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芳准转头定定看着他。
凤狄已经比他还要高,完全成了一个器宇轩昂的俊美青年。他看着他的眼神,却没有变,仿佛面前站的依然是七十多年前初初拜师清远,因思念家乡而夜夜不能寐的小少年。
“那么,”芳准慢慢说道,“倘若我坚持不回去,你师祖便会责罚你?”
凤狄猛然摇头:“不是!弟子并不畏惧任何责罚!只是如今清远上下谣言纷纷,弟子已是忍无可忍。师父,他们传谁的流言,甚至笑我无用也好,那都没有关系。可他们说你……!师祖也希望此事你能自己回去说明。我知道师父向来洒脱,不畏人言,但就算为了清远上下考虑,不要闹得小辈们人心惶惶,对清远失去信心才好。”
芳准很久没有说话。
凤狄迟迟等不到他表态,登时心急如焚,几乎要将手掌攥破。
忽听芳准笑了一声,淡然道:“他们说得没错,我总是避免不了心软。”
说罢又望了望天色:“此刻回去也晚了,不如休息一晚,明早回去。”
凤狄慢慢松开他的袖子,一颗心像是终于落定尘埃似的,安定里却透出一层死气。自己虽是一力强求他回去清远,心愿已了,却仿佛在不经意间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连他自己也想不出的东西。
他退了两步,重重跪在地上,给芳准磕了一个头,沉声道:“……多谢师父!”
芳准只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最后一夜胡砂没有睡好,听着窗外泠泠的风声,全无睡意。
凤狄像是怕芳准不履行承诺似的,守在门口盘坐,不惧夜露深重。胡砂有几次忍不住想与他说话,见到他的神情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只过了几天,但大师兄像是变了一个人,从进来到现在,看也不看她一眼,更不用说讲话。
胡砂轻轻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小乖在外面欢天喜地地缠着凤狄,抱住他的脖子一顿舔。奈何佳兽多情,英雄无情,凤狄一遍一遍轻轻把它推开,它再一遍遍缠上去,一人一兽重复做无用功。
她又走到门帘边,透过缝隙往外看。
芳准住在外间,没有点灯,没有声音,是睡了。
胡砂把脑袋伸出去一点点,想趁机偷窥一番师父大人熟睡的英姿。眼珠子正在一片漆黑中乱转,立即听到芳准低柔的声音:“这么晚了,不睡觉乱看什么?”
她立即把脑袋缩回去,门帘子擦在脑门上,痒痒的。
“……我、嗯,我是想大师兄坐在外面会不会冷啊?”她总算找到个借口可以搪塞。
黑暗里,芳准的声音听起来是含笑的:“你撒谎。”
好吧,她确实在撒谎。胡砂脸红了一下。
“胡砂,你怕么?又要回清远了。”他低声问她。
胡砂合上帘子,默默摇头:“……有师父在,我什么也不怕。”
他似乎是轻笑一声,笑声钻进耳朵里,令人心痒痒。
胡砂脸红得更厉害了,周围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星光斑驳。很庆幸,不用与他面对面,否则叫他见到烧红的脸,一股窘态,要如何是好。
他忽然又在外屋说道:“胡砂,替我倒杯茶过来,好么?”
她慌忙答应着,揭开门帘便大步往外走,不防一头撞进某人怀里,立即被两条胳膊抱住。她倒抽一口气,抬头去看。黑暗里只见到一双星子般明亮的眼睛,紧跟着唇上一热,是他吻了下来。
四下里的黑暗似乎都在一瞬间沸腾开,胡砂从头到脚似乎都变得像面条一样软绵绵,气也喘不过来似的,喉咙中发出一个似愉悦似痛楚的呻吟,他的双臂立即收紧,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胸前。
胡砂抬手,抱住他的脖子,手指插入他浓密冰凉的发中,心中忽然有千万般感慨。
想起在桃源山的那一夜,靖草的光芒莹莹絮絮,从他的睫毛上滴落。她痴痴想着相差三百年也没什么大不了,其实不过自欺欺人,满心的无奈。
如今她却觉得命运是可以相信的。
冥冥中,似有一双手在为她安排,要与他相遇一场,可以将他这样拥在怀里。三百年,她或许不断的修行转世,就是为了见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胡砂以为自己要这样甜蜜地窒息而死,交缠的四唇终于稍稍分开一些。
芳准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的脸颊,炽热的呼吸喷在她面上,像是美酒一般令人陶醉。
“……这样一桩心事就了结了……”他喃喃说着,“早就想这样做了。”
窗外还隐约传来小乖委屈的叽叽声,风过竹林的飒飒声,以及凤狄平缓冰冷的呼吸声。
胡砂却什么也听不见,甚至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一个人盖上被子睡觉的。
与全天下所有陷入爱恋中无法自拔的少女一样,她的世界里除了芳准一人,其他都再也容不下。
那夜她做了无数美梦,口角噙笑,甜蜜渗入眉梢。
这一刻,她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
清远山五年来没有任何变化,大门那处依旧挤满了求仙问道的凡人,守在门前的依然是那几个人。五年的时光对他们来说,像是只过了五天。
只是守在门前的那些清远弟子,一见到胡砂与芳准,脸色都有微妙的变化,气氛教人很不舒服。
芳准三人一兽一言不发,朝门内走去。胡砂跟在最后,忽觉那叫做白婷的中年女子轻轻抓住自己的袖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师妹,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以后可不要任性行事了吧?”
