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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进退两难,倘若不早作决断,则一而倚仗的话,那么覆灭之日就不远了。”
“是啊,”吴三桂慨叹一声,“我前几日给李贼的使臣下达了最后通,估计这一两日,已经接到消息的李贼必然正在紧锣密鼓地与群臣商议出兵之事。如果我地预算没有错,贼寇出兵之日,应该就在明后天,即可见分晓。”
杨辅是吴三桂地下属,然而已经跟随吴三桂多年,两人的私交已经远远超过了上司与部下的关系,到了可以推心置腹,密议大事地地步,因此他干脆直截了当地摆明了当前的形势:“如今摆在大帅面前的路,一共有三条。其一,大帅率领五万部下与李贼血战到底,为已经覆灭的大明壮烈殉国。”说到这里,杨辅微微一笑,话音一转道:“不过大帅此前已经归降过了大顺,所以现在即使死了也只是为报私仇而死,恐怕将来在史书上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光彩形象记载下来,这种送命的方式可真不值得。”
吴三桂点了点头,喟然道:“你说得没错,如果死后连个忠烈之名都捞不到,那可死得太冤枉太不划算了。再说,这样一来我父母家小也必然为李贼所杀,那么我连孝道都被毁了,可就实实在在地成了个不忠不孝之徒了。”
杨辅知道他的这位上司是绝对不愿意与贼寇们来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否则他就不会回到山海关,而是直接杀奔京师与贼寇决一死战了。他很清楚吴三桂的为人和处世态度,吴三桂要留着自己的性命,保存着自己的实力,将来好建立更大的功勋,赢得更高的荣华富贵,怎么可能轻易捐躯呢?
于是杨辅继续说道:“其二,再次归顺李自成,唾面自干,眼睁睁地看着刘宗敏等辈携着邢夫人,日日夜夜花天酒地,而只得委曲求全,仰仗着这些大顺权贵们的鼻息芶活下去。”
听到这里,尤其又提到了陈圆圆,吴三桂不由得火从心头起。怒气再次涌了上来,他猛地一拍桌案,恨声道:“刘贼欺我太甚!倘若如此,传将出去,人人都道我吴三桂忘却君父之仇而厚颜事敌,主动献上妻妾邀宠,还恬不知耻地为贼寇效力,岂不是天下最为卑鄙猥琐之徒?”
“大帅息怒。且先听在下将话说完。”杨辅不紧不慢地替吴三桂一一剖析眼下的局势。接着又将投降李自成地另一弊处指了出来:“如果大帅为保全身家性命。果真的又一次归顺了贼寇,只恐怕马上就要和前来攻打燕京的大清军队来上一场龙争虎斗,惨烈厮杀。这样的话,后世史家必然会说评价大帅此举是为了顾全了民族大义,不计个人得失、忍辱负重、保全了汉人的江山——即便那坐江山的是一群却也远胜过东虏鞑子的鸠占鹊巢。”
吴三桂冷笑一声:“哼,那李贼当然算盘打得极好。我一旦归顺,不过就是封我一个侯爵的虚名,借此笼络,派我去抵挡满清地八旗大军。我在山海关出生入死,他却在燕京城作壁上观,白白叫咱们关宁将士充当了炮灰!这样地蠢事,我怎么可能去做?”
杨辅看到差不多了,于是将最关键地一条。也就是吴三桂所期待的那一条抛了出来。“这前两条,当然万万不可取。那么大帅眼前,也只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向满清‘借兵’!”
这条路是这十数日来吴三桂已经不记得反复掂量过多少遍,思虑踌躇过多少次的了,然而真正从杨辅口中说出来之后,却如同雷霆震耳,令他竟是禁不住心头一颤。
虽然是最为有利和可行之策,然而吴三桂毕竟从小深受儒家学说教诲熏陶,满脑子都是忠君报国之道,不能不说是位前明忠臣。他守卫辽东诸城,驻守宁远近六载,无不是兢兢业业,枕戈待旦,多少次阻清军于坚城之下;哪怕是到了后来困守孤城,连续十四个月接不到朝廷的一文军饷,他也照旧坚持下来。甚至将清廷数次送来的劝降信统统撕碎,大骂使者拒绝投降。
而今他竟然不得不走上这条求助于满清这个多年宿敌的道路,怎能不格外痛心无奈?然而现在大明已亡,他已无效忠之主,譬如无根之树,漂浮之萍,除此一途,他已经别无选择。
杨辅从吴三桂眼神中看得出来那瞬间的消沉和阴郁,这位平西伯地确正处于艰难的抉择当中,说实话,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果不是到了后路已绝,面临万丈深渊的地步,又怎么会去做求助于昔日敌人,又是外族的虎狼之辈呢?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样一来,固然可以解燃眉之急,然而却会不会终成引狼入室之祸呢?
