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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抬了一下手,示意阿巴泰不必拘礼,同时笑道:“我看郑亲王所提的这些赏赐,恐怕还嫌太微薄了些,何以能够褒扬彰显饶余贝勒如此大功呢?以我看来,起码要赏银一万两,再加良马百匹才是!”
济尔哈朗一愣,其他王公大臣们自然也议论纷纷,因为与皇太极比起来,多尔衮这种赏赐的出手方法未免太大方了一点。毕竟五千两已经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目了,要知道去年多尔衮亲率八旗大军,殚精竭智,辛辛苦苦替朝廷拿下了松山,剿灭收降了明军十三万,擒得督师洪承畴,战略意义更是极为重要,可谓战果辉煌。那时候皇太极也只不过给多尔衮恢复了亲王爵位,另赏白银一万两而已,可眼下多尔衮居然一出手就赏给了阿巴泰一万两白银,五百两黄金,可谓慷慨无比,众人无不惊愕。
多尔衮自然看出了诸人的疑惑,不等大家发问,他就从宽大的座椅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缓缓地细数着阿巴泰的功劳:“饶余贝勒自从接兵符帅印以来,率蒙古,满洲各旗大军,经蒙古破西长城关隘而入,突袭攻克蓟州,经北京,分道南下。两个月来,连克霸州、河间、永清、衡水数座重镇,又转攻山东,下武城、临清诸城镇,直抵兖州,鲁王朱以派被俘自杀,乐陵王朱宏治、阳信王朱宏福、东原王朱衣远、安丘王、滋阳王等众王及管理府事宗室等约千人都被俘斩首。如此战绩,我与武英郡王于崇德三年伐山东,克济南也只能相分伯仲而已,再想想饶余贝勒此前这一连番大胜,给朝廷带来了多大的收益:此番共攻克三府、十八州、六十七个县、八十八座城镇,击败明军三十九处。获黄金一万二千二百五十两、白银两百二十万五千二百七十两、珍珠四千四百四十两、各色缎共五万二千二百三十匹、缎衣与裘衣一万三千八百四十领、貂狐豹虎等皮五百余张;俘获人口三十六万九千人,驼、马、骡、牛、驴、羊共三十二万一千余头……”
几乎所有在场的王公大臣们都相顾惊愕,他们所吃惊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位辅政睿亲王居然可以完全不用对照奏折,就可以单凭脑子里的记忆将这一连串复杂的数字和名目有条不紊地一一道来。而且连那些个琐碎的零头都记得一清二楚,条理清晰,叙述起来如行云流水,恐怕整个大清也挑不出几个记忆力如此之强的人来吧?
济尔哈朗望着多尔衮负手而立的背影,隐隐担忧:曾经听闻多尔衮博闻强记,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自己还一直不信,现在听来,果然如此,这等脑力,着实令人望尘莫及啊!想到这里他不禁后怕起来。
说话间,多尔衮已经走到阿巴泰的面前,站立住了。他用温和敬重的目光注视着阿巴泰,继续说道:“如此辉煌之战绩,区区万两赏赐,实在不能抵饶余贝勒之汗马功劳。更何况其长子岳乐忠心耿耿,不肯与谋乱者同流合污,断然举发,遏止了一场即将爆发的叛乱,更是功加一等。以本王看来,不应该只拘于财物赏赐了,更要封官加爵,以示朝廷对大功之臣的不吝褒奖。”
接着多尔衮淡淡地环视了所有臣工们复杂变幻的表情,加重了语气宣布道:“本王决定,加封饶余贝勒郡王爵,是为多罗饶余郡王!”然后对几乎是愣在当场的阿巴泰小声说道:“很快就有旨意下来,七哥就不必谦辞了,静等听宣吧。”
望着多尔衮投过来的征询眼神,济尔哈朗实在找不出任何否决和反对的理由,更何况多尔衮这个语气不是普通提个议这么简单,而根本就是以当权者的身份直接下诏!根本叫济尔哈朗反对不得,只有顺水推舟,满口应承的份了。
“本王亦赞同睿亲王之议,此事现在就可以拟旨确定下来,今后我大清就又添一位郡王了,”接着济尔哈朗望着下面的阿巴泰,心中苦笑:莫非这阿巴泰也被多尔衮拉拢过去了,或者成了多尔衮的笼络对象?不管怎么说,这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算是被多尔衮当仁不让地揽了过去,自己还落了个吝啬鬼的名声,唉!
