再如这般敷衍搪塞,闪烁其词,叙功之时就不要怪朕吝啬封赏了。”多尔衮边说边继续翻阅着奏折,“呃,你现在就记录一下吧。”
刚林连忙在旁边的小案上准备好笔墨,起好开头,驾轻就熟地写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然后把多尔衮吩咐的那些话用合适的口吻记录下来。
“……念王及行间将士驱驰跋涉,悬崖峻岭,深江大河,万有余里,可谓劳苦而功高矣!”多尔衮觉得不论李自成地尸首有没有找到,阿济格毕竟在这次长达八个月对流寇地追剿中功勋卓著,战果辉煌,不好好地夸奖一下肯定说不过去;再说接到这样地捷报自己也很高兴,心情大好,所以也就不吝褒扬了。
正说到这里时,多尔衮已经将奏折翻到了最后一页,阿济格向他抱怨说,南边苦热,从征将士多不服水土,急盼班师或换防,最后竟说:“零星小贼散处,绥靖之日方长;绵绵瓜代无期,将士久而生怨,望妥选能员,速来接替;臣事已,克日班师。”
多尔衮看完这份语气十分倨傲的奏疏,顿时神色不豫。阿济格此番西征,大顺军已是残兵败将,加上他临时和吴三桂绕道蒙古出塞,跑去索要马匹,未能按时在孟津渡口与多铎会师,导致多铎独自应对大顺军的主力,而阿济格几乎没有打几场恶仗。多铎出征在后,反先一步逼近西安,李自成已撤走了,多铎不进西安,这等于是把一个天大的功劳让给了阿济格。阿济格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撵,尽拣便宜。眼下李自成虽然已灭,但四川仍然有张献忠在盘踞,移阿济格一军入川是顺理成章的事,战事正未有穷期,还有都是打仗要打,怎么现在急匆匆地要求班师呢?什么将士久而生怨,他这根本就是拿将士做挡箭牌,实际上是自己想回京师。
这个十二哥,还真不让人省心哪。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如今朝中人才济济,只嫌仗不够打,不怕将不够用,有多少人争破脑袋也未必能争得这么大的立功机会呢。可阿济格却仗着同胞兄弟是皇帝就如此狂妄倨傲,倘若放任他照这个道路继续下去,以后还不知道惹出什么麻烦来,让自己焦头烂额呢。唉,然而在这个时候泼冷水也不是办法,还让外人笑话。左也不是,右也不行,多尔衮算是伤透了脑筋。
听到多尔衮的话语中断,刚林仍然继续执笔等候。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多尔衮再有吩咐。于是,他抬头偷偷观察,只见多尔衮已经是一脸阴郁了,于是禁不住疑惑不已,却不敢开口多问。
……
尽管我在第二天下午就赶到了南京,然而我却不敢贸然地闯进宫去。于是,我一面派阿思海去宫里打听情况,一面在宫城附近地垂柳树下忧心忡忡地等待着。
在这会儿功夫里。我摆弄着那只浅绿色的锦缎匣子。手指触碰到锁扣处。不小心按到一个小机关,于是啪地一声,开了。我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只见杏黄色的绸缎里子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漂亮的明珠挂件。我虽然见过不知多少珍奇异宝,然而目光却着实被这一件吸引住了。一根红色的线绳上穿着两颗硕大光洁的珍珠,下面打了一个精致的福寿结。一看就是心灵手巧之人所为。最奇的是,这两颗珍珠一粒浑圆润泽,足有葡萄大小;而另外一粒呈非常罕见地梨子型,也只是略略地小了一圈。这两中地上上品被巧妙地串连在一起,正好组成一个完美状,的确是一件独具匠心地作品。
我将这双明珠仔细地系在了腰间,然后呆呆地凝视着,思维似乎陷入了停滞。
正愣神间。阿思海已经回来了。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虑,但好在并非悲伤,这让我略略欢喜。这是不是说明多铎现在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怎么样了?王爷那边有没有危险?”
