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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说:“它生气了。”
喜鹊说:“那我也没必要追上它去请求原谅。我们和它是太不同的两类鸟儿了。而这一点决定了我们很难长久地成为朋友。我们和它的交往该结束了……”
麻雀感伤地说:“是啊,我们不会像它一样学人说话。所以我们没资格用我们的活法和它的活法比。”
喜鹊又说:“但它除了自我感觉未免太好,本质上还是一只可爱的鸟儿。让我们祝福它永远那么幸运那么幸福吧!”
……
女孩儿出差了。
女孩儿出差的第二天,冬季提前来临的第一股寒流猝至。
“爱丽丝!……”
三天后女孩儿回到家里,习惯地这么叫时,没听到鹦鹉的回应。
她奇怪地走到阳台上。她所见的情形令她大吃一惊——在狂风中,笼门落下了,“爱丽丝”被关在了笼外。饥渴和寒冷,以及对于季节骤变的惶悸,使它极欲往它安全的笼子里钻。但那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笼门不会因它的惶悸自行打开。笼中的鸟儿对于外面的世界最普遍的无知是——它们从没想到过自由是要经受季节骤变的严峻考验的。那考验对于“爱丽丝”是严峻的,对于喜鹊和麻雀,却又实在不算什么。因为它们都曾经历过最凛冽的严寒。“爱丽丝”由于一心想钻到它安全的笼中它温暖的“卧室”里去,结果头被两根笼条夹住在笼内了。这聪明的,可怜的,曾经幸运而又幸福的鹦鹉,两只翅膀伸展在笼外,两条腿朝后僵直着,就那么死去了。
食钵里拌了蛋黄儿的小米还剩不少……
水钵里的纯净水也几乎仍满着……
女孩儿用手指轻轻触了它一下,看出它有一只翅骨折断了。
它曾多么痛苦无助地挣扎可想而知……
喜欢女孩儿的某一个男人,又为女孩儿买了一只鹦鹉。那也是一只灵舌巧嘴特别聪明的鹦鹉。女孩儿仍叫它“爱丽丝”。当然的,它拥有了前一只“爱丽丝”所拥有的高级的一切。
只是自从它入笼那一天起,就决定了它没有自由。
女孩儿总结经验了。
那经验就是——成为宠物的一只鸟儿,是不必再多此一举地赐给它什么自由的……
“爱丽丝!”
“这儿呢!”
女孩儿与鹦鹉每天早晨的对话一如既往……
有裂纹的花瓶
这是一只很普通的花瓶。深蓝色的,卷口,细颈,上宽下窄,最传统的样式。一件过时货。没有任何图案。除了通体的蓝色,也没有另外的釉彩点缀。
如今,已很难见到如此普通的花瓶了。正如已很难见到“解放”牌胶鞋;很难见到一件平纹或斜纹布的衣服;很难见到一只粗瓷大碗。
时代淘汰某些事物,真仿佛秋风从树枝上掠下落叶。
但这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瓶,却有幸多次成为恭贺新婚之喜的礼品。
最先收到它的是一对儿六十年代末的新婚夫妻。
它当年的标价才两元几角钱。
送它的人觉得将它作为贺婚之物未免“礼薄”,外加了五元钱。五元钱在当年是不少的“份子钱”。所以,它实际上等于是五元钱的陪送物。
这使花瓶怪失落的。它当然挺不情愿作为五元钱的陪送物。
幸而那一对儿新婚夫妻喜欢它。在六十年代末的中国,即使是城市人家,十之八九也并无花瓶。他们是一对儿年轻的知识分子。他们的新房特别简陋。除了一张旧双人床,连桌子也没有。两只旧木箱并列摆在一处,就算是桌子了。他们在上面蒙了一块塑料布,将花瓶摆在当中。花瓶旁,是别人送的一只小闹钟。小闹钟也和花瓶一样,被新婚夫妻视为足以美观家居的“工艺品”。女主人找出一小块红布,叠了又叠,罩在小闹钟上。那是五月的日子,院子里有株老丁香树,正盛开着一簇簇淡蓝色的花,男主人剪下了几簇,插在花瓶里。简陋的新房,于是充满了让人迷醉的芬芳。
至夜,花瓶和小闹钟望着那一对儿新婚夫妻之间的无限恩爱,百般柔情,都深深地被感动了。
花瓶说:“是人真好。”
小闹钟忽闪着钟盘上的一双“猫眼”说:“是啊!”
花瓶又说:“爱情真好。”
小闹钟心有同感地说:“如果我的弦上得不是这么满,我宁愿我的指针移动得慢些,再慢些,好让这一对儿爱人度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新婚之夜。”
斯时,丈夫捧着妻子的脸,吻着她说:“我爱你!”
妻子也说:“我爱你!”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好亮好亮。
花瓶就悄悄地对闹钟说:“听到了吗?我敢肯定,他们都在说诗句呀!”
