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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与迷醉-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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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大良叫伯伯让李要强很不舒服,金七友从前一直叫他强爷强爷的,当了大队长以后就什么都不叫了,不叫也罢,到金大良这儿辈份还长了。但现在李要强也顾不得了,只问金大良,你是说,他们不想让李三定去?为什么? 

  金大良说,为什么我就说不清了,但有一条我说得清,就是你写了辞职报告,李三定也去不了学校的。 

  李要强说,你能肯定? 

  金大良点了点头。 

  李要强说,要是我多跑几趟呢? 

  金大良说,您要不怕自个儿老师也当不成了您就跑。 

  李要强便有些急,说,到底为什么,就因为傻祥媳妇那件事? 

  金大良说,我也说不清,但我知道这事我爹说了不算,主要在米囤固那儿。 

  李要强说,那我就找米囤固去。 

  金大良说,我劝您还是别找了,找也没用。三定的事您放心吧,我会想着的。 

  李要强说,我可不想让他当什么值班民兵。 

  金大良说,伯伯这您可就错了,值班民兵可比老师要自在得多,工分比老师也不少挣,多少人挤破了头都要当呢。 

  李要强说,那是他们没当老师的资格。 

  金大良说,是啊,像我们这种没文化的,也只配弄个民兵干干了。 

  李要强急忙说,大良我可不是说你,你是大队干部,大队干部跟民兵可不是一码事。 

  金大良说,伯伯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您说话千万要注意,我倒没什么,要搁米囤固身上,他会记恨您一辈子的。 

  李要强怔了一下,心想,一句话就记恨人一辈子?他对金大良教导人的口气也很不舒服,凭身份,凭年龄,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跟他说话呢? 

  这时李要强又听金大良说道,伯伯您要同意让三定当值班民兵,呆会儿我爹回来咱们就趁热打铁,俩人说服他一个。 

  李要强说,当个值班民兵还要你爹同意? 

  金大良说,别人当我自个儿说了就算了,三定怕是有些麻烦,估摸着我爹点了头,米囤固父子俩就不好说什么了,他们总不能连个值班民兵的权利也不给我爹吧? 

  看李要强犹犹豫豫的样子,金大良说,伯伯我可是把实底全交给您了,要不是为三定我说这些干什么?其实不止为三定,他有了事干您脸上也有光不是?大家都知道您为儿子的事找过大队干部了,这好歹是个结果,大家会说,到底是文化人,一出面事就成了。事好事坏先搁一边,它总是点动静吧,有了小动静,那大动静咱慢慢再寻思不迟,您说呢?当然,您要不同意就算了,也省得我跟我爹费口舌了。 

  李要强看了金大良想,是啊,他说得对,大动静弄不成,小动静有一点也算没白跑啊。李要强认真地点了点头。 


五十七  由于头点得太重了,李要强的脑后有些疼,他伸出手摸了摸,是个不小的鼓包。他忽然问金大良,你跟三定是同学吗? 

  金大良说,是同学,小学同学。 

  李要强说,他要是有你这么出息就好了。 

  金大良说,伯伯说哪里话,三定文化高,又在城里呆过,比我可强多了。 

  李要强说,呆也是白呆,你看我这头上。 

  李要强说着就伸了脑袋给金大良看。他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地就对这金大良有了亲近感,这脑袋上的鼓包家里人他都没让看呢。 

  金大良问他怎么弄的,他便把洗澡的事从头至尾地讲给金大良听了。 

  李要强讲得很细,连那个胖女人也讲了,其中自是隐去了自个儿的不通情理。金大良一边听一边都想笑出来了,这个大男人啊,其实也很婆婆妈妈呢。 

  金大良嘴上却说,伯伯您这么一说我就更明白了,归根结底您是为了三定长出息,那您就放心交给我好了,半年之后,我不敢说让全村的人夸赞他,至少能保证他再不会惹您生气了。 

  李要强听着,虽是半信半疑,心里却已是十分地舒服了,他想,要是三定也会这么说话,就是不当老师他也认了。 

  正说着,金七友从外面回来了,见李要强在家里,便热情地打着招呼,但“强爷”是没再叫的了。 

  金七友的老伴儿也把饭做好了,在厨房里冲这屋喊,开不开饭?这屋和厨房隔了很大的院子,金七友也冲了厨房喊,开吧开吧,都要饿死了! 

  一说开饭,显然有不留李要强的意思了,李要强便有些坐立不安地去看金大良。金大良倒不在意,一边摆饭桌一边就把刚才商定的意思跟父亲说了。 

  饭桌是很多人家都有的地桌,但这地桌太矮了,桌上的漆也快掉光了,板子之间的缝隙足可以把筷子掉下去。李要强看着,想到自个儿家那闪闪发亮的地桌、板凳,觉得到底不一样,大队长怎么了,大队长能在这样的饭桌上吃得下饭,他李要强就不能呢。 

  李要强正走神儿的当儿,就听金七友忽然说道,你伯伯这么点事还来问我,你自个儿又不是不能做主。 

  金大良高兴道,爹,您答应了? 

