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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无不相欠,好比她和慕容轩,这一世也都还不完。她并不祈求他的原谅,只希望他能尽快将自己遗忘。而她,只要将戒指交还给怀瑜,结果也会一样。
既不能相濡以沫,亦不能相忘于江湖,才是最残忍的折磨。
她日复一日的喝下小翠端来的补药,并没留意到快人快语的小翠一天比一天沉默。
离预产期还差两个月,她在深夜里被一阵剧痛惊醒,浓浓的血水流了满床。
上天不愿赐予的幸福,无论谁都祈求不来。
太医们折腾了整整一晚,勉强保住了大人。
夭折的胎儿,无力回天。
补药残渣中查出了藏红花和慈姑,药童抖抖索索的伏地求饶,着实不知内情。
小翠跟着跪下,泪流满面,却连一句话都不说。
“你告诉我……”她挣扎着去抓住小翠的手,气若游丝:“为什么?”
她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伤害与被伤害,总发生在最亲的人之间,信任,原来不过是一种毒药。
大约是报应,她曾经对慕容轩,不也如此吗?
小翠在床榻边低声啜泣:“……瑶瑶和瑞瑞都在姚家……我,我不能失去他们,我愿意以我的命换回他们……”俯地磕头的沉闷撞击一下重过一下:“对不起,对不起……”
绝望的泪水流过沉璧的脸庞,她不愿睁眼。
足足十下,小翠飞身扑向床柱,一心寻死。
一只手及时拦下小翠,旋即嫌恶的甩开:“想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来人,拖下去,菜市口,凌迟三日,割足九百九十九刀!若她供出真凶,可酌情减量。”
“不!”小翠迸发出凄厉的哭喊:“求皇上开恩……”
“朕对你已经格外开恩,待朕查出真凶,定需十日才教她气绝身亡。”怀瑜双目充血,俨然化身为索命阎罗。
“没有真凶……真凶就是奴婢,奴婢嫉妒娘娘三千宠爱在一身,实在看不过她对皇上的冷淡……”
“够了,不要再说了!”沉璧的声音颤抖得失真,该结束了,早该结束了不是吗?已然泯灭的人性,已然逝去的爱情,什么时候起,铸就彼此生命中的错。孩子带走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真的累了。
“是我的主意!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不想老死宫中!我更不想见到你……你有多恨,便都冲着我来吧!”
“姑娘……”小翠泣不成声,额头流下的血混着泪,糊了满脸。
“滚下去,统统给朕滚下去!”万乘之尊如一头负伤咆哮的兽。
明黄锦袍上的团龙逼近沉璧,铁钳般的手捏起她的脸。他的声音,如飘过雪山顶的风:“你终于承认了?你折腾够了?满意了?”
她凄然一笑:“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其他女人是否满意了?怎么不去问问,姚若兰是否满意了?”
“你还敢找借口?”
他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孔,恨意烧灼,指端情不自禁的用力。
憔悴如斯,仍掩不去美丽。无神的双眼缓缓阖上,眼角渗出的泪光使她显得那么柔弱。
就是这样柔弱的她,却忍心杀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他宁愿用他自己来换这个孩子,他未曾见到的、雀跃等待的、来不及疼爱便已失去的孩子。
真恨极了她,恨得无力深思。
“万岁爷三思!”匍匐退至门外的小猴子眼看沉璧的嘴唇渐泛乌紫,心惊肉跳的扯起嗓门大叫一声,磕头如捣蒜:“皇上,人死不能复生,您真想好了么?”
怀瑜方才如梦初醒,浑身一颤,猛地收手。
沉璧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娃娃跌回床榻,剧烈喘咳。
他冷冷的看着她:“你说得不错,我早该遂了她们的意。可我偏傻了,把一颗心丢在你这里,任你践踏。你当初那把刀呢?你不如拿着它,直接对准我心口剜下去,何苦拖延至今?”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沉璧,你远比我想象的狠毒,你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凌迟我。也罢,你既然不想见到我,那就去冷宫呆着。这一世,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仰起脸,依旧微笑:“谢主隆恩。”
痛的感觉只在小腹,一颗心,彻底死去。
一命抵三命,她应该还是赚了。只可惜了,与她相依了七个月的“他”,已经是个手足健全的孩子。
整整一个夏季,大雨倾盆。
淮文帝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很快得来了第二个、第三个……兰贵妃和徐婕妤同时有孕,后宫的愁云惨雾逐渐被喜悦冲散。
边疆战事仍在持续,淮文帝许是喜悦过度,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无心问政,御书房堆了厚叠文书,布满灰尘。
直至一日,两相三公六部尚书联名求见。
“皇上,洛阳沦陷,河南郡守殉职。北陆使者代熹帝传话,要求和亲。倘若不应,他们就……”
怀瑜头也不抬的练字:“继续说。”
兵部尚书低声道:“在十日之内,必定兵指潼关,拿下大兴。”
“啪”的一声,怀瑜将紫毫扔进笔洗,水花四溅,他冷笑道:“和亲就能令北陆蛮子放弃大兴这块唾手可得的肥肉?”
