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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德穿上一件毛巾布长袍,溜达到快餐柜台,挑选了几片薄薄的火腿,开始去选那些五颜六色的沙拉。
“你想喝点什么,邦德先生?就算开场白吧?”她的声音很温柔,没有带外国口音。
“是英格伯小姐?”邦德没有转过身去看她。
“是的,我瞧着你,已经瞧了好一阵了——我想你也同样地瞧了我。我们一块儿吃午饭好吗?其他人也都已经到了。”
邦德转过身去。她就是他在游泳池里看见的那位惹人注目的金发女郎。
她已经换了一件干爽的黑色比基尼泳装。裸露的肌肤泛出古铜色光泽,就像秋天山毛榉叶子的颜色一样。在里夫克·英格伯身上,各种颜色的对比——肤色、薄薄的黑色泳装、以及修剪得短短的、光彩夺目的金黄色卷发——使她不但看上去惹人喜爱,而且足以作为健美形体锻炼的具体榜样。她的脸孔焕发出健康的光泽,那是一张完美的、古典式的、几乎完全是北欧人的脸,有一张坚强果敢的嘴,黑黑的眼睛里跳动着富于诱惑力的幽默神情。
“嗯,”邦德承认道,“你成功地迂回包抄了我, 英格伯女士。舍拉姆。
①”
“舍拉姆,邦德先生……”红唇弯曲,显现出一个看上去坦率、吸引人而且完全真心诚意的微笑。
“叫我詹姆斯吧。”邦德脑子里暗暗记下了这个微笑。
她手里已经拿着一只盘子,上面放着一小块鸡胸肉、几片西红柿和一些大米苹果沙拉。邦德指了指附近的一张桌子。她走在他前面,她的身体富于弹性,臀部轻微地、几乎带些轻佻意味地晃动着。里夫克·英格伯小心地把盘子放到桌子上,机械地抻了一下她的比基尼泳裤,然后把两只拇指伸进裤腿后部,好让它们平整地覆盖在她坚实浑圆的臀部上。在海滩和游泳池里,女人们每天都十分自然地、毫不考虑地,无数次地做这个动作,但是出自里夫克·英格伯之手,这个动作便变成了一种挑逗性的、公开的、对异性的诱惑动作。
当她坐到邦德对面以后,她再次显现了她的微笑,同时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上唇。“欢迎你到国外来,詹姆斯。我早就盼望和你一同工作了,”——短暂的停顿——“对于我们的其他同行们,我是不愿意这么说的。”
邦德注视着她,想看透她那深黑的眼睛,在里夫克这种头发和肤色的女人身上,这种眼睛是很不寻常的。他的叉子停在盘子和嘴巴之间,问道:“有那样糟吗?”
她发出了悦耳的笑声。“比那更糟,”她说。“我想他们已经告诉你,你的前任为什么离开我们了吧?”
① “舍拉姆”,是犹太人的传统招呼用语,意为“平安”。——译者
“没有,”邦德一脸天真的样子望着她。“我所知道的是,我突然被派到了这里,连情况介绍都没有时间。他们说小组——我觉得它是个奇怪的大杂烩——会告诉我详细的故事。”
她再一次笑了。“在这儿发生了你可以称为个性冲突的事件,布拉德·蒂尔皮茨把他那一向的粗鲁无礼行为施展到了我身上。你的人抽了他的嘴巴。
我倒有点不知所措了。我的意思是说,我本来自己能对付得了蒂尔皮茨的。”
邦德把食物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然后问起了这次行动。
里夫克微微垂下眼皮,向他飞了个小小的媚眼。“噢”一只手指开玩笑地竖在她的嘴唇上,“那是禁区。诱饵——那就是我。我是被派来引诱你去见那一对专家的。在你听情况介绍的时候,我们全部都得在场。对你说实话吧,我认为他们并不太重视我。”
邦德冷冷地微笑了。“那么,他们大概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机构的那句最要紧的格言了……”
“我们完成任务,从来弹无虚发,只因为一旦失败,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重复这句格言的时候,用的是一种平板的声调,几乎像是鹦鹉学舌。
“那么你是否弹无虚发呢,里夫克·英格伯?” 邦德嚼着另一口食物说道。
“鸟是不是会飞呢?”
“那么,我们的同行们一定非常愚蠢。”
她叹了一口气。“不是愚蠢,詹姆斯。是大男子主义。他们对于跟女人一起工作从来没有信心,这就是关键。”
“我自己从来没遇到过那种麻烦。”邦德的脸上毫无表情。
“对。我听说了。”里夫克的声音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也许它甚至是一个“保持距离”的警告。
“真的。我们还谈不谈破冰船?”
