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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十分。
到我睡觉点了,我接着睡。
好像很怕我?我让你心烦还是意乱?他含着一抹坏笑懒洋洋说。
她脸噌地红,想起昨晚,自己小兽一样被他紧紧纳入怀里,呼吸相闻,气息相杂,她的身体不争气地灼热,她非常恐慌,试图脱离他的包围,可他力道反加大,那手还不安分的游移。她挣扎着说,别,这不好,我们不要睡在一起。他说,告诉我你想不想我。她说:你呢?他说:还要说么?我现在真的很不欢迎你的朋友。她说,我,我。想告诉他并没有什么朋友,只是跟他开玩笑,止住了。她不想他知道她的渴望。他说,你像块燃烧的小木炭。烫死我了。她将头埋在他胸前,感到非常羞赧,羞赧得想哭。他终于停住了手的放肆,轻抚着她的发,说:我等。其实我们能睡在一张被子下,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以前想象过这样的情景,头碰头,肩并肩,像两只潜水艇一样,栖息在夜的港湾,彼此信赖,彼此依靠。多么好。这会我觉得真像做梦。我也觉得像梦。她轻轻说。他说,我们睡吧。最好不要醒。他睡得比她快,不久就有轻微的鼾声传出。她略动了动,抽出了自己。借着淡淡的夜色,她看着他,一张赤诚如孩童的脸,洋溢着吃到糖果的单纯快乐。看得久了,她看出了几分感动。心突然很宁谧,周围散着淡淡的香,仿佛空气中有花在盛开,不久她也迷失过去。
早上,她知道他在看,不敢睁眼,因为羞赧。她莫名觉得自己就像他的新娘,人与人真的好奇怪,只这一晚,抱着睡了一晚,她的心就像注入了什么酵母似的发生了变化。他走后,她呆呆地想是什么,掐了差不多的点给他电话。挂完以后,才知是依恋。就好像一夜之间,他成了你的人,落在你心上,你必须看管好。
此刻,她打他一拳,说:再胡说八道,我要走了。
他捉住她的小手,说,不胡说了,等我很久了?带你去吃饭。
找了家餐馆,吃了个小肚溜圆。
出去的时候,她有了精神。说:不如去看场电影消化消化?他点点头。她说:不要去你们那些俱乐部、会所,偌大的厅就光秃秃俩人。看电影就得看着些后脑勺才带劲的。我们去大华吧,我喜欢大华,座位是沙发,可以躺着看。他又点头。
放的是一部文艺片,非周末,时间又晚,人不算多。三五对情侣,陷在大华那种很有特色的双人沙发里,卿卿我我,本身是戏,影片反成了点缀。
她因为睡得太多,精神实在太亢奋,烂片也看得津津有味。看得兴起,转头想与他分享一番时,发现他居然闭着眼,不知是睡觉还是沉思。
他一定累了吧。白天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晚上还要陪她熬夜看电影,自己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她呆呆想。
便推一下他,说:你困了?
他睁开眼,说没。
她说,碰巧不大好看,我们回去吧。
他说:一定要看完,其实我喜欢电影,这些虚幻的生活,不比我们的生活有意思多。刚,我。
她说:呵呵,不会对着我想另一个女人吧。
他笑了笑。
她说:是真的?你女朋友?你说你有的。
他不置可否,说:有没有一点不大爽的感觉?又说,别多话了,影响别人。
她说:没人真看,你听不出四周都是可疑的声音。
是的,黑暗中暧昧的气息四处可闻。
他揽过她,说:我们也不要太例外的好。
她倒推了他,说:还没说完呢,你女朋友是谁啊。
你啊。
骗人。
他吻了她一下,说,那你说我们是什么。
看完出来的时候,已到午夜。外面似乎刚下过一点雨。街道上湿漉漉的。橙色的灯光映上去,灿亮灿亮。几个夜行的人依偎着过,倒下一串冗长的身影,周围有些被蒙住的喧嚣。仿佛进了中古画家那些阴郁的画中。
“很奇怪,北京轻易不下雨,可我一来就起劲地下。好像很抬举我啊。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两样东西吗?细雨和月光。小资吧,秦心说我是个伪小资,专享受那些不要花钱的浪漫,轮到要花钱买的品位,如香水什么的,我一概不喜欢。你呢,你喜欢什么?哦,让我猜猜,男人喜欢的,不就是一金钱,二美女吗。”
他说你是美女么?
她说关我什么事。
他扬着眉说我喜欢的东西,一是语声,二还是语声。
她笑,说:情圣毕竟是情圣,听得我骨头都酥了。你要哄女孩子肯定一哄一个准。
他说怎么没哄上你?