吴三桂定定地看了这位得力下属一阵,缓缓道:“子玉,你有何苦与我一道背负引狼入室,做汉室罪人的骂名呢?往昔曹孟德率雄兵数十万欲下吴地,鲁肃曾向孙权谏言:‘臣等降曹,尚有牛车可乘,官职可委,不失州郡之守,而主公则置之何所?’当今形势,也大致等同。我投降大顺,被众人耻笑乃是情理之中;而你们则照样可封官任职,安享富贵,又何必如此费心为我筹谋,于我一道担负将来骂名?”
杨辅看得出来,吴三桂此言并非全然出于试探之意,而是由衷地出自肺腑,于是他也郑重地回答道:“大帅,在下跟随您多年,深受恩惠,怎能顾及一己之私,而不为大帅谋划?而今看来,我军若是归附大顺,必然会被推上与满清作战的最前线,而清军十余万虎狼之师,我等岂能战胜?恐怕拼死抵敌之时,大顺却不肯派一兵一卒援助!
然倘若我军借清廷之兵相助,我军出山海卫,清军出西协,两面夹击京师,何愁贼寇不灭?当今之计,唯有借兵一途,还望大帅悉纳!”
吴三桂默然一阵,而后起身走向窗口,对着外面刚刚冒出新芽的香椿树怔怔地凝望着,低声吟道:“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即将念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最后一句时,他的话音嘎然而止,刻意将这句隐下,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根本已经配不上这最后一句了。
难耐地沉寂过去了良久,吴三桂方才转过身来,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那就这么定了,咱们现在就起草封书信,送与满清摄政王多尔接阅,好好斟酌斟酌怎样遣词用句吧!”
于是乎,吴三桂就和杨辅一道,几经推敲琢磨之后,终于拟定了一封令他生前富贵至极,身后遗臭万年地“借兵”书信。
不论吴三桂以后终于成了汉奸,但他的军政才华,谋略过人之处确实不能完全抹煞,比如这封信中,他的良苦用心,就可见一斑:信中称满清为“北朝”,自称“我国”,官职是明朝地“辽东总兵”,并声明是“求助”:“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我国与北朝通好二百余年,……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直入中协、西协,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廷,示大义于中国,则我朝之报北朝者,岂惟财帛?将裂土以酬,不敢食言。”
吴三桂的精明之处在于:先说清身份表明立场,以两国之间的谈判为起点,摆明姿态是借兵。然后要求清军从中协、西协入关,也就是当时多尔衮正在行进中的漠南蒙古——喜峰口、墙子岭路线海关入关。这样一来,多尔会从西北方向进逼山海关之大顺军和燕京城发们的前后夹击。
同时吴三桂心里很清楚,历年来就是因为山海关掌握在明军手中,导致清军无法建立一条安全通畅的后勤补给路线,而且腹背受敌,所以最后因人力物力消耗过大而被迫撤回关外。燕京以后,清军已经是长途奔袭外加大战后的强弩之末,只要山海关掌握在自己手里,清军基本不可能马上在关内长期立足。因此所谓的“裂土以酬”,这是一句空话,等于一桩无本而万利的买卖,此时的吴三桂怎么能想得到,结果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呢?
他已经尽可能地算到了每一个步骤,可以说是为了故国大明,为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他手下的关宁将士们谋求了一条最稳妥的道路。如果说,吴三桂遇到的不是多尔衮,那么他极有可能成为兴复明朝的复国勋臣而流芳百世,起码也是个田单、申包胥、郭子仪;或者本朝的于谦,决不至于那般声名狼藉,死后入清史稿的贰臣传。
然而历史是没有如果的,当吴三桂在岔路口徘徊犹豫时,李自成和多尔无意间联合起来,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将他送上了那条彻底的汉奸之路。
第三十八节血腥晌午
在吴三桂派副将杨甫与游击郭云龙携带着刚刚写好的赶往辽东,希望能够迎头遇上正在浩浩荡荡一路南下的清军进行谈判的当天,也就是四月十二日上午,燕京城内的李自成也最终下定了决心,决定亲自领军东征。他计划赶在多尔衮到来之前以速战速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消灭吴三桂的关宁军,然而再紧守关隘,严阵以待,与南犯的清军进行一场决战。
李自成的命令下达之后,驻扎在燕京城中的大顺军,开始分批开拔,向通州城外集结。需要携带的粮草辎重,也陆续从燕京出发。一时间,车轮滚滚,马蹄粼粼。大批大批的大顺军全副装备,声势浩大地从西华门而出,一路搅得沿途鸡犬不宁,百姓纷纷躲避,加之今年春旱,一路黄土飞扬。
之所以让李自成下定了东征山海关的决心,是因为昨夜又一次贴遍京城九门的无名揭帖,上面又同样是宣扬吴三桂已经在山海关厉兵秣马,不日之间就将杀来京师,赶走流寇,迎太子登基,兴复大明朝廷的内容,弄得满城百姓官绅无不议论纷纷,暗地里巴望着平西伯能够赶快收复燕京。这样一来对于大顺朝在燕京的统治,绝对是大大不利,危机暗伏的,李自成决然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越发严重下去。
虽然这些告示已经被巡城的军士们忙不迭地清除掉,同时又杀了几个传播谣言者。但是这些告示所造成的影响是难以估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