想想如今大清共五位亲王,三位郡王,豪格下狱,前途叵测;代善逐渐引退,不问政事;武英郡王阿济格是多尔衮的亲兄弟,颖郡王阿达礼似乎和多尔衮走动频繁,说不定已经入伙;眼下刚刚升为郡王的阿巴泰,本来就和阿济格脾气相投,一贯交好,这次又是多尔衮亲自封赏,自然是感激不尽,以后当然会处处为多尔衮着想。如此一来,自己俨然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这还不是济尔哈朗最为懊丧的,他担心的是:多尔衮在说了那么多套话,打了无数冠冕堂皇的官腔之后,居然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前些日子阿巴泰的长子岳乐出来举发正蓝旗大臣们密谋叛乱之事。这弦外之音显然是敲山震虎,故意打草惊蛇,看看周围的人究竟如何反应;又或者说是给一些仍然不肯安人的人们一个不动声色的警告,叫他们谨言慎行,好自为之,不要妄想螳螂的臂膀可以阻挡车轮的前进。
不过也可以往宽处想想,这也许是多尔衮不打算究根追底,不准备兴起大狱的一个讯号呢?这个睿亲王,自己算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以他的头脑,又何尝没有想过引蛇出洞,先是抛出一个大大的诱饵,吸引鱼儿们过来咬钩,再突然拉起鱼竿将它们悉数钓起呢?这何尝不是一个有效的打击政场敌人的手段,多尔衮为什么不准备这样做呢?莫非在他心里,大清的局势稳定才是最为重要的,重要到可以连政敌都暂时宽恕?济尔哈朗在心中一一假设,又一一推翻,越发百思不解了。
阿巴泰本来就资历颇深,战功赫赫,早在当年萨尔浒之战中就已经扬名立万,满朝王公贝勒们的功劳也没有几个能够超过他的。郁闷的是,他的母亲伊尔根觉罗氏是当年努尔哈赤的侧妃,自己是个庶出,自然无法和那些个嫡出的阿哥们争权夺利。自己一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等到皇太极即位,自己又因为不擅于溜须拍马,又兼脾气暴躁,居然被降为小贝勒一列,的确是胸闷不已,憋屈得要命。想不到皇太极刚刚驾崩了没几个月,十四弟多尔衮居然这么爽快地把自己一下子提升到了郡王的爵位上,的确令阿巴泰大喜过望,赶忙连连拜谢不提。
多尔衮返回座位上,看似悠闲地翻检着案头的折子,选中一本抽了出来,翻开来看了看,然后轻描淡写地对济尔哈朗说道:“郑亲王,我昨天晚上看到了这本参你的折子,里面检举你曾经对刑部理政大臣叶臣言道:‘睿王近来越发有威福自专之势,恐日后有不臣之心啊!’结果叶臣闻后大为惶恐,权衡一番后还是上了这份折子举发,用以剖白,不知郑亲王如何看待此事?”
济尔哈朗听得冷汗直冒,这么快就有无耻小人出来举发自己了,实在令他猝不及防。本想一口否认,反咬一口,说是叶臣故意诬陷他,但是细细回想一番,这话确实是自己在一个月前说过,谁也没有冤枉他。对了,说这话时,平时一贯和自己行走亲近的何洛会也在场,他会不会……
多尔衮望向他的目光虽然不是咄咄逼人的,但却隐藏着无形的刀锋,虽然语调十分客气,但却似乎没有给他喘息的余地,只听到多尔衮悠然地继续道:“哦,这份折子的内容我还没有全部说完——当日郑亲王如此议论政事时,不但入了叶臣的耳朵,正黄旗的固山额真何洛会也正好在场,当然也被他悉数听去了。我看要不要叫何洛会现在就出班对质,我们也好问个究竟,以免误会冤枉了郑亲王不是?”
第四十八节童心难测
今天也算是新春过后难得的好天气,虽然春寒料峭,但是这早春三月的阳光也格外明媚,照耀在皑皑白雪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芒。我和大玉儿对坐在御花园内的一座亭子里,一面观赏着含苞待放的腊梅,一面兴致勃勃地聊着天。
我这次入宫,东青东莪也跟着来了,因为小皇帝福临呆在宫里整天百无聊赖,经常吵着要和十四叔家的弟弟妹妹一道玩耍,于是我只得老老实实地把两个孩子都带来。眼见这三个同龄的堂兄妹们还挺脾气相投,互相玩耍得颇为开心,我也略略放下心来,就由他们去了。
望着福临拿着一把小小的弹弓,引逗得东青和东莪跟着他转过墙角到另一边嬉戏打闹去了,大玉儿也会心地一笑,转头对我说道:“现在算算,皇上已经快要六岁了,总也不能再这样整天玩耍下去了,按理也应该读书识字了吧?我看是时候也应该给皇上找个师傅教教了,妹妹你说是不是?”
我不以为意道:“喜好玩耍是小孩子的天性,恐怕若要是这么早就令他们规规矩矩地趴在书案上读书写字,他们不但会觉得枯燥无聊,还会异常厌烦。而如果管束太严,就会产生抵触的念头,越发不肯听话;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又会荒废学业,不思上进……所以说呢,还是再晚个一两年再说吧!”
大玉儿显然对于我这样的回答大出意料,她怎么可能想到我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精明细心的人居然会对于儿女的教导问题漠不关心,听之任之呢?大玉儿疑惑道:“莫非十四爷并没有给东青请个先生教学?或者连这个打算都还没有?”
我心中暗笑,但是表面上仍然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也曾经问过我家王爷,不过他却说:‘咱们满洲的男子汉根本用不着刻意去学习那些汉人们繁文缛节,温良恭谦让那一套虚伪无用的东西,什么孔圣人的学说无非都是愚弄那些穷酸书生的。我大清既然无科举取士,当然不用耗费精神去苦读什么圣贤之书,留下这么多气力多练练骑射功夫才最是要紧!东青将来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将军,为朝廷效劳,为大清开疆拓土,干吗要整天去钻研那些书生之事呢?’,看看,他都撂下这话了,我还操心张罗什么劲儿啊!到时候只会惹得王爷不高兴,何苦来呢?”
大玉儿眼下的那点心思我可谓是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