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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烈,这样一来,官兵再也阻我们不住了。我们打一仗,胜一仗,一直攻进了北京城……
李自成回想到那日在关帝庙中投掷杯(王交)的情景,身子一颤,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那日伴着我的,如果不是老兄弟刘宗敏,而是老回回、左金王、革里眼这些新兄弟,倘若我掷出来的不是大吉大利的阳(王交),而是不吉不利的阴(王交),他们必定会砍了我的头出去投降,既保自己的性命,又有功名宝贵,为什么不干?”
刘宗敏道:“启奉皇上,那一年在鱼腹山中被围,你三卜三吉,关老爷说得清楚不过,你命中要做天子。就算新兄弟们不来归附,你还是要坐龙廷的。那日老兄弟们烧了行李财物,杀了大老婆、小老婆,就是决心要跟你杀官兵、打天下。皇上啊,人心是肉做的,就算他们一个个都不骂我,不操我刘宗敏的老娘,天地良心,他们今日只要抢回当年烧了的行李财物,抢回一个大老婆、小老婆,我刘宗敏也决计不忍心杀了他们!”说到这里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李自成举起左袖,自己拭了拭眼泪,心想:“这江山,总是依靠老兄弟们打的,要是让老兄弟寒了心,大家不肯为我出死力,明朝虽已推倒,还有满清大军呢,张献忠的兵力就不比我差。老回回他们和‘左革五营’看来也靠不住。牛金星先前还说,百姓说什么‘十八子,主神器’,这‘十八子’不是说我李自成,而是李岩,下面还有一句‘山下石,坐龙椅’,连起来就是说:‘十八子,主神器,山下石,坐龙椅’,张献忠只要说一句:‘大伙儿来跟我,金银财宝花姑娘,谁抢到就是谁的,老子决计不管。’哄的一下,只消半天功夫,我手下几十万大军全都抢了他去,我一个光杆儿还做什么狗屁皇帝。”明知纵容部下奸淫掳掠,大大不对,但骑上了虎背,实逼处此,要把如花似玉的陈圆圆从后宫拉出来送还给吴三桂,可万万舍不得,何况送不到半路,多半就会给刘宗敏、谷大成、老回回他们抢了去,大家还不是一场空!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大伙儿这就散了吧,辛苦了这么久,也该息息了,也该过几天好日子了。能劝得弟兄们收一收手,那是最好!要是当真不听话,要找些乐子,大家是过命的好兄弟,亲骨肉一样的人,个个是我心头的肉,还能真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剐了吗?”说着摇了摇头。
老回回朗声道:“大王,兄弟们抢掠财物妇女的事,你既说这么办,大家就这么办!乘着各位将军、大臣都在这里,曹操罗汝才大哥的冤枉,可得平反。”
李自成脸色一变,沉声道:“怎么平反?要杀了我为他抵命么?”左金王贺锦说道:“那当然不是。皇上所以要杀了罗大哥,是错听了那坏鬼书生陈黄中的谗言。他说罗大哥军中的马,屁股上都烙了个‘左’字,是要投向左良玉。其实,皇上,罗大哥中了这陈黄中的诡计,把马军的五千匹马屁股上全都烙了字,马军分为前后左中右五队,也就烙了前、后、左、中、右五个字,以免混乱。那陈黄中叫人牵了给大王瞧的,全是左队马军的马,自然都烙了个‘左’字,大王信了他,就派兵偷袭暗算罗大哥,把他杀了,罗大哥可死得不明不白啊。大王要是不信。咱们再去牵四千匹马来,有的烙了‘前’字,有的烙了‘后’字,有的烙了‘右’字,有的烙了‘中’字。罗大哥忠心耿耿,他可真死得冤啊!”他转头叫道:“牵进来!”
只听得马蹄声响,五名兵士牵了五匹马进来,每匹马的臀上,果然分别烙了“前、后、左、中、右” 五个字,五字一般大小,笔划相似,显是同时烙的。那五名兵士手中还持着五块烙铁。金将久在军中,都知是在马身上烙字之用,那五块烙铁中凹凸的字形,也确是“前后左中右” 五个字。
李自成脸色发紫,哑声道:“快去把拿来,把他千刀万剐!”
一位英气勃勃的将军朗声道:“启奉大王,左金王查知了罗大哥的冤枉,军中愤愤不平之人甚多,小将昨天无法启奉皇上,怕弟兄们闹事,已擅自将那陈黄中这畜生杀了,陈尸在午门之外,众兄弟每人一刀,已将他斩成肉酱,小将擅自行事,请皇上治罪。这人是田见秀,也是职居权将军,势力与刘宗敏相埒。
李自成点头道:“杀得好,杀得好,你有功无罪。牛金星,你去支一万两银子,跟左金王一同去送给曹操的家属。”革里眼贺一龙叫道:“多谢大王!不过曹操还有什么家属!他给大王一处死,刘将军就把他妻子儿女,一个个杀得干干净净了!”
