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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爷的话,为了隐秘起见,奴才阅读之后,已经在谭大人的叮嘱下将其焚毁了。”
“果然,很高深的计策,很良苦的用心。”我苦笑一声,然后淡漠地对多铎说道:“罢了,不必追究了,此事究竟谁是谁非,想必王上心里十分明了。”
接着对众人挥了挥手,疲态尽显:“你们都下去吧,我也乏了,要休息一下。”
“嗻。”众人犹豫着对视后,又一并退下了。
东青也是一脸惭色,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怯怯地说道:“额娘,都是儿子不好,一直隐藏着不肯出来,害得您着急上火……”
我摇了摇头,宽和地说道:“别说这件事也不怪你,就算你真的做错了,又哪里有母亲不肯原谅儿子的道理呢?你用不着再三检讨。”然后用坚定的眼神望着他,“记住,等你阿玛登基之后,你必然是大清未来的君主。身为帝王,不要总是不停地检讨反思,在帝王之家,是很难顾全亲情和权位的。为了权力的稳固,你必须要做到心如铁石——你阿玛如果一早就能这样,肯定早就当皇帝了,也用不着再费这么一番折腾。”
东青的眼中闪耀着渴望的光芒,方才的惭悔也减轻了许多,他点了点头:“嗯,儿子明白了,请额娘放心,儿子将来一定会做一个英明君主的。”
“那么我问你,在你看来,我现在应不应该杀掉福临呢?”我正色问道。
东青只是略一思索,就立即回答道:“儿子以为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即便福临被额娘所杀,也照样令阿玛摆脱不了幕后主使的恶名。”
这下我更感意外,不禁和多铎相顾愕然,看来东青小小年纪,其政治见识竟然比很多大人还要强。于是我颇感兴趣地问道:“那么你觉得这个棘手的问题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如若福临现在被杀,也可以谎称是暴病身亡,虽然难免流言非议,却终归动摇不了阿玛的地位。可是,以阿玛的为人,应该不愿意被这样的流言所抹污,所以他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取福临的性命。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让福临在软禁数年之后,生个什么病症而自然死去,这才是个最聪明的做法。所以,这应该不是阿玛的意思。”
多铎的下巴也快要惊愕到掉下来了,他几乎不敢置信:“这些都是你自己分析出来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东青这才发觉自己过于聪明外露,于是连忙解释道:“我哪有那么厉害,自己能懂得这些?只不过是平日里读书时,对各朝历史很感兴趣,所以央求师傅特别讲解了一些,所以得到的启发罢了。毕竟比起弑君篡位的激烈来,平和过渡要稳妥得多,史书中也有这样的例子。”
我心中暗暗感叹,这样的孩子,若是假以时日,成长为一个皇太极或者雍正似的人物也未可知。不,说不定他的权术犹在此二人之上!
第七十节幡然悔悟
月初五,燕京,残月西沉,烛泪串串滴落,殷红如血不敢置信的眼光盯着脚下的太医,后者正惶恐得几乎伏地战栗。
短暂的沉寂后,多尔衮冷冰冰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此毒,有解吗?”
“回王上的话,微臣从医三十载,阅尽医书无数,也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奇毒,若要找到破解之法,可是说是希望渺茫。况且……”太医说到这里时踌躇了一下。
多尔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这是极少有、难得一见,能让他将烦躁的表情溢于言表的,恐怕这世上还没有几件事情。“况且什么?说话别吞吞吐吐的,害怕我治你的罪不成?”
在太医眼中,这位摄政王不经意间露出的阴郁表情,要远比一般人疾言厉色还要惊骇人心。好不容易定了定神,他回答道:“况且,就算柳暗花明,找到了解药,恐怕也已经晚了——由于此毒属于慢性发作,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慢慢地侵入全身经络和五脏六腑,如果到达了心脉或者骨髓,就绝无回天之力;就算解救及时,那么遗留下来的病症,也足够令中毒之人元气大伤,日后身虚体弱,即使勉强支撑,也难得一般人的寿数了……”
太医说到这里时,刚要悄悄地抬眼观察多尔衮的反应,就看到眼前的袍角一动,紧接着,多尔衮就猛地站起身来,手背上青筋起伏。拳头捏得格格响,在寂静的夜中令人格外心悸。
在同一时间,太医和宫女听到一句极其压抑着地,暗哑阴戾的话:“知道你狠毒,却想不到你竟然狠毒至此……既然如此,也休怪我不念旧情。从今以后,你我恩断情绝!”
