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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儿轻步走进殿中,在榻前十步停住脚步,微微福身,轻声道:“太后娘娘,福子回来了。“
妇人微微睁开眼,目光流连间带着些喜意,道:“快让人进来吧,别再外面等着了。”
“是。”
翠儿起身,再度退下,不过小会儿便将福子带了进来。
打扇的婢子将扇子放好,过来扶太后娘娘坐起。福子眼角余光里,全是太后娘娘举动间的柔情万种。他跪下,恭声道:“太后娘娘,成了。”
太后听完,面上的笑意再也是绷不住,道:“好好,起来吧。”又对殿中的婢子们道:“听见了吗?哀家不日,可就要抱皇孙了。先皇常常希望子嗣绵延,哀家无能为力,皇上继承大统这般久,身体不适无法成婚。哀家今日可算是了了这多年的夙愿。死后,也有颜面去见孟家的祖宗了。”
寝殿一屋子的太监奴婢赶忙跪下,恭祝道:“太后娘娘万福,皇上万福,皇后万福,小皇子万福。”
*****
沈薇鼻子发痒,‘阿嚏’一声,把鼻涕全都喷到了瑾洵才脱下的中衣上。她揉揉鼻子,怯怯的看着瑾洵,道:“我……不是故意的……”
瑾洵挑挑眉毛,换好新的中衣,道:“你是皇后,一颦一笑都要有风度,下次注意点,这个,”他指指沈薇手中沾满鼻涕的中衣,“拿去交给浣衣局吧。”
沈薇点点头,“那我这就去。哦,对了,下次再泡澡,我帮你把浴汤里的千年雪蕤分出来吧。千年雪蕤虽然名贵,但是有了血灵芝,就不需要它了。”
瑾洵摆摆手,“随便你吧。”
☆、第5章
夜初
瑾洵的寝宫君华殿内灯火莹莹,沈薇由大太监朱无庸领着前往,一路上夏虫啾鸣,六个随侍的婢子跟在后面脚步声细碎。
君华殿外的楼台处到处缠满绿藤,满墙的枝枝蔓蔓似一道油绿的画屏半挂在墙垣上,沈薇觉得,那袅娜的绿藤晃眼得很。
明明是寝殿,搞得跟花房般青绿,饶是景色如此赏心悦目,却难得会让身体不适,沈薇驻足望望几乎被绿藤掩去大半的寝宫,皱皱眉头。
朱无庸见沈薇驻足,忙低头问道:“皇后娘娘,为何驻足呀?”
沈薇一愣,回过味来,摆摆手道:“无事。公公快快引路吧。”
朱无庸唱诺,继续打前头走着。
未行多时,便在匾额上挑着君华殿的大殿前停下,转身低头同沈薇道:“皇后娘娘好生伺候着,奴婢们这就告退了。”说罢,向沈薇身后跟着的宝蝶使个眼色,道:“都退下吧。”
宝蝶抿抿唇,悄悄挑眼看看君华殿紧闭的房门,咬咬下唇,道:“是。”
宝蝶带着婢子们随朱无庸退去后,沈薇才理理衣襟,轻轻推开房门。她慢慢的走进去,未见到瑾洵人,却听见内室中有谈话的声音。
沈薇怕打扰到瑾洵,踌躇一会儿,还是决定在外殿等着。
瑾洵听到开门的声响,淡淡道:“是皇后过来了吗?”
沈薇忙应声,“是,臣妾奉旨过来了。”
瑾洵又道:“那就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是。”
沈薇踱步进来,内殿中果然不止瑾洵一人,而其中一个,不是旁人,正是三个月前与她相亲的大国舅,戚梦白。
看沈薇愣在那,瑾洵笑了笑,道:“这是朕的大皇舅,想必你们也见过了。”
沈薇忙福身给瑾洵请安,“皇上万福。”又抬眼看看戚梦白,尴尬笑道:“舅…国舅。”
穿着一袭白色便装的戚梦白嘴角挑着笑意,略略将手中的纸扇一合,站起身来给沈薇行礼,“臣戚梦白,恭祝皇后娘娘金安。”
沈薇现在,是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想必瑾洵应该是知道了她和戚梦白相亲的事情了。
如果那个时候,她不幸看上戚梦白嫁了。如今,瑾洵大概是要叫自己大舅母了吧?沈薇面色惨白的想,瑾洵叫她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瑾洵顿了顿,云淡风轻的拾起茶壶,慢慢倒了杯茶水,道:“皇后也过来品品皇舅送过来的茶叶吧,香气如兰,齿有余香。”
沈薇默默地走过去坐下,颤颤捧起茶杯,小啜一口,附和道:“是齿有余香。”
戚梦白被晾在一旁,迟迟未曾起身,半鞠着身子道:“这是南疆一带溪里的观音韵,少时和师父游历时,常常怀念其清香,回昊城初,特特又去了趟南疆带回来的。”
瑾洵沉默良久,才缓缓攒了抹笑意,道:“皇舅快坐下吧,站久了不是会累着?”
戚梦白这才起身,道一声谢皇上赐坐,方过来坐下。
“皇上今日让臣过来,是为何事?”