  金七友说,答应不答应是你的事,别给我惹祸就是了。 

  金大良说,您就放心吧,我看人是不会错的。 

  金七友的老伴儿把饭锅、菜锅都端到这屋来了,锅是黑漆漆的铁锅,饭锅放在了屋地上,菜锅则直接上了饭桌。 

  一家人客气地挽留着李要强。 

  李要强知道挽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便知趣地站了起来。 

  一路上,李要强说不出自个儿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办一件事是这样地困难,却又是这样地轻而易举!李要强还想起金七友说的“你伯伯”,显然是要明确起他李要强“伯伯”的身份来了;还有那口直接上饭桌的菜锅,天啊,黑漆漆的,怎么吃得下去啊! 


五十八   值班

  腊月二十五这天,李三定一直没出家门,他先是躺在床上,后被母亲硬是扯起来,帮她蒸了一天的馒头。二十五本是做豆腐的日子,可一拉土压沙,没人推水磨了,母亲就干脆不做了。母亲问三定怎么没去拉车,三定撒谎说蒋寡妇的小车坏了,母亲说坏了好,坏了正好帮我蒸馒头。 

  这一天厨房里一直散发着酸兮兮的发酵面的味道,母亲喜欢吃有一点酸口儿的馒头,因此她往发起的面团里放碱面时永远是保守的。秋菊、秋月曾为此多次地提过抗议,她们喜欢的是碱大的发了黄开了花的馒头,但只要是母亲经手,这种馒头就别指望出现。母亲有时倒有意地要多放碱面,但再多放也还是不能有姐妹俩希望的效果,母亲认为馒头开了花味道就苦了,姐妹俩却说有点苦味儿才吃得过瘾,酸兮兮的有什么吃头。父亲呢,是蒸得碱小了他嫌酸,蒸得碱大了他嫌苦,很少有对他口味的时候。一家五口人只有李三定无所谓,蒸什么吃什么,碱大碱小在他嘴里压根没感觉似的。 

  蒸好的馒头要先晾得干巴巴的没了水气,然后放进一只大面缸里。这面缸的馒头每年都放得满满的,够五口人吃半月的。还有一只面缸盛豆渣饼子、年糕和煎饼,今年不做豆腐了,豆渣饼子也就没有了。豆渣饼子虽说粗糙,却总是伴随了过年才有的,不摊煎饼说得过去,不蒸豆渣饼子就有人会说,怎么,不过年了?所以母亲决定不做豆腐,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的;别的决定不做豆腐的人家,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的,没有办法,磨豆子须要人力、时间,人力、时间都给了拉土压沙了,实在是,不下决心也不行呢。 

  李三定一整天也没说话,母亲让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不说话。秋菊、秋月拉车回来直嚷馒头酸,母亲就嫁祸于人,说找三定去,这阵子她鼻子瞎了,什么也闻不见。李三定受了冤枉还是不说话。父亲呢,去了一天的学校,中午回来吃饭也不理三定,脸绷得紧紧的,就像不共戴天的仇敌一样。母亲冤枉了三定,要为三定做点事似的,指使三定给父亲盛饭。三定饭是盛了,父亲却不肯接。两人僵持了半天,还是母亲接过去递给了父亲。吃完饭父亲通常是要漱口的,母亲又指使三定给父亲倒漱口水。这回父亲倒是接了,但接过去哗地就泼在地上了,自个儿又重新倒了一回。即便这样,李三定也没说什么,仿佛变成了一个不知疼痛的木头人儿。 

  到了晚上,有人捎信儿来,要李三定去金大良家一趟。李三定一进门金大良就问,你怎么没去呀?李三定说去哪儿,金大良说,你爸没跟你说呀?李三定说,说什么?金大良说,值班民兵的事啊。李三定说,没有啊。金大良说,我算服了你爸了,这么大件事,憋在肚子里也不怕肚子疼。 

  金大良把值班民兵的事跟李三定一说,李三定立刻就点头了。金大良说,这回够痛快的,是拉车拉怕了吧?李三定想说不是怕拉车是怕拉车的人,但又不想让金大良刨根问底的,便点了点头。金大良说,跟我干吧,跟我干车不用拉,分的那份任务也不用完成了,多好的事啊。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吧,在这村里混,头一步就得脱离生产队,生产队长一管上你,就甭想有好日子过了。你别以为我是沾我爹的光才混到今天,其实我背他的伤也不少,要不是他和米囤固面和心不和,我说不定公社干部都当上了。米囤固这个老家伙,尽跟上面说我的坏话了。 

  这天晚上,金大良把所有的值班民兵都召集到大队值班室去了。他兴致勃勃地给大家介绍了李三定,说我们又多了个兄弟,这兄弟可不得了,一身的绝技,日子长了你们就知道了。大家便将目光落在李三定身上,个个是一脸的新奇和友好。值班民兵总共有8个人,4个人一拨儿,轮流在大队和各条街道巡逻。现在有了李三定,加到哪一拨儿里也不合适,金大良便宣布,李三定暂时做一名替补值班民兵,哪个病了或有什么事了就由李三定来替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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