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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吧!”
“等到有明确的战果为止!”
崇祯在内心里悄悄的勉励自己。
不知不觉间,已经二更过后了,乾清宫院中静悄悄的,只有崇祯皇帝和值夜班的太监、宫女们还没有睡,整个紫禁城也是静悄悄的,只是每隔一会儿从东西长街传过来打更的铜铃声节奏均匀,声音柔和,一到日精门和月华门附近就格外放轻,分明是特别小心,生怕惊了“圣驾”。
平时,崇祯在乾清宫正殿的西暖阁省阅文书,时常对灯光凝神愁思,很少注意到乾清宫院外的断续铃声。只是今天晚上有些不同。他今晚根本就不想看书。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前方的战报。心烦意燥之下,对于外界的一切,自然就非常的敏感了。
一个宫女轻脚轻手地走到他的身旁,跪下说道:“启奏皇爷,夜深啦,请圣驾安歇吧。”
崇祯好像没听见,继续默默的坐在那里。他的心思,还在张准和皇太极的身上。过了一阵,跪在地上的宫女又说了一遍。他仍然没有抬头,一边拿着朱笔在一封奏疏上批旨,一边小声说:“知道了。”
他在奏疏上的批语也是这同样的三个字,好像他不是在回答宫女,而是在无意中念出来他的批语。其实,奏章上面写的是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心思看。他唯一的心思,还是在董家堡那边。要是有可能的话,崇祯真的很想亲临现场,亲自掌握第一手的信息。在这里干巴巴的等待,的确是太难受了。
宫女不敢再打扰崇祯,从地上站起来,悄悄地退了出去。又过了一阵,甜食房的太监送来了一碗燕窝汤,由宫女捧到他的面前。他打个哈欠,揉揉眼睛,把燕窝汤吃下去,随即离开御案,走出了乾清宫大殿。但是他没有马上去睡,在丹墀上漫步片刻,然后抬头仰视天象。
天上一片蔚蓝,下弦月移近正南,星光灿烂,并无纤云。傍晚的时候,雪停了,云层渐渐的散去,还出了一点太阳。他读过灵台藏的秘抄本《观象玩占》和《流星撮要》等书,还看过刻本《天官星历》,所以能认出不少星星。他下意识的想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张准,到底是什么扫帚星。
他先找到紫微垣十五星,随后找到代表帝座的紫微星。大概是由于心理作用,他觉得紫微星有些发暗,而天一星的茫角很大,闪闪动摇。据那些关于占星术的书上说,这是天下兵乱的征象。在东南的方向,有一颗不知名的星星,又大又亮。崇祯心理上觉得这颗星星极有可能是张准,却又不愿意承认,于是就装作没有看到。
看过星星,崇祯的心头更加沉重,深深地叹一口气。以前,他也曾看过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星星,感觉他们的星星,始终没有自己的紫微星明亮。可是,今天是个例外。代表张准的那颗星星,太耀眼了。这让崇祯觉得非常的不安。这样一来,崇祯就更加没有睡意了。
几个宫女和太监垂手恭立近处,互相交换眼色,却没人敢去劝崇祯就寝。他们都知道,崇祯的脾气很不好。尤其是在鞑子第三次入寇以后,崇祯的脾气就更加的坏了。前几天,他将皇后和两个贵妃娘娘都骂了,起因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要是他们在这个时候触碰了崇祯的霉头,连懿安皇后张嫣都保不住他们。更何况,懿安皇后现在根本不在宫中。他们要是犯了错,那是要死人的。
片刻之后,崇祯缓步走下丹陛,在院中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一直走到乾清门,正在这时恰好一个刻漏房的太监抱着时辰牌走了进来。尽管从万历未年以来,宫中打更和报时都依靠从西洋传进来的自鸣钟,但是文华殿后边的刻漏房依然照旧工作。每交一个时辰,值班太监抱着一尺多长、四寸多宽的青地金字时辰牌送进乾清门,换下一个时辰牌带回文华殿,凡路上遇到的行人都得侧立让路,坐着的都得起立。
崇祯正要转身往回走,忽然看见抱时辰牌的太监来到,感觉自己烦躁的内心,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便停住脚步问道:“什么时辰了?”
抱时辰牌的太监躬身回奏:“已经交子时了,皇爷。”
崇祯情不自禁的皱皱眉头,大声叫道:“骆养性!”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急忙过来,恭恭敬敬的说道:“皇上。”
崇祯有点忐忑不安的说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骆养性急忙说道:“根据最新的战报,双方还在鏖战。”
崇祯皱眉说道:“你确定还在鏖战?”
骆养性急忙说道:“确定。”
崇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好说的。
他不知道是应该表扬一下虎贲军,还是应该诅咒一下他们。在皇太极倾尽全力的疯狂攻击下,虎贲军居然支撑到了现在,的确算是厉害了。战斗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已经进行了十几个时辰了。战斗的强度暂且不说,光是这个时间,就让人惊叹了。
想了想,崇祯缓缓的说道:“中间有休战过吗?”
骆养性肯定的说道:“没有战斗一直都在激烈的进行!”