“难说,奴才刚才去打听了一下,王爷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既不能吃饭更不能喝药,还吐了好几次血,情况很是危险。”
阿思海的回答让我再也难以镇定,望了望远处的朱漆宫门,我说道:“不行,我说什么也要进去亲眼探视,否则再继续这么担惊受怕下去,我怕……唉,怎么会这样?”
“奴才方才问过太医了,他们说是王爷本来受的伤倒也不算严重,只不过王爷不久之前显然受了内伤,也不知道是没有觉察还是麻痹大意,讳疾忌医,所以一直拖延到现在都没好。想不到前晚又再次受创在同一位置,于是就雪上加霜了。”
我起初没很在意,可听到后来突然反应过来,早有旧伤?什么意思,莫非……我想起了一个月前,那个细雨蒙蒙地早上我采摘梅子时不小心摔倒在他身上时的情景,想起当时他那难看的脸色和一瞬间痛苦的表情……我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大树,才勉强稳住了身形,不至于不支倒地。我现在心神已乱,满脑子里都是强烈的愧疚和痛责,几乎羞赧欲死。
也不记得这一路都想着什么了,我浑浑噩噩地站在这间宽敞明亮,陈设奢华的卧房里,几乎挪不动脚步。直到呆愣了很久,这才步履艰难地来到床前,掀开了帐帘。
才十日不见,昔日那个英姿勃发的多铎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只见他脸色苍白而晦暗,唇上没有半点血色,双眼紧闭,整个人憔悴不堪,虽然意识不清,然而昏沉之间眉头仍然微微地地蹙着。那个活活泼泼,永远不会疲倦地人,也会有如此安静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重击了一下,一瞬间痛得几乎蜷缩起来。缓缓地坐在床沿上,我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碰到他地手时,只觉得一片冰凉。
“十五叔,十五叔……”我握住了他的手,想要给他带来一点温暖,只可惜他感觉不到。在我的轻声呼唤下,他回答我的是凌乱而微弱的呼吸声和细若蚊鸣的呻吟声,却没有半点反应,依然宁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就这样,我等待了很久,也不见多铎醒来,他的手依然冰冷,一直凉到了我的心里。他真的会死吗?不会的,原本的历史上,他这时候还活得好好的呢,又怎么会这样短命?原本我以为他在江南杀孽太重,以至于被老天减去了阳寿,可是现在扬州十日已经不复发生,为什么命运仍然在戏弄他呢?
不,这不怪命运,这全部都是我在造孽。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冒失,他又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倘若不是他及时接住了我,只恐怕我腹中的胎儿早就没有了。我真是个地地道道的祸水,害人精哪!他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不但没有怨恨我,还怕我担心,都不派人告诉我一声。唉,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假如多尔衮知道了这些,又该是怎样的伤心,怎样的愤怒呢?我还有颜面在他面前出现吗?别说那么远了,就说眼下吧,多铎如果能够渡过危险,醒转过来,我该怎么面对他,怎么表达自己心中的歉疚?不知不觉间,视线已经模糊,泪水滑落下来,浸湿了衣襟,我却强自按捺着不敢出声。
正凄惶间,我忽然注意到背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洒满金灿灿阳光的墙面上出现了一个阴暗的身影。于是,我慌乱地摸去了脸上的泪水,回头看时,却见一个少年正满眼怒火地站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他最大的仇人一样。
“多尼?你怎么在这里?”我赶忙起身,惊诧着问道。
“怎么,侄儿不应该在这里么?”多尼眼中的怒火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笑意,“十四伯母,又有谁能想到您也会出现在这里呢?”
见多尼如此态度,我知道他肯定误会了,再说这样的情形,换谁也免不了误会。于是我一脸镇定地解释道:“听说豫王爷受了重伤,情况很是危急,所以我闻讯之后急忙赶来探望,希望他不要有事,免得皇上……”
“呵,皇上若是知道十四伯母如此‘安慰’我阿玛,不知道有多么‘欣慰’呢。”他开口打断了我的话语,忿然道:“十四伯母还真有演戏的天份呢,若不是侄儿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您跟我阿玛之间果然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你误会了,我和你阿玛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事情也没有,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没必要骗你。”我觉得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况且我无论如何也不敢让他知道我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
多尼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