瑾洵漫不经心地搁了青瓷茶碗,缓缓道:“只是想让皇舅和皇后帮助朕做件事而已。皇舅吃茶。”
戚梦白是万万想不到,瑾洵叫他过来的同时还将沈薇也一并叫过来。
自从知道沈薇成了皇后以来,戚梦白是尽量跟沈薇撇清关系,虽然也并没有什么关系来着。
瑾洵的性子,他最是知道,小时候只有他和瑾洵一般大,还未曾被父亲勒令跟师父走时,近乎要好到穿一条裤子。瑾洵体弱,小时候面色苍白的时常似个纸人,他总担心有风吹过就把能瑾洵给吹跑。就是这么脆弱的瑾洵,却出奇的记仇,向来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离开昊城这么久,没想到时隔多年,瑾洵仍然如此,非但没改,反而更甚。
“皇上既然有公事,还是先说公事罢。”戚梦白十分沉稳的回答道。
瑾洵轻轻哼笑一声,对沈薇道:“皇后,你也是见过朕这个皇舅的,怎么也不跟皇舅说说话。”
沈薇本来安静的坐着喝茶,尽量避免这看似舅甥客气寒暄,实则刀光剑影来回穿梭的谈话,心里还不停念叨:‘没我的事没我的事’,恍然被瑾洵一句话打的差点掉进腊月寒冬。她只觉得毛骨悚然,颤巍巍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碗,舌头打结的回道:“我…我……”
瑾洵单手支颐很专注地看着她,“皇后被茶烫着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来,张开嘴,朕给你吹吹。”
沈薇看着瑾洵故作恩爱的模样,顿觉一阵恶心。
戚梦白眼角抽了抽,合着,瑾洵叫他过来就是为了看看他们夫妻恩爱的?这变态真是恶心啊,还…朕给你吹吹…
沈薇闭紧嘴巴,慌忙摇头。
瑾洵默了一默,无奈摇摇头,肃了神色,道:“今日,你不是问朕的病史吗?”
沈薇反应过来,忙回道:“是啊,我还以为你叫我过来不是为了这事呢。”
她有些埋怨瑾洵,说好的是为了告诉她病史才让她过来君华殿的,可是方才这番闹腾,在她眼里看来,瑾洵是来吃醋以及警告戚梦白的。
当然,一直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戚梦白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瑾洵淡淡的摇头,“并非如此。”
他忽然转变的神色让沈薇和戚梦白都大为惊诧,沈薇觉得嫁的夫君性子实在古怪,让人捉摸不透。
瑾洵却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反应,眼角瞟了瞟窗格子,淡淡道:“方才有人,只怕会去而复返,我只给你们讲个大概,这宫里到处都不是说话的地方,听墙角的人多了,朕也自然有对付他们的法子。”
沈薇和戚梦白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瑾洵的话都是故意说给外面的人听的。皆是明了的点点头,回道:“皇上尽管吩咐。”
夜色渐深,半天中现出一轮皎皎明月,几株枝叶相覆的丹桂稀疏掩映着斑驳月光。殿外依旧是虫鸣声声,热闹的夏天夜里也会显得这般寂寥。
瑾洵轻声道:“幼时体弱多病这事,戚梦白也是知道的,个中缘由,朕今晚就不说了。你若是得了闲,就召戚梦白入宫,或是借着回家省亲的由头,和他碰面便是。母后对朕向来宠溺,或许是因为担心朕的身体,才常常派人过来监视也说不定。可是,这许多年,每每提到亲政,母后便百般阻扰,朕希望是朕多想了。”
沈薇听罢,心中对瑾洵的生活已是大致了解了。照瑾洵这般说辞,太后是大权独揽,瑾洵虽然是皇帝,可是,却什么都说的不算。
戚梦白徐徐轻叹,“事情果然变成这个样子了。那,你打算如何?”
“以前朕无法反抗,是因为朕身边无人。朕隐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皇舅回来,这次,无论如何,朕都要将实权夺回来。”
戚梦白点点头,道:“既然皇上有想法,我自然愿意配合,帝朝的兵权如今落在父亲和陈阁老手中,陈阁老自从被太后敕令不得涉足朝中之后,专心做起了清闲散人,虎符却迟迟不愿交出,他是三朝元老,想必不会支持太后。父亲如今掌握重兵,追随太后,只怕不好对付。另外,萧相国虽然是皇上的人,但是此人没有实权,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沈薇屏着呼吸静静听着,这些朝中秘闻,她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却不知道,原来暗中竟有这么多勾当。
瑾洵有些担忧,道:“皇舅说的正是朕所考虑的。而且,就算是朕能把陈阁老召回朝中,母后也断然会以朕身体羸弱为由,将此事驳回。所以,朕才跪在福宜斋一天一夜,恳求母后将沈薇赐给朕为后。母后能够答应,多半也是因为沈荣为一介医官,在朝中无什么势力。”
沈薇听得有些懵,瑾洵说为了娶自己,竟然会在太后殿跪了一天一夜?这皇帝,也忒窝囊了些。不过话说回来,这瑾洵对自己的情谊,也算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不过,就算这样,如果太后是有意为难你,也不会同意让你娶个医女的啊,她就不怕我把你给治好了?”
瑾洵蓦地笑道:“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母后绝对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若觉得你是她的威胁,就算朕跪在福宜斋三年五年,也断断不会同意的。”
沈薇有些挫气,不过,她很快抛开这个想法,回道:“如果太后娘娘是真的关心你呢?她担心你娶我这个家中无权无势的医女,不能辅佐你成就大业,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