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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他伸手取过酒壶,将另外一只完好地空杯斟满,凝视着暗红色的琼浆,这诱人的色泽下隐藏的居然是至烈的毒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缓缓地端起了酒杯。
宫女这下禁不住大惊失色,她真害怕多尔衮在神志恍惚之时会将这满杯毒酒饮下,于是赶忙要起身阻拦:“主子!”
其实她理解错了,他并没有如此举动,而是动作僵硬地,将杯中的酒悉数倾洒于地,然后颓然地扔掉酒杯,“啪哒”一声,精美的琉璃盏碎裂成数片,就像他此时的心。
“熙贞。”他如同受伤野兽一般地呜咽了一声,接着伏在桌子上,不动了。
宫女知道,此时他不需要任何人地安慰,他只需要好好地静一下,或者是自己独自守候着伤悲,一头野狼在受伤之后,往往会孤独地躲在不被同伴注意地角落地默默地舔着伤口,而不是渴望被别人怜悯和同情。
她收拾掉桌子上的东西,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去了。
她关上房门后,伫立着倾听了一阵,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动静来。她暗暗地叹息一声,步出殿门,抬头望了望那弯弦月,弯弯的月牙,正如弯弯地忧伤。
“主子,您还不知道奴婢的名字呢,奴婢叫做吴尔库霓。”她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关于吴尔库霓,历史上真有其人,其事迹也和大家所知道的差不多,她的一句话成为顺治八年血腥大清洗的导火索,具体可参见“清史稿列传五”。史书上未曾记载她所属民族,然而但从这个名字上看,她似乎是满人的可能性更大些。然而为了剧情需要,笔者还是特别把这个为多尔衮殉葬的侍女写成蒙古人了。'……
“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多尔衮一夜未眠,眼睛里已经布满了红红的血丝,整个人都憔悴下来,黯淡得没有一点容光。
地上跪了五六个太医,众人同时摇头,无奈地回答:“没有了。”
多尔衮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绝望的神色,却又不甘心地,定定地盯着这些太医们看,仿佛要看出点什么希望来。
“王上,微臣等已经用了整日的时间把御药房里所有相关的医药典籍和脉案处方全部都查阅一遍,终于在前明的锦衣卫所留下的药档里发现了这个毒药的方子。”说着,太医就双手举着,将一张已经泛黄的纸张呈上。
多尔衮伸手接过,细细地浏览了一番。他不懂医术药理,所以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只见这张陈旧的药方上所记录的药材名称大半都是他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冷僻而古怪,能找齐这些药材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一一去寻找出能够破解这些药材的解药呢?
“你们能确定就是这张药方?”他将这张薄薄的纸放在桌案上,却极其沉重地问道。
“回王上的话,微臣等经过仔细检验后已经可以确定,那酒中之毒确实出自这张药方。”
沉默一阵,多尔衮再次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估算,中了此毒的人,最多还能活多久呢?”
几个太医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由一个太医回答:“以微臣等的意见,少则十日,多则半个月,出了半月,必死无疑。”
多尔衮又看了一眼药方,结尾的部分很详细地表明了毒理毒性,发作的阶段和具体情形。看来这是明朝的特务组织用来暗杀朝廷大臣而专门研制出的特殊毒药,甚至还拿不少人试验过,否则决不会有这么详细的记述。
他虽然表面上平静如水,然而内心里却如万顷波涛,狠狠地拍击着礁石,回荡着一个极度怨愤的声音:除非是对付刻骨的仇人,否则谁能采用此等极其阴毒的手段?难道你为了你儿子,居然可以变成这样一个心如蛇蝎之人!究竟是我被旧情蒙蔽了双眼,还是我一早就看错人了?
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二十年前科尔沁草原上,那双纯洁无瑕的眼睛;七年前的叶赫山下,那柔情似水的笑容……他的心头忽然一悸,隐隐地,回想起了她那突然认真起来的脸色,和并不像开玩笑似的声音:“你敢,你要是有一天变了心,我就杀了你!”对了,当时自己怎么回应的?好像是故意开着玩笑:“那好啊,如果我变心了,那就算你来杀我,我也没有怨言,谁叫我负你在先呢?”……
当洪承畴等候在武英殿的西暖阁外时,可以通过敞开着的房门,清晰地听到里面的争执声:一个声音是多尔衮的,一个声音是阿济格的。早听说这兄弟俩脾气不合,话不投机,所以吵架也应该不算出奇。只不过洪承畴疑惑的是,眼下正是多尔衮即将篡位之时,阿济格拥戴还来不及,又会因为什么问题跑来这里粗声大气地反对呢?
