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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等李三定答话,米小刚头前就走。李三定心里拒绝着,一双脚却像被米小刚抻拽着,不由自主地就跟去了。
待走进治保会,米小刚把门关起来,李三定才彻底地后悔了。现在,除了楼上的二宝,大队部里再没有其他人了,米小刚就是像打四类分子一样打他的耳光,也不会有人听见了。
米小刚站在了他曾经训话的位置,然后冲李三定用一根食指往脸前勾着。李三定将背靠在门上,没动,也没作声。
米小刚说,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老虎。
李三定说,我怕什么。
米小刚说,你怕了,我是干什么的,怕不怕还看不出来?
李三定说,我没怕。
米小刚说,没怕干嘛不敢过来?
好像为了证明自个儿的不怕,李三定便往米小刚跟前走了两步。
米小刚指指自个儿的脚下,说,再走。
李三定没动。
米小刚说,走啊。
李三定说,有话就说吧,我听得见。
米小刚伸手就拽了李三定一把,说,少他妈的废话,让你走就走你的!
李三定几乎被拽个跟头,正想反抗,忽然发现米小刚身后的墙上是一张毛主席像,毛主席老人家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呢!
李三定一下就失了反抗的能力,他面对了毛主席,同时也面对了米小刚,老老实实地站住了。
米小刚说,跪下。
李三定以为听错了似的,说,什么?
米小刚说,跪下!
李三定说,为什么?
米小刚说,在毛主席面前你还要问为什么吗?
李三定说,毛主席并没让我下跪。
米小刚说,你做的事还不够给毛主席下跪吗?
李三定说,我做什么事了?
米小刚说,你往胡同里泼水,把贫下中农的腿摔断;你为了当老师,鼓动你爸跑到我家里要胁村支书;你还拉拢民兵连长,混进了值班民兵的队伍。
六十五 李三定说,我没有……
李三定试图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正犹豫间,米小刚绕到他的背后,猛地一顶他的膝盖,扑嗵一声,不由自主他就跪在了地上了。
米小刚又从身后站到了李三定的身前。现在,李三定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米小刚的两条腿,腿上是一条打了补丁的裤子,裤子是军绿色,补丁却是深红色,绿色与深红之间露出了醒目的白针角。李三定觉得自个儿虽说喜欢穿旧衣服,但这样不着调的裤子是无论如何穿不出来的。这让他忽然间生出了几分胆量,两腿一用劲,忽地又站了起来。
米小刚像是吓了一跳,急忙又上前来按李三定的肩膀,嘴里嚷着,跪下跪下,你他妈的给我跪下!
李三定极力挣扎着,米小刚要比他有力气得多,隔了棉袄,他肩膀都能觉出难忍的疼痛。但他心里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两人一个是要将对方按下去,一个是死也不服从对方的按,他们长久地僵持着,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有一刻,眼看着李三定都要倒下去了,忽然,嘭地一声,米小刚的裤带绷开了,就见裤带掉在了地上,单裤和棉裤褪到了腿上,棉裤里面,就什么都没穿了。
这真是太意外了,李三定看着米小刚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了,他想,怎么能光了身子穿棉裤呢?
米小刚可是一点笑意也没有,反而是愈发地愤怒了,他趁着李三定走神儿的一刹那,猛地将李三定按倒在地,然后才顾得去提裤子。他的裤子提是好提,系可就不好系了,那裤带不过是根毛边的白布条,布条已变得黄兮兮的,边也变得更毛了,断成两截的裤带躺在地上,就仿佛一条被人拦腰斩断的死蛇。米小刚捡起裤带两手去接,裤子却又掉了,去提裤子,裤带却又没法接上,这样反反复复的,米小刚最后不得不蹲下来去接裤带了。而那边倒在地上的李三定,就像看电影似的,一幕不落地都看在了眼里,他是再也忍不住了,索性就倒在地上咯咯咯咯地笑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笑倒了呢。
李三定这样子,惹得米小刚更加地愤怒了,他接上裤带,没先去系裤子,而是扬起来朝李三定的脑袋抽去了。裤带软塌塌的,抽在脑袋上跟挠痒痒一样,李三定再一躲闪,裤带多半都落在了肩膀上,肩膀上的感觉连挠痒痒还不如了。
裤带没让李三定有痛苦的表情,米小刚又换了脚上的的鞋子。这鞋子是当下正流行的翻毛皮鞋,却已被米小刚穿得歪歪扭扭的了,颜色也已分辨不清,鞋上的毛也掉了不少,看上去就像一只死去的老鼠。米小刚就抡了这只死老鼠,劈头盖脸地朝李三定打去。
李三定先还能凭了自个儿的灵巧躲闪过去,但愈是躲闪,米小刚就愈是抡得急,偶而躲不过去的,抡到身上可真疼啊,就像几条马鞭拧在一起的力量呢!挨了几下,李三定可真受不了了,抬起一只脚猛地一踢,就将米小刚手里的鞋子踢掉了。米小刚另一只手还提着裤子,反击就不那么有利,李三定终于找机会可以跑开了。
跑却也是在屋里的跑,米小刚追得急,李三定门还没打开,米小刚已经追到了,李三定只好继续跑。好在这治保会房间大,没炉子,没桌椅,跑起来可以无顾忌,两人跑啊跑,如同猫抓老鼠一样地跑,又如同人撵猪一样地跑。偶而拉开一点距离,米小刚急的,抓起一只鞋子就扔向李三定,恨不能一鞋子把李三定拍出肉酱来;而李三定恰是练过这招的,伸手就将鞋子接住了,却也没敢扔回去,只一扬手,让鞋子高高地跑到房梁上去了。这下米小刚更急了,立刻脱下另一只鞋子扔过去,李三定又稳稳地接住,一扬手又扔出去了。这一回,鞋子去的是窗户外面,窗纸被鞋子捅破个窟窿,咚地一声,像是隔了走廊落在院子里了。
米小刚自是更急,但急中也变聪明了些,先停了跑把裤子系好了,然后全力以赴地追赶李三定。这一追,很快地就把李三定抓住了,他一手拧了李三定的胳膊,一手揪了李三定的头发,将李三定的脑袋咚、咚地往墙上磕。李三定哎哟哎哟地叫着。米小刚边磕边骂,狗娘养的,你也有草鸡的时候啊!
