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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论 -卡西尔-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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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仅各种各样的家养动植物种属,而且同一大纲之内的最为不同的各种属和目 —— 例如,哺乳动物类,鸟类,两栖动物类,鱼类 —— 全都是同一个祖先的后裔,并且我们必须承认,在这些类型之间的全部天渊之别最初都是由简单的变异性引起的。根据这种观点来考虑问题,足以使人惊异得目瞪口呆。但是,当我们考虑到以下的情形时,我们就不会感到那样地惊异了:即生物在数量上几乎是无限的,在几乎无限长的时间内,它们的整个机体往往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弄成可塑的了,并且在非常复杂的生活条件下任何方面各种有利的微小的构造改变都已经被保存下来了,同时任何方面各种有害的改变都被严格地毁灭了。有利变异的长期不断的积累必然会导致我们在周围的动物和植物中所看到的那种多样化、那样极妙地适应种种不同的目的、那样极好地相互调和。因此我把选择说成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力量,无论是由人应用于家养品种的形成上,还是由自然应用于物种的产生上,都是如此。 …… 如果一位建筑师建造一座华丽而宽敞的大厦,没有使用琢磨过的石头,而是从悬崖基部的碎石块中选择揳形的石头用于他的拱门,选择长形的石头用于门楣,选择石片用于屋顶,那么我们将会称赞他的技巧,并且把他看成最高的力量。碎石块对于建筑师虽然是不可缺少的,但它们同建筑师所建造的大厦之间的关系,与生物的彷徨变异同它们的改变了的后代最终获得的变异了的、美妙的构造之间的关系,乃是一样的。 ”     
  但是,在一个真正的人类学哲学能够得以发展之前,还有另一个或许是最重要的步骤必须被采取。进化论已经消除了在有机生命的不同类型之间的武断的界线。没有什么分离的种,只有一个连续的不间断的生命之流。但是我们能把同样的原则应用于人类生命和人类文化吗?文化的世界,也象有机世界那样是由偶然的变化所构成的吗? —— 它不具有一个明确而不容否认的目的论结构吗?与此同时,一个新的问题就在一切以一般进化论为出发点的哲学家们面前摊了出来。这些哲学家不得不证明,文化的世界,人类文明的世界,可以还原为不多几个普遍的原因,这些原因对于物理现象和所谓精神现象都是同样适用的。这就是依波利特 · 丹纳 Hippolyte Taine 在其《艺术哲学》和《英国文学史》中所介绍的新型的文化哲学。丹纳说:     
  “ 这里也象其他任何地方一样,我们所有的仅仅只是一个力学的问题。全部的效果就是一个结果,这个结果是完全依赖于产生它的那些原因的大小和方向的 …… 虽然在道德科学和物理科学中,记号的方法不是相同的,然而正象在两者中材料都是同样的,都同样地由力、大小、方向组成,我们也可以说,在两者中最后的结果都是由相同的方法产生的。 ”     
  正是这同一个铁的必然性之网,把我们的肉体生命和文化生活两者都包围了起来。人在他的倾向、爱好、观念、思想以及艺术品的创作中,都绝不可能打破这个魔圈。我们可以把人看作是用蚕吐茧丝或蜜蜂筑巢的同样方法在生产哲学和诗歌的一种较高种属的动物。丹纳在他的巨著《现代法国的起源》的序言中声称,他要象研究 “ 一只昆虫的变化 ” 那样去研究作为法国大革命结果的法国的变化。     
  但是在这里出现了另一个问题。我们能够满足于仅仅以经验的方式去把我们在人类本性中发现的各种冲动相加吗?对形成一个真正的科学洞见来说,这些冲动还必须加以分类和系统化。显然,它们并不是全都处在同一水平上的。我们必须假定它们具有一定的结构 —— 我们的心理学和文化理论的头等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去发现这种结构。在复杂的人类生活的转动装置中,我们必须找出使我们的整个思想和意志机器开动起来的隐蔽的传动力。所有这些理论的主要目标是要证明人类本性的统一性和同质性。但是如果我们考察一下这些理论所欲提供的各种解释时,人类本性的统一性却显得是极其可疑的。每一个哲学家都相信他已经发现了主要原因和主要官能,就象丹纳所谓的主要观念 l ′idée mai - tresse 。但是关于这种主要官能所具备的特征,所有的解释都是彼此极不相同而矛盾的。每一个思想家都给予我们他自己关于人类本性的描述。所有这些哲学家都是彻底的经验主义者:他们总是告诉我们事实而且也仅仅限于事实。但是他们对经验证据的解释却从一开始起就包含着一个武断的假定 —— 并且当这种理论进一步呈现出一副更加精致和深奥微妙的样子来时,这种武断性就变得越来越明显。尼采公开赞扬权力意志,弗洛伊德突出性欲本能,马克思则推崇经济本能。每一种理论都成了一张普罗克拉斯蒂的铁床,在这张床上,经验事实被削足适履地塞进某一事先想好了的模式之中。     