李自成哼了一声,转身走入后殿。殿上将军一哄而散,有的欢声呼啸,快步奔出,想来又是率领部属去抢先掳掠了。
次日上午,袁承志正在宅中和众人谈论昨日在殿中所见,洪胜海匆匆进来禀报:“制将军来拜访袁相公。”袁承志急忙迎出,见李岩神色严重,怕有大事发生,忙迎入书房。
李岩道:“兄弟,大事不妙。大王命刘将军他们杀了乱世王、革里眼两们兄弟,老回回见情势不对,已带了自己的队伍,以及乱、革两营人马,一共三营,反出顺天,投西南而去。”袁承志惊道:“大王为什么要杀自己兄弟?乱世王和革里眼要反大王吗?”李岩摇摇头道:“乱、革二人忠心耿耿,怎么会反大王?定是昨日议论罗汝才罗大哥冤枉被害,说话中得罪了大王,加上牛金星、刘宗敏他们从中挑拨,大王忍不住气,就此杀了二人。”两人长声叹息。袁承志留李岩用了午饭,继续商量时局。
说到申酉之交,天色向晚,李岩正要告辞,忽见宋献策来访,他先曾到李岩府上,得知他在果毅将军处,便寻着过来。
宋献策说道:“今日上午,大王点兵追赶老回回不及,大发脾气,召集诸将集议。”李岩道:“左、革五营同生共死,老回回既去,蔺、革又死了,须得保护刘损二人,又得防他们作出了乱。”宋献策道:“大家商量的就是这件事。不过牛金星那厮却不断说你的坏话,也说我的坏话。”李岩怒道:“你我二人行得正,坐得正,有什么坏话好说?”
宋献策道:“大王在河南之时,人心不附,那时我想了个计议出来,造了一句谶语,说是‘十八孩儿主神器’,叫人到处传播。十八孩儿,拼起来是个‘李’字,便是说大王应有天下。老百姓们听到了,以为大王天命攸归,大家都来归附,咱们的声势登时大了起来。李将军可还记得么?”李岩道:“怎不记得?我作儿歌,你作谶语,动摇明朝的人心,可也有些功劳啊。”宋献策摇头道:“牛金星对大王进谗,说那句‘十八孩儿主神器’,不是指大王,而是指你李将军!下面又加上一句话,说什么‘山下石,坐龙椅’,押韵得很。”
李岩心头大震,他知自古以来帝皇最忌之事,莫过于有人觊觎他的宝座。历朝开国英主所以屠戮功臣,如汉高祖、明太祖等把手下大将杀得七零八落,便是怕他们谋朝篡位,李自成要是信了这句话,那可糟了,不由得颤声道:“这……这……这……”
宋献策道:“大王英明,未必就信了,制将军也不用担心。不过今日诸将大会,会中刘将军、李将军、高将军他们,众口一辞地都说制将军自鸣清高,瞧不起友军,说他们部属借住民房,跟老百姓借几两银子,跟大娘闺女们说几句话,制将军的部下就去呼喝干涉。牛金星却道,制将军这不是自鸣清高,而是收罗人心,胸怀大志。李双喜将军是大王的亲侄儿,高必正将军是大王的表弟。咱们疏不间亲,很难说得上话。”
李岩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发白,腾的一声,重重坐在椅中。
宋献策道:“我为制将军分辩得几句,众将就大骂我宋矮子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最会胡说八道。我气不过,就出来了。”
李岩拱手道:“多承宋军师见爱,兄弟感激不尽。”宋献策叹道:“田将军、刘芳亮将军、谷大成将军他们倒说了公道话。咱们虽然打下了北京,可是江南未平,吴三桂虽降,其心尚不可测,满洲鞑子虎视眈眈,更是一大隐忧。大王大业未成,却先诛杀异己,众军虐待百姓,闹得人心不附。”三人相对叹息,宋献策起身告辞,李袁二人送出大门。
袁承志听了宋献策一番话,见他虽然身高不满三尺,形若猕猴,容貌丑陋,说话却是极有见识,说道:“大哥,这位宋军师实是个人才。”李岩道:“他足智多谋,很了不起。只是大王爱听牛金星的话,不肯重用宋军师。其实大王许多攻城掠地的方略,都是出于宋军师的主意。”李岩随即告辞,袁承志道:“我送大哥几步。”他怕李自成手下会有人暗害李岩,送一段路是保护之意。
两人默默无言地携手同行,走了数百步。
李岩道:“大王虽已有疑我之意,但为臣尽忠,为友尽义。我和大王共历患难,创建大业,终不能眼见大王大业败坏,闭口不言。你却不用在朝中受气了。”
袁承志道:“正是。兄弟是做不来官的。大哥当日曾说,大功告成之后,你我隐居山林,饮酒长谈为乐。何不就此辞官告退,也免得成了旁人眼中之钉?”李岩道:“大王眼前尚有许多大事要办,总须一统天下之后,我才能归隐。大王昔年待我甚厚,他虽打下北京,但军纪败坏,麾下众将四分五裂,自相残杀,眼见他前途危难重重,正是我尽心竭力、以死相报之时。大王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相报。小人流言,我也不放在心上。”
两人又携手走了一阵,只见西北角上火光冲天而起,料是闯军又在焚烧民居。李岩与袁承志这几天来见得多了,相对摇头叹息。暮霭苍茫之中,忽听得前面小巷中有人咿咿呀呀地拉着胡琴,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唱了起来,听他唱道:
“无官方是一身轻,伴君伴虎自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