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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便抱着包袱沿着东侧的抄手游廊一路走去,从侧门进了东里间。
进门见鸾音手里拿着一本闲书歪在榻上打瞌睡呢,画眉见她进来,忙站起身来摆手,示意她去别处说话。金氏刚点点头想要转身,却听见鸾音有气无力地问道:“有什么事儿?”
“哦,姑娘醒了。我这里有几样体己的东西,想交给姑娘。这眼见着姑娘要出嫁了,好歹也是我的一番心意。”说着,金氏便把怀里的包袱朝着鸾音举了举。
鸾音瞥了一眼那包袱,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只看了一眼画眉,说道:“既然姨娘拿来了,就收下吧。”
画眉答应着接过金氏的包袱,转身下去。
金氏便凑到前面来细细的看着鸾音的脸色,叹道:“姑娘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身上不舒服,怎么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鸾音哼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大碍。昨晚葵水来了,折腾了大半夜没睡。”
“是这样。”金氏方有几分释然,又关心的问道:“姑娘觉得怎样?身上没有力气吧?腰酸不酸?”
鸾音摇摇头,说道:“这倒是都没怎么样,就是昨晚疼的要死要活,简直像是从阎王殿里过了一回。”
“哟,这可不是小事儿啊。”金氏立刻紧张起来,“姑娘是受了寒了吧?这种时候保暖最重要。”说着,她忙去拿了一床被子来给鸾音盖上。又在她腰腹之处掖了掖被角,不等鸾音说什么,又建议道:“还是叫丫头们弄个汤婆子来吧,暖一暖会好受些。”
“姨娘不必忙了。”鸾音说着,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你也是大病初愈,这么冷的天又一个人跑到我这里来。坐下歇一歇吧。”说着,又扬声吩咐:“画眉,倒滚滚的茶来!”
金氏听鸾音如此一说,心中便觉一股暖意涌上来,眼睛里有些酸涩,说话的声音也微微带了些异样“姑娘能记挂着我,我这一刻里纵然是死也值得了。”
“姨娘休这样说。你也不过是为了我才受这份苦罢了。”
鸾音今日好像特别贴心,字字句句都让金氏感动。金氏便十分的感慨,忙道:“姑娘可别这样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侯府之中,上上下下数百人,我也只有姑娘一个亲人呢。姑娘一年一年的大了,如今又定下婚事,过了年就要出嫁了。姨娘我这心里头,高兴着呢。”
“有什么好高兴的呢。嫁给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之子,还是个续弦。说出去,也不怕叫人家笑掉了大牙。这也是镇南侯府一等爵位之家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比把我往庵堂里一丢略好些罢了。”
金氏忙劝道:“姑娘切不可这样想。自古以来,女子出嫁都有讲究的。门户低的攀到高门里去自然好,可进门后那些大家的规矩却也繁琐的很。再加上世人皆势力。公婆多看不上寒门媳妇。嫁过去反而受许多苦楚。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已经是一等爵位,再往高里攀附,除了入宫之外,便是几位王爷家了。姑娘是明白人。几位王爷家的世子个个都是狂傲不羁的人,就算姑娘嫁过去,他们也未必会珍惜。”
这道理鸾音还懂,所以她没有反驳,只是想想欧阳铄当日的羞辱之言,她又觉得恨从胆边生。
鸾音这一生,扎在心头的刺已经不止一根两根。但其中最深的无疑就是欧阳铄的那几句话了。
被自己倾慕的男子羞辱,应是每个女子终生不忘的恨事。不独鸾音一人而。
所以她想着自己这辈子唯一能洗清这羞辱的,便是嫁一个比欧阳铄优秀的人,哪怕是年纪大的,哪怕是身患恶疾的,只要能给她一个高于欧阳铄的身份,她纵死无悔。
可是,如今却不能了。
所以不管金氏这会儿给她摆多少大道理,她都不会释怀的。
只是她如今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没有话可以反驳罢了。
第190章
又是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镇南侯府的屋宇栉比林立,灯火零落,除了打更的声音之外,所有的人都沉沉如梦,连值夜的婆子也在廊檐下裹着毯子睡着了。
叶逸风背负这双手站在院子里安静的等着,身影在暗夜里如一尊修长玉立的雕像。
“公子。”暗影里有人影出现,须臾间已经站在叶逸风的面前,躬身道,“公子分派的事情,属下已经查明。”
“说。”叶逸风右手轻轻一摆,声音比夜风还冷。
“是。”黑衣人的头又低的更甚一些,声音也放低了几分,说道:“据属下调查,刘喆劼的原配宋氏并非死于瘟疫。而是被刘喆劼的父亲送给了朝中某位大臣去城外流云寺偷情,宋氏不堪受辱,在回来的路上咬舌自尽的。”
“嗯?!”饶是叶逸风经历了无数风浪,也不得不为这件事情而震惊。
“公子,刘喆劼的父亲为了讨好上司,曾经送过很多贵重之物,但都没有用。后来想尽千方百计才知道那位大臣对他的儿媳妇垂涎许久。他为了谋得更高的官位,不惜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叶逸风皱着眉头问道:“宋家就让女儿这样平白无故的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么?”