胡砂见她满脸关切的神情,心中不由一暖,对她微微一笑。
白婷看了看芳准,又低声道:“那些下三滥的谣言,你不用放在心上,许多人都是不相信的,都是些无聊之人在传罢了。”
胡砂感激她纯善,不由握住她的手,低低叫了一声:“师姐。”
白婷拍拍她的肩膀:“快,去吧。祖师爷应当在一目峰等着你们呢,知道你们要回来,他十分开心。”
他怎可能开心,胡砂在心里想。金庭祖师只希望芳准回去罢了,不见得希望她跟着来,如今她身上装着水琉琴,到哪里都被有心之徒觊觎,回来一趟,等于是给清远找麻烦。估计他巴不得她赶紧离开,滚得越远越好。
芳准在前面唤了她一声:“胡砂,跟上。”跟着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把牵住她的手,带到身前,揽住了肩膀。
后面果然传来一阵阵倒抽气的声音,胡砂怀疑很多人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芳准低声道:“你跟着我,一步也别离开。”
胡砂点了点头,此刻再也不敢回头去看白婷的脸色,埋头进了大门。
金庭祖师还是那么金光闪闪,端坐在一目峰毓华殿中,面无表情。
凤狄大步走到他面前,跪下沉声道:“拜见师祖,弟子已将师父带回清远。”
金庭祖师微微点头,朝四周一扫视,守在殿中的八个大弟子立即垂手退下,沉重的殿门被关上,殿中阴暗寂静,只有柱上几颗明珠发出薄弱的光芒。
芳准缓缓放开胡砂,在他面前跪下,低声道:“弟子拜见师父。”
金庭祖师没有说话,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忽而又抬头望向胡砂,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眼神,令她心中阵阵发颤,忍不住想跪下求饶。
然而想到昔日他在杏花林中无情地驱逐自己,导致后来的惨痛经历,胡砂心中不由又兴起一股倔强的意思来,咬牙僵在那里,只朝他拱手拜了一拜,态度极勉强。
金庭祖师没有与她计较,他将双目阖上,良久,才轻道:“芳准,你起来。”
芳准从善如流地起身,立即握住胡砂的手,攥得死紧,像是生怕她马上要消失一般。
金庭祖师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定望着他,目光中沉痛爱怜失望犹豫交错而过,道:“芳准,知道我为何要叫你回来么?”
他第一次没有用“本尊”,而用了“我”。
芳准淡道:“师父,您既然已经派了凤狄那般恳求我,我又怎能不回。无论叫我回来的理由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弟子如今身在这里,师父有何责罚,弟子绝不推脱。”
金庭祖师从台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到石柱那里,不去看他,说道:“有人见到你与成魔的凤仪交涉,令他为你窃取五件神器。说你妄图利用神器五行之力成神,甚至不惜引诱自己的女弟子,叫她为你取得水琉琴。你可知,这些作为足以令你在地府中死上千万次?”
芳准慨然一笑:“原来如此,师父是听信了谣言。那么弟子自当领罚,没有任何异议。”
金庭祖师倏地转身,目光灼灼:“我不信。”
众人都是一愣。
他淡然道:“我不信自己带了三百年的弟子会如此恣意妄为,不顾天理。更不信我的弟子会有这般恶毒的心胸,胆敢在我眼皮下做这等龌龊之事!我眼看着他长大,成仙,逍遥懒散,我更知他并非面上看来那么没心没肺,我知他实际上有一腔热血,容不下任何利己私心,甚至不惜与自己的师父翻脸。这样的弟子,有人却告诉我他自私恶毒,我会相信么?”
芳准禁不住动容,静静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金庭祖师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因为我不信,所以我必须把他叫回来,我不能让谣言玷污我的弟子,也不能容忍他人因着谣言来欺辱我的弟子。所以你现在站在这里,这里是清远!”
芳准将衣角一甩,缓缓跪了下来,叩首于地,轻道:“师父。”
金庭祖师不再看他,径自踱步回去坐在台上,道:“今后你二人便留在清远,两百年之内不许擅自离开。”
两百年,凡人成仙差不多便需要这么久。
胡砂垂下头,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慢慢湿了。她终于弯下身体,缓缓跪了下去,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说。
芳准轻声道:“师父,弟子向来任性妄为。”
金庭祖师笑一声,似有无限感慨,点头道:“不错,你自小便任性的很,说走就走,总是强迫师父来成全你。如今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