米小刚磕累了,丢下李三定要开门去捡鞋子,门却忽然地开了,金大良和强子闯了进来。
金大良看看米小刚,又看看李三定,不由地挥拳就打。米小刚边招架边嚷,干什么,你站在什么人一边啊!金大良也嚷,毛主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你不听毛主席的话,就要打你!
金大良比米小刚高出了半头,身体也比米小刚粗了两圈,况且金大良像是积攒了太多的仇恨,每一拳都是狠狠的,米小刚先还可以还一拳踢一脚的,但没几个回合,就被金大良打得只剩了“哎哟”声了。
正当金大良打得尽兴时,楼上的二宝也跑来了,她在门口张开嘴巴怔了一会儿,忽然上前用身体挡了米小刚道,别打了,求求你大良,不要打了!
金大良的拳头悬在空中,指了李三定说,你看看他!
二宝看去,就见李三定的头发被揪得像一把乱草,额头鼓出了几个青包,一条蚯蚓似的血流一直从额角爬到了下巴。
二宝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但还是没有闪开,说,他打人不对,你打他就更不对了,你们都是大队干部,传出去大家会怎么说?
金大良说,大队干部,他也配!,除了打人他还会干什么?
米小刚推开二宝说,你才不配,你阶级不分,是非不明……
金大良挥拳又要打,被二宝又一次挡住了,二宝说,要打你就打我吧!
金大良急得什么似的,却又不便对二宝动手,只好转向三定说,三定你说吧,你说打是不打?
二宝也转向三定,说,你说不打,三定我相信你一定会说不打的,是吧三定?
李三定看看二宝,又看看金大良,竟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六十六 看电影
腊月三十的晚上,公社电影放映队来村里放《地道战》。这片子不知放过多少回了,里面的台词人们都常常说了,但来看的人还是不少,大队部外面的广场老早就排满了,到了开演的时候,四周的墙头上、房顶上都坐得黑压压的了。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一整个腊月地里家里地忙,就是没忙完,这时也该盘起腿袖起手过一过年了。说是看电影,倒不如说是来聚会的,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的,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上面的电影只管演,下面的话只管说,上面的仗打得惊心动魄的,下面的说笑此起彼伏的,真是两个世界,谁也不防碍谁。也有上下交流的时候,上面的台词先由下面的人说了出来,上面的人再说一遍,仿佛跟了下面的人学似的,下面的人便一阵哄笑;有时则是,上面的人先说台词,下面的人跟了模仿,无论多么认真的模仿,也有了戏谑的意味,人们便又是一阵哄笑。上面的人物,仿佛是哄笑的缘故,也有些变味儿,比如高传宝,眉头总是高耸着,人们就觉得太过了,“谈笑一挥间”的事,何必总是那么煞有介事呢;还比如那个敲钟的大伯,跑得也太慢了,原地踏步似的,找个瘦点的人代替他多好,眼看鬼子都进村了,多误事啊!
按了习惯,年三十晚上是要吃团圆饭的,已分家另过的弟兄几个,这时要回到父母家里吃晚饭,讲究是九个凉盘、九个热盘、九个热碗,弄不出的,一锅炖菜这团圆饭也是要吃的。今年呢,团圆饭是没变,只是把一家一户的团圆变成了一个生产队的团圆了,肉盘、肉碗则变成了窝头、咸菜了。窝头是米糠和山药面做成的,黑乎乎的,吃进嘴里苦兮兮的,就像叫人恶心的中药丸子;咸菜更是吃不得,也不知从谁家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