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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这个人在她心中有独特的地位,因为他们一起穿过了纯真颤栗、如诗如梦的青葱岁月。那属于青春。
她心里荡着蒙蒙的雾,拿过相框,说:我带走了。
他点头。
她笑一笑,说:你打算怎么求婚?
他说:就直接说嫁给我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她点点头,说:很朴实。哎,我最近买了你们公司的股票,都说要涨……
他笑,说,肯定会涨。
“你要努力,我把我的血汗钱全搭上去了。对了,我们单位有去英国培训的机会,我报名了。”
他们开始聊天。
聊着聊着,语声一歪头睡过去,陈剑将她抱到床上,就坐在旁边守了她一夜。
雪还在下,白光透进室内,清寒的一片,犹如此刻他的心。他再不能这么看她了。再不能这样保护她了。望着她睡梦中微笑的脸,他心里的热浪一阵阵的翻滚。他多想,一辈子这么守着她。守着她的梦,守着她的欢乐和忧愁。但是,他的爱终于到了用秒计算的卑微地步。
语声醒得早,是突然醒的。茫然看旁边的陈剑,说:我睡了?在这里?
是,这里。
你没睡?
没睡。
哦。她挠挠头皮,爬起来,到窗前,忽然哇的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陈剑到她身边,看窗外。
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这是他们正式分开的日子,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嘿,你选了个求婚的好日子。”语声笑着说,“肯定会成功的。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陈剑默默送她到楼下:“路上小心点,不要贪玩。”
“恩。”她走几步,又转过头,说:那戒指赶快重买。一定要重买,买她喜欢的。
他没说话,目光盯着她,一派温煦,偶尔眨动的时候却仍有一层无法排泄的惘然。
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模糊时,他突然疯一样追了上去。她听得喘息惊讶地转过头,已经被他狠狠抱住,他说:语声,我爱你,我爱你,记住了,以后我再不能说。
她的心终于也痛切起来。
语声到单位的时候,迟到了。同事说:有个先生打了你很多电话。
“谁?”
“没留名字。你手机没开?”
哦?手机12点自动关机。她连忙开,果然又有几个未接电话,号码跟昨天的一样。她猜不透是谁,以为是采访对象,打过去。
“我是文语声,请问哪位打我手机?”
她没料到是冯至鸣。
是我。他说。她没存他的号码,他有点失落。
哦。她说。
“昨天下雪了。”
“是,很美。”
“你出去了?”
“是,跟陈剑。”
他没说话。一阵后,说:你给我的花看到了,谢谢!
“你好些没?”她问,语气清明得就像问候普通朋友。
“没事了,总要学会接受。”
“恩。我写的那些话,你不要理会。”犹豫了会,她说。
“为什么不?”他抬高声音,“是为自尊吗,如果是,那我没自尊地告诉你,我,冯至鸣,失去你痛心疾首,但是他连最卑微的乞丐都不如,因为希望对他来说都是奢望。”又自嘲地笑了下,说,“语声,昨天下雪了,知道你会喜欢,想,其实想陪在你身边,可是不可能。现在我连嫉妒都没资格。”
她难过。咬唇,咬得都是血印,而后匆匆说:没什么事,我挂电话了。
她真挂了,但是心飘走了。他依然能干扰她。如此有力。这一天,她什么事都没做成。
幸好,她要摆脱了。几周后,她通过了社里的考察,将跟另一位同事一起去英国接受为期一年的培训。她不知道这当中陈剑有没有出力。但是陈剑的求婚是成功了。
她开始为出国作准备。跟社里签了保证服务十年的约,办签证,退房子。又回了趟老家。父母亲也没多反对,出国毕竟是件体面的事。王成宇来看她,她送他儿子一架模型飞机,然后明确告诉王成宇,她没这个福分。王成宇追忆她高中时的事,有几分失落,却也说,是我没这个福分,其实一直只是想想罢了,不过当年真的喜欢过你,很明净的喜欢,现在还记得那份暗恋的心境。她自嘲说:我爸说我就是晚市的菜,送都没人要,你喜欢我挺高兴的,就是要出国,前途未卜不好耽搁你。两人随便聊了聊,也就那样了。
回到北京,离出国就三日。其中一日,贡献给了陈剑夫妇。未来夫妇。大家吃了顿饭。史若吟看上去精神很好。陈剑对她很周到,为她夹菜拿碟,那眉眼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得出的。爱,会有很多种。陈剑和史若吟是哪一种,她不大清楚。但是祝福。