她咬唇,说:那是因为我不是女孩子,我是老女人,皮糙肉厚,外加百毒不侵。
他说:如果这道题让陈剑做,他会怎么回答。
她一下泄气,说:提这个干什么。
他说:其中只有一个是文语声,的确很真实,但你喜欢么?把你跟别的东西并列。
她不作声。低头默默走。不错,事业和感情在陈剑眼里都很重要,在只能取一样的情况下,他将她和别的权衡了一下,不管结果是她输她赢,她都无法忍受自己——一个有人格有尊严的人,像物品一样被掂量。无法忍受。他再对她好,她也无法忍受那一刹那的衡量。
走得很快。
到长安街。她忽然站住。这是一条伤心的马路,曾经有一次,她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5圈。无知无觉。那时候,她心上最重要的一块东西飞走了。她不知道此生她还有什么可以信赖。
想什么?他站在她身后。一起看一辆公交车笨拙地进站离站。
我曾经从建国门走到复兴门,再从复兴门走到建国门,来回5遍。现在想起来,不可思议。
受了刺激吧。女人的疯狂往往跟男人有关。陈剑吧。他说。
是,他大婚那晚,我报复了他,从你那里出来。就这么走。走到天亮。然后什么事也没有的去上班。我觉得自己很伟大。她哂笑,看着路面,眼神还是透出了当初的伤。
为什么选中我报复?他忽然激切地拉住她胳臂。
她说:对不起。谁叫你把我拉到你那里,谁叫你靠我那么近。
咳,他手一松,自嘲了下,说,不怨你,大概,命吧,我注定认识你,受你折磨。又笑说:其实我不后悔,痛是痛了点,至少让我知道此生还有我可以去追求的东西,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的人生就这么打烊了,不过现在,大约只是打烊前的最后一笔生意。
她听得难过,手摸索了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很温暖。就这么一下子,他忽然觉得心又那么活过来了。
“语声,其实,我想过自杀。那一年,我被父亲逼到美国,他用两个保镖束缚我生活时,我想过死,那时候才14岁,人生的美丽还没展开,我却像看到尽头似的失望透顶。其实,我跟别人一样喜欢很多事,想做建筑设计、想学滑板、打游戏、甚至打架,但没一件可以做。我绝望得很,准备跳金门大桥。还想着朝着太平洋的方向还是大西洋的方向,用平行的姿势还是俯冲的姿势,果敢一点还是优雅一点,没施行,因为被盯得很紧,最终连自杀的自由都没有。”
“我一度天不怕地不怕,没什么不敢做。因为生命没意思了么,怎么挥霍都行。直至遇到你。”
我?
是,想好好做事,怕比不过陈剑;珍惜生命,因为还没让你爱上我。当然这些到你走的时候还是绝望了。
他脸上有淡淡的笑,被月光罩上,带着模糊的忧愁。
她更紧地抓住他,说:我,我实在……实在……
他们已走到了故宫的红墙下。在深重的阴影里,他把她裹到他的风衣里。紧紧地抱着她。
她说:你像个袋鼠妈妈,好温暖。
他说:你不知道我一直想保护你。
她说:我知道了。我此刻听到你的心。你的心不像闹钟,是汩汩流的洪水。
他说那不是心跳声,那是血液流动的声音。其实我的血经常会沸腾,很热闹。
我知道。她说。
静静地抱着,在亘古的红墙下,这个时候,听着细细的风和卷在风里的模糊市声,他们觉出了某种时间的久违。
真的有吧。那个叫“前生”的寄托了我们向往情感永恒的名词。真挚的情感从来都能够穿越生命的大限,只不过很少有人能碰上吧。
好久,她仰着头,说:你真的很高啊。你知不知道跟你说话很费劲,总是像在瞻仰伟人,跟你站着吻更叫一费劲,我总觉得我像吊死鬼。
他说:你以为我好受,低着头,好像喝不到水似的要拼命去够。一够到就是一头扎进水里淹死的样子。
你喜欢哪种接吻的姿势?
躺着吧,有感觉就,没感觉,倒一边睡觉。当润唇。
你好恶心。总觉得你这样的人应该有点洁癖的,不过你肯定没有,上次,我又脏又臭,你还。
我从来不歧视性啊。性是人生命力的体现。对能够激起你原始兴奋的人没必要假模假式。
多么?
什么?
让你变成野兽的人?
他看了她,脸露促狭,说:很感兴趣?要一一排给你听?
她皱皱眉,对他这种上个床就跟喝了口水的态度很不满,说,稀罕,我只是不想得病。转移话题,说,对哎,冯至鸣,我想你做吊死鬼,让我俯视一把。
也不待他回应,她揽住他的脖子,纵身一跳,双脚一勾,就攀缘到他身上。这个时候,他的头在她的下巴下,她终于可以傲视他了。她说:你有多高,一米八几?
六。
比陈剑还高几公分啊,那我现在有两米了对不对。啊,天安门广场的人像蚂蚁啊。
夸张。
抬起头吧。
恩?
冯至鸣,抬起头。接受临幸。
你这个女权分子。
她开始缩着脖子渴死鬼一样努力向下够,可是身子固定在半中,硬是凑不到,慢慢地,她就滑了下来,被他拥住,注定只能吊死鬼一样接受他的馈赠。
凭什么男人要比女人高?她愤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