话音刚落,他已经走向墙边。摘下了弓箭。然后瞄准夜幕中的残月。冷酷而决绝地,一箭射了出去。接着,将这张华美的雕弓一折两段,颓然地掷于地上。
太医和宫女相对愕然,他们实在想象不出,多尔衮自言自语中的这个“你”字,究竟指的是谁。却没有多尔衮的命令而不敢擅自推出。只好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看王上的大发光火。
谁知道,多尔衮却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地一样雷霆大怒,而是极力压抑着,说道:“天下名医,尽汇燕京,不至于没有一点希望地,你回去后要立即找其他深谙药理地大夫们商议。看看有没有什么解救之法。千万不能耽误时间,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太医虽然心知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也只得硬着头皮应诺下来:“微臣明白。微臣一定竭尽所能,不使王上失望。”
“那好,你跪安吧。”多尔摆了摆手,然后疲惫不堪地倚在靠垫上,不说话了。
太医已经退去了一阵,宫女心中关切,于是朝多尔衮的手上打量了几眼。估计方才捏碎琉璃盏时用力太猛,割破的口子太深,直到现在仍然有鲜血一滴滴地掉落下来,将明黄色的褥垫染红一片。而多尔衮却恍然不觉,微微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她赶忙找来纱布,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着。他的手突然一个轻微的颤抖,手指触碰到她地手背,凉冰冰的,苍白而没有生气。看着他的手,宫女的心头莫名地一个酸楚,凄然得几乎红了眼圈。
“奴婢罪过,碰痛了主子。”她赶忙请罪道。
“你走,你走……”多尔衮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正当宫女准备悄悄地退下时,他又忽然睁开了眼睛,用失去了焦点而显得散乱的目光瞟了她一眼,接着痛苦地蹙起眉头来,“唔……先别忙着走,我的头很痛,你帮我揉一下。”
宫女连忙喏了一声,然后脱掉鞋子,轻手轻脚地从旁边爬上了炕,绕到了他的身后,伸出双手来,细致地在他的太阳穴上按揉着,每一下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在王上这个烦闷地时候惹他恼火。
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多尔衮正低头凝视着右手背上的那道陈旧地伤疤。她知道,多尔少年从戎,征战多年,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疤痕并不稀奇,然而她只是不明白,他在这个极度烦闷的时候,为什么唯独要盯着这道伤疤,久久出神。
“七年前,那个元宵夜,大雪漫山……她也是这样替我包扎的,只不过,她当时撕破裙袂,缠绕在我手上的那块布料,早已不知被我顺手扔到哪里去了。可是几个月前她还对我说过,那条破损了的裙子,现在还被她珍藏着,不知道是否褪色了。”
当重新翻开积累了厚厚灰尘的旧日回忆时,多尔衮的目光,宛如皎洁的月色在水波中,极缓慢,极缓慢地流转着。然而看在宫女的眼里,却蕴含了无尽的伤痛和哀愁,沉重得如同层层铅云,似乎随时可以化作倾盆大雨。
“她当时还给我唱了一首很好听的曲子,奇怪的是,这歌词如此简单,却格外亲切,仿佛它曾经依稀地出现在我的梦中,每一句,每一个曲调,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地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他的声音非常动听,清朗而高亢,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苍茫辽阔,就像她儿时模糊的记忆,那个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草原。
她禁不住动情,不知不觉地评价道:“奴婢虽然在草原上长大,却也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想必写这首曲子的人,也正沉醉在情最浓时吧。”
话刚出口,宫女有些后悔,毕竟这不是她一个奴婢所能置评的。未免唐突忘形了些。可是多尔却丝毫没有责怪地神色,而是稍稍停顿一下,继续轻声唱着,仿佛是在唱给自己的心一般,“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爱的人儿就会跑来哟嗬……”
接着,又像在向谁发问一样:“果真能如此吗?世事无常,就像那天上的月亮,总会免不了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难道你我这场姻缘际会。也注定要这么早早地。充满缺憾地收场吗?你,你现在一定在等我吧?等我去……去拥着你,最后唱一次这支曲子……既然没有敖包相会,那么何妨不来世相会呢?”
宫女从未见过摄政王这个样子,就象一沉疴的病人,一惯的英气、锐气、王霸气荡然无存,那双眼睛里的萧索。就如同还没有来得及到来地秋风,只能给人带来无尽地惆怅,而不是任何一种生机和希冀。
她被多尔衮这种呓般地言语吓坏了,正想出言提醒时,又见到多尔衮到了桌子上还没有来得及收走的酒壶上,愣愣地,看不出任何情愫。
语调异常干涩:“果然是一语成,当初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玩笑话?什么要死一块死。如今你要死了。我却突然没有了与你一道离去,在路上守护你的勇气了?我多尔衮什么时候也成了食言而肥的懦夫了。”接着,多尔仰天大笑起来。充满了自嘲:“什么军国大事,什么天下苍生,什么万世基业,都可以成为最堂皇的借口,看来我真是在自欺欺人哪!对妻子的一个承诺,却永远也做不到,这辈子,注定我要亏欠一个又一个人吗?下辈子,我要如何才能偿还干净?哈哈哈……”
笑着,他伸手取过酒壶,将另外一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