“十二哥,你不明白,她和那些个仅仅用来伺候睡觉和传宗接代的女人们不一样,尤其对我来说,她至关紧要。你不能用你对家里的那群女人们的态度来揣度,人和人不一样的。”这是多尔衮的声音,显然已经出现了情绪波动,接着是烦躁的来回踱步声。
阿济格的声音中充满了不以为然,“老十四啊,叫我怎么说你好呢?你一向大事小事从来都不糊涂,现在怎么脑子就别不过弯来,偏要去钻那个牛角尖呢?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在到处打仗,你这边又要尽快举行大事,这么多至关紧要的事务缠身,你怎么能轻易离开,更何况是为了一个女人?若是传了出去被朝廷大臣们知道,是不是要笑掉大牙?那些个汉臣们弄不好还要私下底给你评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酸号呢,你都不再乎?”
第七十一节国事家事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不过是身外之物,不在乎不行,而会被它牵着走。再说了,你以为今后我的名声还会好得了吗?过不了多久,我就成了大清的朱棣,名声能好才怪!”多尔衮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接着语调中充满了深深的遗憾:“若此番真的回天乏力,那么我赶回去见见最后一面,也好歹算是个慰籍,日后心里的惭悔兴许还能稍稍减轻些……我对不住她啊,这些年了,从来都不知道嘘寒问暖的,现在想想,还真是,真是……”声音艰难而干涩,中止住了。
沉寂一阵,阿济格的声音总算略微平和了些,“我明白你的心思,弟妹确实是个好人,也料不到会是这样收场,你心里难受,我也知道。可是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若是寻常百姓,甚至是王公大臣,都可以如此,唯独你不能这样!再说了,你这一次去,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吧?这段时间朝廷的政务都交给谁?遍观眼下大清,有哪个人能担得起这副担子?不乱成一锅粥才怪。”
踱步声再次响起,过了一阵,多尔衮说道:“好在眼下没有什么紧要军务,不过是一些千头万绪的政务罢了,那几位内院大学士们也可以共同商榷处置,若是至关重要的事务,就派‘六百里’沿路追赶,向我汇报好了。还有,十二哥,现在老十五也不在,燕京这边以及关内所有军队,就暂时由你辖制着好了。”
“这么大的一摊事儿。我怎么能掌握得当?不给你整出一大堆麻烦来才怪!我看你还是另托他人吧!”阿济格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连忙推却道。
“这个倒也不打紧,反正我最多一个月内回来,这期间也没有什么重大军务,你在这方面是老资历了,会连这点经验和能力都没有?你放心吧,我信得过你。凡事谨慎几分,不要鲁莽行事。多听听大家地意见。就不至于捅什么篓子的。”
……
洪承畴表面上老实巴交恭恭敬敬地在门外等候多尔衮的召见。实际上一直都在竖着耳朵倾听。这时候,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几个人,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冯、刚林、范文程、宁完我。他们四人都是清朝中枢衙门内三院'秘书院、弘文院、国史院'的大学士,相当于明朝时的内阁宰相。明清两代都是文官高于武官,所以在文臣中的顶级官僚,汉人们占据了一大半位置。当此百废待兴之际。多尔想要治理天下,安民立政,非要倚仗他们不可。
“洪中堂倒是比我等先到啊,难得难得。”一身仙鹤补服的冯首先朝他拱了拱手,笑道。
“哪里,不过是比诸位早到一步罢了。”对于“中堂”这个称呼,洪承畴仍然不是很习惯,在明朝时。他向来被称作为“阁部”。而现在做了大清的官,也只得接受这个听起来不怎么习惯地尊称。
皇太极在世时,一直严密提防着他。并没有委以任何官职,而多尔就截然相反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尤其是进了燕京之后,多尔衮对洪承畴更加器重,以洪承畴仕明时地原职衔任命他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于是乎,洪承畴就成为清朝首位汉人宰相,连早已归附满洲多年地范文程都暗地里艳慕不已。
几个人似乎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于是窃声向洪承畴打听着:“听说王上准备明日离京,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紧要大事?”
洪承畴摇了摇头,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怎么知道,上意岂能妄自揣测?”
冯笑了,“洪大人这就是不厚道了,我们几个远远朝这边来时,还看到你正凝神探听里面动静,这许久了,还会一无所知?未免说笑了吧?”
刚林是多尔衮的亲信,又是“弑君事件”的少数知情者之一,当然比他们更加清楚,因此,他心里已经猜测出了几分,于是小声道:“照我看来,应该是盛京方向快出大事了。”
另外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怎么会?这一次不是说不动刀兵的吗?又还没有彻底摊牌,盛京那边应该不会……”
刚林高深莫测地一笑:“王上虽然一贯先国后家,却也终归是个有妻子儿女的凡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如何能不特别在意他们的安危?”
接着,他又意味深长地朝洪承畴看了一眼:“洪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呢?”
眼见着再不有所表示就说不过去了,于是洪承畴也不能继续装糊涂,他干笑一声,用同样压低了的声音,对大家说道:“嗯,公茂应该猜得不离十了,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