  由于这种发展,我们近代关于人的理论失去了它的理智中心。我们所得到的只是思想的完全无政府状态。诚然,即使在这以前,关于这个问题也存在着各种极不一致的意见和理论。但是那时至少有一个一般的方向,有一个所有个别的争论都可以求助的参照系。形而上学,神学,数学,生物学相继承担起了对思考人的问题的领导权并且规定了研究的路线。当这样一种能够指挥所有个别的努力的中心力量不再存在时,这个问题的真正危机出现了。在知识和探究的所有不同分支中,人的问题的至高无上的重要性仍然能感觉得到。但是一个可为人求助的公认的权威不再存在了。神学家,科学家,政治家,社会学家,生物学家,心理学家,人种学家,经济学家们都从他们自己的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要联合或统一所有这些特殊的方面和看法乃是不可能的。而且甚至在某些特殊领域的范围之内,也都根本不存在普遍承认的科学原则。个人的因素变得越来越盛行,著作家个人的气质开始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欲望人人有之,每一位作者似乎归根到底都是被他自己关于人类生活的概念和评价所引导的。     
  毋庸置疑,各种思想的这种对立并不仅仅是一个严重的理论问题,而且对我们的伦理和文化生活的全部内容都有着急迫的威胁。在当代哲学思潮中,马克斯 · 舍勒 Max Scheler 是最早开始意识到并且指出这种危险的人之一。舍勒断言:     
  “ 在人类知识的任何其他时代中,人从未象我们现在那样对人自身越来越充满疑问。我们有一个科学的人类学、一个哲学的人类学和一个神学的人类学,它们彼此之间都毫不通气。因此我们不再具有任何清晰而连贯的关于人的观念。从事研究人的各种特殊科学的不断增长的复杂性,与其说是阐明我们关于人的概念,不如说是使这种概念更加混乱不堪。 ”     
  这就是近代哲学在它本身中看到的奇怪状况。就我们关于人类本性的知识之源泉而言,以往从未有一个时代能处在这样有利的状况中。心理学、人种学、人类学和历史已经积累了丰富得令人惊异并且仍在不断增长的大量事实。我们用于观察和实验的技术工具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我们的分析力变得更加敏锐、更加深刻。然而,我们似乎还没有找到一种方法来掌握和组织这种材料。与我们自己现在掌握材料的丰富性相比,从前的材料显得非常贫乏。但是,事实的财富并不必然就是思想的财富。除非我们成功地找到了引导我们走出迷宫的指路明灯,我们就不可能对人类文化的一般特性具有真知灼见,我们就仍然会在一大堆似乎缺少一切概念的统一性的、互不相干的材料中迷失方向。           
《人 论》  
恩斯特·卡西尔著 甘阳译        
第二章 符号:人的本性之提示     
   生物学家乌克威尔 Johannes  von Uexküll 写过一本书,在书中他着手对生物学原理进行了批判的修正。根据他的看法,生物学确实是一门自然科学,应该根据通常的经验方法也即观察和实验的方法来加以发展。但另一方面,生物学的思想方法却并不属于物理学或化学那一类的思想方法。乌克威尔是活力论的坚决拥护者和生命自治原则的捍卫者:生命是终极的和自决的实在,它不可能根据物理学或化学来描述和解释。根据这个观点,乌克威尔引伸出了关于生物学研究的一套新的一般规划。作为一个哲学家,他是唯心论者或现象论者。但是他的现象论并不是基于形而上学或认识论的考虑,而是建立在经验的原则之上的。正如他所指出的,假定存在着一种对一切有生命的存在物都同一不变的绝对的实在之物,那就是一种非常幼稚的独断论。实在并不是唯一的和同质的东西,而是无限多样化的。有多少种不同的生物体,实在也就具有多少种不同的组合与样式。可以说,每一种生物体都是一个单子式的存在物:它有它自己的世界,因为它有着它自己的经验。在某些生物种属的生命中可以看到的一些现象,并不就可以转移到任何其它的种属上去。两类不同的生命体的经验 —— 因此也就是这两类生命体的实在 —— 是彼此不能比较的。乌克威尔说,在苍蝇的世界中,就只有 “ 苍蝇的事物 ” ,而在海胆的世界中,就只有 “ 海胆的事物 ” 。     
  从这种一般的假定出发,乌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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