“回皇上,北陆这次兵分几路,而我军主力不在河南境内,姚牧远将军已率援军在赶赴大兴的路上,最快还需五日。”
怀瑜摊开行军图看了片刻,皱了皱眉:“那便先应了。”
“皇上,这应了便是应了。”礼部尚书躬身道:“臣夜观天象,弦月生晕,兵谋不成。须女星动,主嫁娶。和亲事宜,及早筹备为佳。”
“此事交由你负责,从新晋秀女中选一名,封郡主,择日待嫁。”
“皇上……”
十一位重臣整齐跪下。
怀瑜面色冷淡,一时间也无人敢进言。
“如果没什么问题,众卿可以退散了。”
“臣斗胆提醒皇上,北陆自始至终指定的都是明月郡主,闺名沉璧。”深受怀瑜器重的右相挺身而出。
众所周知,沉璧名为郡主,实际上是皇上的女人。之前无人敢提和亲之事,实在是因为无人敢在她圣眷正隆之时冒死捻虎须,而今此女因不慎流产而被打入冷宫,想必是被皇上看淡了——天下的男人,十有八九都只爱新人笑。南淮打不过北陆是事实,和亲的要求也不过分,史载嫁往南匈奴的王昭君不也是汉元帝的妃子么?据说汉元帝也曾万般不舍,可深明大义者,哪会为了区区一名女子而弃国家社稷于不顾?
见怀瑜沉默不语,右相更加语重心长:“皇上万不可因小失大,北陆蛮子既然敢要人,自然是垂涎于郡主美貌,不是随意找个人便可糊弄过去的。往深处想,郡主滑胎,可谓天意……”
慷慨激昂过了头,祸从口出。
“哗啦”一下,文书堆砌的小山轰然倒塌,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无人敢躲。
“想好了要怎么死的,再来给朕提和亲之事!”
怀瑜抛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拂袖而去。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本能的摸向身侧,空空荡荡。夜明珠的微光透过纱帐,他茫然无措的瞧着床顶的行龙飞鸾,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外面好像下起了小雨,扫在草木瓦房上,沙沙作响。不知为什么,他的血液竟随着清冷雨声变得冰凉。这下,才是真正醒了罢。
有时候很怀疑,他是不是真拥有过一个适合相互取暖的人。割舍掉曾经的天真、信赖和梦想,忍着疼痛,用血肉一点点筑成高坐明堂的帝王,本以为只要有她在旁边,只要她还在,就可以一直坚持下去。然而,她却狠心断了他最后一丝念想。
世间本无双全法,拥有了天下,便再也换不回她嫣然一笑的芳华。
可是,他怎么舍得放开手?无望的爱情缠绕成毒藤,生出几近窒息的执念。
睁眼到天亮,雨仍在下着,沟渠水流湍急,吵得人心烦。
小猴子捧着朝服,隔着屏风轻唤皇上,见他没应声,又缩手缩脚的走到门外。
“皇上今日不早朝,通知大臣们散了吧。”
“那……贤王怎么办?他从昨晚就在御书房外等候皇上。”
“我自会禀告皇上,不过,却不能保证皇上一定会宣见。”
“贤王刚刚大破宁古关,击退北军三百里,眼下赶来大约也是为大兴增援,耽误不得……”
“行了行了,再十万火急,也得先等万岁爷醒来不是?嘘,小声点,里边有动静……”
怀瑜翻了个身,继续睡了。青墨的来意,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只此一件,断无余地。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似乎就要淹没整个皇城。
傍晚,他站在寝宫窗前,敬事房主管捧来一只朱漆木盘,里面整齐码放着绿头签牌,上头写着所有的妃嫔名号。
他的目光游移半晌,没有动,转而看了看小猴子:“带她过来。”
小猴子心领神会,一溜烟的跑了。
雨幕渐沉,似乎等了很久,才等到一个撑着纸伞的单薄身影。
白衣袅袅,拂过满庭落花,无论怎样努力,始终看不清她模糊的脸。
胸腔似有水柱笔直上升,就此停住,他跌坐回龙椅。
“吱呀”一声,门开了,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雪肤,黑发,星眸,美得如梦似幻,却像极了一个出没在暗夜的幽灵。
她说:“你找我?”
时光蓦然被抽空,她平静得好似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晚归,而他,一直都在等她。
“璧儿……”谁的叹息幽幽飘散,牵扯出埋藏最深的痛。
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轻飘飘的站在那里,眼神淡漠。
他恨极了的淡漠。
飞快聚拢涣散的心神,他伸手取过早已凉透的茶,灌了一口又一口,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恢复如常:“韩青墨胜仗请功,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只求朕放了你。你说,朕是应还是不应?”
她闻言一恸,面上却不显分毫:“不应。”
他锐利的眸光闪了闪:“当真?”
“横竖已经浪费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