散席前,史若吟送语声一瓶香水。Givenchy的“L’Interdit”。轻柔的玫瑰气息,有梦幻般的少女味道。当然价值不菲。
“女人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香水,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男人。祝你好运。”她说。
语声收下,笑说:你这句话可做香水广告。谢谢吉言,但愿。我得赶快走了,现在浑身发烫。灯泡再做下去可是要炸了。
史若吟淡淡一笑,撇头温柔地看了陈剑一眼,幸福之状溢于言表。
“语声,你以前告诉我,幸福就在绝望的下一站。等一等,就等到了。你要坚持。”
恩。她点头。
饭后,陈剑和史若吟一起送她回。
晚上,她要入睡的时候,门敲响了。她去开,发现是陈剑。
陈剑站在门口也不进,说:我就说几句,刚才没法跟你多说,但是有些事必须跟你交代。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自己的包看好,工作有不顺心的,想开一点,要撒气或者真碰到什么事,打我电话。不要怕花钱,我会给你打钱的。
我会照顾自己的。你放心。她说。
“我总是很不安,你一个人,在国内都照顾不好自己,又一个人去这样遥远的地,我想帮着你都没办法。”
“明明俩吗?我有伴的。”她努力笑笑,热辣辣的感动还是降临了。今天,他们的幸福令她陡生孤独。孤独是如此清寒。就像这个漫长的冬日。
“你别怕我麻烦。真有事,一定找我。我可以托人,或者我赶过去。你要记住,你是我最亲的亲人。”
哦。她呆呆说。努力抿了抿嘴。又仰头说:回去吧。你要幸福。我要你幸福。
会。他说,那我走了,后天我去机场送你。
她点头。
他去等电梯,忽然又转过头,就那么细致地看着她,那种柔情的触摸她再不会知道。
出国前最后一日,她整好了行李。最后发现了那把钥匙,冯至鸣的。怎么还给他?叫快递?她拨电话。却犹豫了,犹豫的时候发现自己其实想见他最后一面。
未来如何不好说,也许他们从此就天各一方。是这样的,有些地方你以为还会回去,却永生未来,有些人你以为还可见到,却永不曾见,有些情以为一辈子不会挥发,却也渐渐弥散在时间里,而我们的生命,也这样在遗憾中一点点落幕。
必须见一面的。否则是她永生的追悔。但是,找什么名目?
她想不好。在外面瞎转悠。逛到潘家园市场,她被一个烟灰缸迷住了。是碧玉做的,但也许是石头,潘家园真货假货凭她的眼力,辨不出。卷曲的叶子造型,因为质地的通透,可见叶里丝缕的脉络。
烟灰落下的瞬间,叶会不会焦掉?叶焦的时候,死灰会不会复燃?莫名这么想。讨价还价,500块钱拿下了这个烟灰缸。
天渐渐暗下的时候,她打车。司机问去哪里?她踌躇。
司机怪异地瞅着她,她一咬牙,说了冯至鸣住宅的地址。
在门口的时候,她心里慌了下,然后拍自己的胸,告诉自己镇定,他不一定在,他就算在,就说是来还钥匙的。顺带瞥他一眼。这最后的一面就完成了。她的心也不会老怨她,她的身也不会说她不给她和她的朋友道别的机会。
她开锁。门开了,屋里一片漆黑。她不由舒一口气,又微微有点失落,站在门口,没动。
良久,她向里迈步,没开灯,把钥匙放茶几上即可。
几步后,她才意识到屋里有人,清淡的烟味飘过来,像迎接久别的老朋友,而不远处,一星的红正灼灼地盯着她。
慌乱如洪水降临,她猛然转身。
里面的声音说话了:既然来了,就呆一会吧。
灯哒地开,在蓦然的光线中,她刺了下。然后听到他的脚步。一记记,犹如音乐里的重音符号一样砸向她。
她定定神,就是定不住,后背开始发烫,那是某人注视的目光。你究竟慌什么?他不慌你慌什么?她狠狠骂自己,而后抿出笑,毅然转身。
就这样终于看到了他。那瞬间她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渴念。骗不了的。
她嘴角的笑倏忽散了,眼神痛苦。仿佛有情,仿佛无情。
他也看她,眯着眼迷惘地看,仿佛睡着,又仿佛醒着。
多久了,他们疏离多久了。他们的爱沉睡多久了。都以为埋得不能再深,可一瞥眼就灰一样的扬起。在漫天的飞屑中,他们都明白一切不过是自以为是。
“真的么?”良久,他开口了。
“什么?”
“是你么?站在我面前的是,语声。”
她点头。而后压抑住内心的波涛,说:只是过来给你钥匙。
“是么?”他说。
她解释:我明天要去英国了。所以。
“还我钥匙,永不见面?”他略微的嘲讽。
是。她说着,要从包里掏钥匙。
他说,先不要给我。你坐。
她傻乎乎坐下,环顾四周,就像来他家应聘的保姆,见着这样显赫的门第,局促不安。
喝水么?他说。
她点头。好像主人还满人性化。
他递给她水,里面加有柠檬片。
她怔怔地看那片浮游的黄色,她曾经也这样给他倒过。两片,他要加两片,他喜欢酸一点。前事如灰,风一吹就散。她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