她摇摇头。“别发愁,等我们上楼见了那些男孩子,你会谈个够的。”
甚至从她瞧他的方式里,邦德也感觉到一丝警告的意味。仿佛刚才她曾经表示了友谊,然后却又把它收回去了。不过,突然间,里夫克又变回成了原来的样子,黑色的眼睛紧紧地缠住了邦德的同样惊人的蓝色眸子。
他们吃完了清淡的饭菜,邦德没有再提到破冰船的事情。他谈的是她的国家——他对这个国家十分熟悉——以及它的众多问题,但是没有把话题深入到她的私生活里去。
“该去见那些大男孩们了,詹姆斯。”她用餐巾擦了一下嘴唇,眼睛向旅馆上面望去。
莫洛索夫和蒂尔皮茨大约在他们的阳台上望着他们,里夫克说。他们的房间在四层楼,两间紧挨着,他们的阳台可以清楚地眺望旅馆的花园,由于视线广阔,他们可以经常观察游泳池区。
他们各自走进不同的更衣室,换上合式的服装走了出来:里夫克穿的是一条浅黑色带褶女裙和白衬衫;邦德穿的是他心爱的藏青色运动裤,一件海岛棉衬衫和“莫卡辛”软帮鞋。他们一同走进旅馆,搭乘电梯来到四楼。
“呃,詹姆斯·邦德先生。”
莫索洛夫是个难以形容的人,正如同那些专家们所说的那样。他的岁数难以确定,从二十五岁到四十好几岁都有可能。他的面貌似乎随着情绪和不同的光线而发生变化。在变化后他便显得老了许多岁,或是年轻了许多岁。
他讲的是一口无懈可击的英语,略微带上一点伦敦郊区口音,同时常常冒出几句通俗的口语。
“柯尼亚·莫索洛夫,”他握住邦德的手,自我介绍道。就连他的握手也是难以形容的,而他那双蒙眬的灰眼睛,则看上去无精打采,面对邦德的注视,也没有一点明确的表示。
“很高兴能和你共事,”邦德展现了他最迷人的微笑,同时尽量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人:身材偏矮,金黄色头发,发式并不时髦,却异乎寻常地整齐。
从这个人和他穿的衣服上都看不出个性来,看上去确实如此:他身上的一件棕色方格短袖衬衫和运动裤,看起来仿佛都是由一个裁缝学徒在心情特别糟的日子里马马虎虎缝制出来的。
柯尼亚朝一把椅子指了一下,不过邦德就是搞不明白,他不用手势,也没有移动身体,是怎么样做到这一点的。“你认识布拉德·蒂尔皮茨?”
蒂尔皮茨就坐在这把椅子里。这是个摊开手脚躺在椅子里的大个子男人,有一双又大又粗实的手和一副仿佛是用花岗岩雕刻出的面孔。他的头发灰白,剃得很短,几乎贴着了头皮。邦德愉快地注意到,在这个男人的小得异乎寻常的嘴巴左侧,有一片瘀血和一小块伤口的痕迹。
蒂尔皮茨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就算打招呼了。“嗨,”他哼了一声,声音粗哑,似乎他曾经花了很多时间学硬汉电影里的发音。“欢迎加入俱乐部,吉姆。”
邦德看不出这人的表情里有任何欢迎或者高兴的意思。
“很高兴见到你,蒂尔皮茨先生。”邦德把重音停在“先生”两个字上。
“叫我布拉德,”蒂尔皮茨咕哝着作答。这一次在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邦德点了点头。“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柯尼亚·莫索洛夫此刻显示的,是一种几乎是歉意的心情。“只知道一点点……”
里夫克对邦德微笑一下,插了进来。“詹姆斯告诉我,他是突然被派来这儿的。他的人没有向他介绍情况。”
莫索洛夫耸了耸肩膀,坐了下来,并且指了指另一把椅子。里夫克坐到了床上,双腿盘在身下,仿佛在那儿安营扎寨了。
邦德把指给他的椅子推到墙边,从那里他可以看得见其他三个人。同时,他也可以清楚地看到窗户和阳台。
莫索洛夫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他开口说,“我们必须在四十八小时之内离开此地,回到行动地区。”
邦德打了个手势。“在这里谈话绝对安全吗?”
蒂尔皮茨发出沙哑的笑声。“别担心。我们检查过这个地方。我的房间就在隔壁,这间房是在这座楼的拐角上,我一直在不停地清扫这个地方。”
邦德朝莫索洛夫转过脸去。在这次小小的插话中间,莫索洛夫一直在耐心地、甚至是恭顺地等待着。在发言之前,这个俄国人又停了一会儿:“你们是不是觉得奇怪?中央情报局、摩萨德、我们的人和你们的人,都在一块儿工作?”
“刚开始时是的。”邦德看上去轻松自如。这正是M 警告过他的那个时刻。莫索洛夫有可能想隐瞒一些东西。果真如此,他将需要格外地小心谨慎。
“刚开始我是觉得奇怪,但是再考虑一下……唔,我们干的是同样的事业,也可能观点不同,但是那并不妨碍我们为了共同的利益而齐心合力地工作。”
“对,”莫索洛夫简洁地说道。“那么,我就把有关的情报扼要地告诉你。”他停下来环顾四周,令人信服地模仿出一个近视而又有些茫然的教授的样子。“里夫克,布拉德,如果有哪些要点你们认为应该强调的话,就请说出来。”
里夫克点点头,蒂尔皮茨令人讨厌地笑了起来。
“好了。”改容换貌的把戏再次出现:柯尼亚从那个迟钝的教授变成了精明的经理,果断,掌握全局。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