崇祯只好轻轻的点点头。鞑子和虎贲军在死磕,表面上看起来,这应该是好事。双方死磕得越是厉害,双方损失的就越大。双方损失越大,朝廷就越是可以占便宜的。只是,崇祯觉得还是非常的不安。
因为,他很悲哀的发现,他的麾下,可没有这样死磕的意志和毅力。而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这两样东西都是不可或缺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无论是虎贲军胜出,还是鞑子胜出,朝廷都未必可以乐观啊!
这个皇太极也真是,好像真的是疯狂了。为了一个小小的董家堡,居然下令全军突击。根据骆养性的报告,好像鞑子这次是伤亡了不少人。为了一个董家堡,死伤那么多人,不知道皇太极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真的需要如此的拼命吗?
崇祯越想越觉得,自己和皇太极、张准相比,好像不在一个层次了。两人的某些想法,他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想法,让他感觉到非常的恼怒,又非常的悲哀。因为,他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啊!
“算了,就寝吧!”
“醒来以后,或许就知道结果了。”
崇祯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自言自语的说道。
因为再有两个多时辰就得上早朝,早朝后还得带着皇后和田、袁二妃去南宫烧香,崇祯便决意赶快就寝。他走到乾清宫大殿背后披檐下的养德斋,在宫女们的服侍下脱了衣服,上了御榻。可是过了一阵,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睡意。虎贲军和鞑子的战斗,一时不分出胜负,他根本就睡不着。
忽然想到还有许多重要的文书没有看,崇祯便重新披衣下床,吩咐一个宫女去把没有看过的一叠文书都拿到养德斋来。当重新开始省阅文书时,他叫服侍他的宫女和太监都去休息。其实,看文书不过是借口,等待董家堡的战报才是真的。
值班的宫女们都退到对面的思政轩中坐地休息,不敢远离。太监们只留下两个人,其余都回到乾清门左右的值房去了。留下的这两个太监在养德斋的外问地上铺了两条厚褥子,上放貂囊,和衣睡在里边。王承恩悄悄的来看过,无言的站了一会儿,最后又无奈的悄悄的走了。
崇祯本来就没有心思看文书,可是偏偏看到一篇不该看的文书。这片文书是山西巡抚送来的,主要是报告山西的灾情,请求赈灾。山西在遭受连年的旱灾、虫灾后,去年年底,又发生大饥荒。时饥民无粮,只得食树皮、草叶。树皮、草叶尽,乃人相食。临近山西的河南南阳,也发生饥荒。唐王聿键奏河南南阳饥,甚有母烹其女以食者,情况惨不忍睹。
到处都是战争,到处都是灾荒,崇祯感觉自己,当真是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灾荒需要钱粮救济,战争需要军费开支,而太仓银,还有他自己的内帑,都已经是空空如也。他根本拿不出足够的钱财赈灾。但是,不赈灾是肯定不行的。哪怕是做个样子,都必须赈灾,否则,又要有大量的饥民加入反贼的队伍。
衡量片刻以后,崇祯最后决定,从太仓银拨付三千五百两银子赈灾。三千五百两银子,这个数字让崇祯自己都觉得脸红。三千五百两银子,还不够宫中两天的耗费。但是没办法,太仓银早就耗费干净了,内帑的一点点银子,是留作救命用的,轻易不能动用。他只能拿出这么一点银子来。
不知不觉间,崇祯的神思有些恍惚,想一阵,批阅一阵文书,眼睛渐渐地朦胧起来。他在梦中似乎看见虎贲军取得了胜利,张准还亲自向他跪拜,表示愿意效忠,他心中十分高兴。但是片刻之后,他忽然又看到皇太极狰狞的脸,正挥舞着带血的腰刀追杀他。随后,张准的笑脸,也变得非常的狰狞,举着带血的利剑,杀了他的全家,就像是一个恶魔。
“来人!”
崇祯情不自禁的叫起来。
随后,他就从噩梦里面醒来了。
窗上已经现出微弱的青色曙光。从紫禁城外传过来隐约的断续鸡啼,御案上的宣德小香炉已经熄灭。一座制作精巧的西洋自鸣钟放在紧靠御榻的雕花嵌螺红木茶几上,正在滴答滴答地走着,突然,一个镀金小人儿用小锤在一个小吊钟上连续地敲了几下。几乎就在钟响的同时,从玄武门上传过来缓缓的更点声:先是报更的鼓声四下,跟着是报点的铜云板敲了三下,声音清远而略带苍凉。
一个太监听到崇祯的叫声,乍然惊醒,赶快从貂囊中爬出来,蹑脚蹑手地去把珠帘揭开一点儿,向里边悄悄窥探,看见皇上俯在御案上轻轻打鼾,手中的象管朱笔落在一封文书上。他小心地把朱笔拾起来放在珊瑚笔架上,小声细气地叫道:“皇爷,请到御榻上休息!”
崇祯睁开眼睛。铜云板的余音若有若无,似乎在窗纱上轻轻震颤。他望望西洋自鸣钟,看见快到他平日起床拜大的时候,便吩咐传都人侍候梳洗。
太监又躬身奏道:“皇爷,你又是通宵未眠,还是请圣驾到御榻上稍躺片刻吧万岁为国事这样焦劳,常常废寝忘餐,圣体如何能支持得了?请到御榻上休息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