闹钟喃喃回答:“如果这么美好的话语还不是诗,世界上就没有诗了。”
正是从那一刻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这一只花瓶,具有了与人性相通的灵性。
后来,就是“文革”了。那对儿夫妻去干校之前,又将它作为礼品,送给了另一对儿新婚夫妻。也觉得怪拿不出手的。也觉得应该外加几元钱。妻子说:“那就再加五元吧。”
丈夫说:“不妥。好像把人家曾送我们的,又过手转送了似的。加十元吧。多加五元,性质就不同了。”
于是,那花瓶又当了一回十元钱的陪送物。
在以往的年代,花瓶其实是一般人家的多余物。大多数城市人家,即使有花瓶,也无鲜花可插。在乎家居情调的人们,年节前只能买到纸花插。但纸花太招灰,招了灰的花又不能洗,往往年节一过,蒙上了灰的纸花被扔掉,花瓶便只不过是一件摆设了。
花瓶这样的多余之物,正适合做礼品转送来转送去,尤其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以往中国人的收入普遍低得可怜,所以对此绝对“理解万岁”。只不过那花瓶每被转送一次,必有钱钞随贺罢了。钱多于五元时,花瓶就觉得委屈。因为那样一来,它似乎就更不被看重了。它不愿是陪送物。钱少于五元时,送的人自然局促窘迫,但花瓶却特高兴,因为它觉得这是以自己为主了。
这花瓶于是转了一家又一家……
从自己是花瓶那一天开始,它便有着的一种愿望,变得越来越强烈了,那就是——它渴望拥有属于它这只花瓶的一束鲜花。哪怕一枝也好啊!
这乃是花瓶的本能的愿望。
于是,这一只花瓶它害上了一种病。我们人将那病叫做单相思。丁香花的芬芳,一直弥漫在它的回忆之中。它十分懊悔自己曾拥有那几束丁香花时,竟不太懂得爱情。它暗暗发誓,倘自己又拥有了一束花,不,哪怕一枝花,它对花将比人对人爱得还痴情。它要每天对它的爱人说一百遍那样的诗句——“我爱你!”
八十年代以后,中国人家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它这一只花瓶,不可能再有幸被当做贺婚礼品转送了。那会大遭白眼的。
结果它在最后一位主人家里成了多余之物。
尽管它内心里铭记了那么多人间爱情的悲喜剧……
某天,女主人拿起它说:“越看越难看,还得擦它,扔了得啦!”
男主人说:“别扔啊!好歹曾是当初人家送的礼品。你要实在觉得难看,搁窗台上吧!”
于是花瓶连被摆在屋里的资格也没有了。
它从此被弃置于阳台的一个角落……
男主人清理阳台时,将它碰倒了。结果,它就出现了一道裂纹。不太长,所以不太显眼,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裂纹在瓶腰处,自然容易漏水。
“唉,这下可彻底没用了!”
男主人拿起它,心想干脆把它摔碎算了。正要动手,又改变了主意。人恋旧物那一种情结,在他心里起了作用。他推开阳台窗户,将它放在阳台护栏内了。
这户人家有了一只新的花瓶。造型美观的一只水晶花瓶。男主人和女主人结婚整二十年了,朋友们送给他们这一贺念品。
到处都可以买到鲜花了。女主人喜欢花。水晶瓶里没断过鲜花。
那只有裂纹的花瓶,从阳台护栏内,是可以看到屋里那只水晶花瓶的。
它羡慕极了。
它忧伤极了。
花瓶对鲜花的渴望,正是它对爱的渴望呀!
它也能从阳台护栏内,望见对面一栋楼的所有窗子。一户户的人家窗后有花瓶。九十年代的花瓶,造型皆那么新颖美观。所有那些它能望见的花瓶,都插着令人赏心悦目的鲜花。
它拥有一枝花,不,它仅仅想拥有一枝花的愿望,于是更加强烈了。
那乃是被羡慕和忧伤折磨着不泯的一种愿望。
……
又有一天,女主人新买来一束花。她将插在瓶里开败了的那束玫瑰花取出,看到了带蕾的花枝。仅有一枝,太细弱了,花蕾也太小。把它重新插到花瓶里,怕是根本开不了的,她想。
在阳台处,她一眼瞥见了那只有裂纹的花瓶。“喏,赏赐给你吧,废物!”
她随手将那枝她认为根本开不了的花插入了花瓶。
有裂纹的花瓶激动得浑身一阵颤抖。
“哦,上帝,上帝,仁慈的上帝啊!我也终于有一枝属于我自己的花了!现在我可以用尽心思来爱这一小枝花了!虽然我很丑,虽然我被视为废物,但我将用我全部的爱,向我的爱人来证明我会爱得多么温柔,多么投入……”
可是,它哭了。因为它意识到,自己毕竟是一只没有水的花瓶啊!
水!
它曾见惯了人们对水的浪费。
但是,它却没有一滴水。
非但没有一滴水,而且被阳光晒得通体发烫。它听到已属于自己的那一小枝花,被它灼伤时发出一阵呻吟。
哪怕把要从水晶瓶里倒掉的水,给我一点点也好啊!
但它眼睁睁地看着女主人双手捧着水晶瓶换水去了……
一会儿,水晶瓶又被摆在了原处。插在水晶瓶里的一束白玫瑰,吸足水分,显得那么水灵!仿佛每一片叶子和花瓣,都往外渗着一层水珠似的。
但是它一滴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