黑衣人解释道:“公子,女人失了名节,娘家人还能问什么呢?再说,刘喆劼把妻子送到别人的床上去的事情,连他妻子本人都蒙在鼓里。那件事经过周密的计算,宋氏的贴身丫头都以为是误打误撞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之中。事后刘家更是把所有知情的下人都灭了口。属下是从流云寺一个烧火的僧人嘴里挖出来的消息。”
叶逸风轻轻地舒了口气,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黑衣人再次躬身失礼,转身隐没在夜色里。
叶逸风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紧紧抿着的嘴角不动声色的翘了起来。
刘喆劼——能把自己的媳妇拿出去为老爹谋高升,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若是娶了鸾音,会怎么样呢?
想到这里,叶逸风微微的笑了笑,轻声自言自语:“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随他去吧。”
说完,他转身回房,把身上的银鼠长袍脱掉后,站在熏笼跟前烤了烤身子,才转身钻进了帐子里。
锦瑟正睡得口干,忽然被他搂抱在怀里,便翻了个身,咕哝着:“水……”
“哦,好。”叶逸风刚躺下,又起身下床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回来把她搬起来,说道:“喝吧。”
锦瑟眼睛都没睁开,只靠在他怀里咕咚咕咚喝了水,又倒头睡去。叶逸风看着她蜷缩的身体,不由得一笑,叹道:“你这女人,竟把我当成了使唤丫头。”
说完,他转身把茶盏放回去,自己也钻进被子里,抱着他的女人,渐渐地入眠。
这个冬天来的似乎比往年晚些。直到了十一月里,才下了第一场雪。
下雪的那日,叶敬淳的侍妾碧桃为叶敬淳生下一子。叶敬淳老年得子,十分的高兴,亲自为其取名为逸冬。锦瑟便叫人另外收拾了院子给碧桃住,还专门挑了两个强壮的奶妈子过去服侍孩子。
不过十日的功夫,叶逸平的侍妾赵银屏为叶逸平生下一女。虽然是女孩儿,但也是叶逸平的第一个孩子。苏夫人十分的喜爱,便把孩子抱在自己跟前抚养,并给孩子取名
年底,锦瑟特别的忙起来。里里外外的账目要看,过年的事情更要打点。还有鸾音的婚嫁之事,也需要她这个长嫂出面料理。
而且天一冷,住在庄子里的燕舞也该添衣裳了。叶敬淳就算不说,锦瑟也不能装作想不起这事儿。
不过这些事情锦瑟都不犯愁,事事都有旧例,无非是用银子打点也就罢了。
唯一一件让她愁的事情便是,北方战事结束,朝廷虽然打胜了胡人,但胡人却提出要迎娶大虞朝的公主为妃,自此双方修万世之好。
正如嘉禾郡主所言,皇室里已经没有适龄待嫁的公主。那么和亲的人选便在几位郡主之中选择了。
消息一传出来,锦瑟便不由得愣住,对着正好坐在旁边的叶逸风叹道:“这可怎么办呢?若是嘉禾郡主真的要去和亲的话,六王爷岂不心疼?再说,那胡人刁蛮粗横,岂是嘉禾郡主这样的人能受得了的?”
叶逸风伸出手去把她的手握住,轻声叹道:“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别人是操心不来的。再说,和亲之人尚未选定,你怎么就知道是嘉禾郡主?六王爷只此一女,怕是皇上也舍不得。”
“但愿。”锦瑟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只从火炉旁边站起来,揣着手走到窗户跟前,轻轻地推开窗扇,看着外边漫天飞舞的大雪渐渐地把整个院子都盖上了一层纯洁的白色。
因为敬慧贵妃新丧的缘故,镇南侯府乃至整个叶家今年过年都不张扬。酒宴什么的也都从简,请的人也是一再删减,只保留了平日里走动最频繁的文武官员和几家近亲。
所以锦瑟便忙里偷闲,趁着大雪天,想去后面的园子里赏梅。因吩咐锦衣:“把我的狐裘拿来,我要去后面看看那梅花可开了没有。”
锦衣刚想说现在还早呢,恐怕只有花苞,便见叶逸风把手里的账册一丢,起身说道:“我陪你去。”于是锦衣忙去把二人的大毛斗篷都拿过来,把叶逸风的那件猞猁裘交给小丫头们,自己则去服侍锦瑟。
狐裘是当初昭阳公主送的那件玉面狐皮做成的裘袍,穿在身上既暖且轻,很是舒适。
锦衣又拿过一顶风帽来给锦瑟带上,叶逸风已经穿好,便挤过来给她系好带子,方拉着她的手说道:“走吧。”
梅花自然还没有开。光秃秃的枝干上只有零星的花苞微微展露出一点点的红来。
风雪弥漫中,似有隐隐的幽香浮动,叶逸风夫妇二人携手游园,身后六七个穿着银鼠坎肩的丫头们跟着,倒也自成一景。
然天底下总有煞风景的事情发生。就像此时,明明人家夫妇二人忙里偷闲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