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以事权而论,本当由老廷尉立决。”吕不韦思忖道,“然第一次平冤,当分外慎重。五人有歧见之案一律搁置,最后由朝会公议,秦王决断。”
“如此老夫无忧也!”老廷尉拍案而起,“明日老夫便会四使!”
吕不韦出了廷尉府已是三更,车马一转,便到了纲成君府邸。
蔡泽正在后山茅亭下悠哉品茶,见吕不韦匆匆上山,不禁大笑:“明月洒径,疾步赳赳,岂非大煞风景也!”吕不韦道:“你有风景,我却没得风景。”蔡泽揶揄道:“权高位显奔波多,不亦乐乎也!”吕不韦没好气笑道:“莫风凉太早!偏要你也不亦乐乎!”“老夫高枕无忧,自是不亦乐乎也!”蔡泽呷呷笑着,“如何,与老夫对杀三局?”“没工夫!”吕不韦端起蔡泽面前专供凉茶的大陶碗咕咚咚一口饮干喘息了一声,“纲成君,这件大事只有你来做了。”“甚甚甚?我做大事?”蔡泽夸张地大笑,“又有谁个要行大葬了?老夫专擅葬礼也!”吕不韦也不禁大笑了一阵,末了敛去笑容一番说辞,蔡泽竟愣怔着不说话了。
吕不韦要蔡泽出面的这件大事,便是新政之三——明修功臣,褒厚骨肉!
这宗看似只会招人喜欢的善事,做起来却极难把握分寸,结局也往往是难以预料。所谓明修功臣,便是对先代遭受不公处罚的功臣重新彰显褒扬。所谓褒厚骨肉,便是对王族外戚的遗留积怨做出妥当的抚慰与安置。就内容而言,这两件事实际上便是清理最高层错案疑案,以重新凝聚王族与权臣后裔部族。蔡泽入秦已久且长期预闻机密,加之计然学派历来的自保权谋,非常留心历代国君权臣相处的微妙方略与种种令人感慨的结局,便对秦国上层纠葛积怨与种种争议大案了然于胸。最是耿直秉笔的老太史令见了蔡泽也退避三舍,私下则说:“纲成君多执掌故秘闻,终为野史,不足与其道也!”然则,吕不韦力主蔡泽担此重任,除了认同蔡泽的博学强记熟悉国史,更为看重的却是蔡泽的两大长处:极其特殊的秉性,极其特异的才能!
蔡泽秉性的底色特质,便是计然派的明哲保身,以在权力官场全身而终为最高境界。惟其如此,做事做人便求“执中”,以为“过犹不及”;见诸权力纷争,蔡泽历来主张“不可不争,不可过争,当止且止。”正因了如此,秦国朝堂多见蔡泽公然争权,更多见蔡泽不期然便莫名其妙地偃旗息鼓。若遇同僚纷争,只要蔡泽不是事中人而又恰在当场,蔡泽便总会将两造处置得各各满意。自秦昭王晚年开始,凡遇蹊跷繁难之大事,几乎无一次不是蔡泽做王命专使排解,且处置结局大体上从来都是皆大欢喜。两王连葬,蔡泽连续做主葬大臣,诸多难题一一化解,更是有口皆碑。所以能够如此,根基在秉性,办法却在于才华。蔡泽才情在于机变多谋,尤其在事关学问礼仪传统世情疑难诸多事体时,蔡泽每每出奇制胜,每每令人拍案惊奇!
“纲成君,拜托也。”吕不韦肃然一个长躬。
“吕不韦,撂荒百年,你以为这块地好耕么!”
“若是好耕,岂敢请出精铁犁头?”
“好!算你说得老夫高兴!说,期限几多?”
“事大无期。纲成君自定便是。”
“既是新政,何能无期?一年!如何?”
“谢过纲成君!”
“别忙!老夫尚有三问。”
“不韦有问必答。”
“其一,老夫案权多大?是否得事事禀你?”
“纲成君为王命专使,每案报秦王诏准即可。丞相府只解事务之难,不涉案权!”
“其二,查案上限何在?”
“上溯孝公之期,下迄今日秦王。”
“其三,老夫可有选吏之权?”
“一应属吏任君自选,报王室与御史府备查便可。”
“嘿嘿,如此说来,你这丞相便撒手不管么?”
“若得纲成君屈尊商讨,吕不韦即时奉陪!”
“不告不理!有分寸。痛快!老夫便做他一回天案大法官也!”蔡泽呷呷大笑。
河冰消融,吕不韦主持的新政渐渐在广袤的秦国推开。随着一队队特使车马辚辚驶向郡县山乡,宽政理秦终于被朝野渐渐认同,无端非议渐渐消失,莫名戒惧淡淡化出。一宗宗冤狱不断纠平,一个个冤犯陆续还乡,一桩桩积案疑案迭次解决,虽然没有大变法那般轰轰烈烈,朝野国人却实实在在感到了春风化雨般的滋润,对新君新政新丞相也不期然生出了由衷地钦敬。
新政伊始,吕不韦便立即开始了另一步大棋——整肃秦国涉军政务。
一番长谈,蒙骜对吕不韦的军政整肃方略大为惊讶!惊讶根由便在于这个方略太得宏大,也太得细致,以致于蒙骜无法想象其施行后果。秦国军政(涉军政务)历来是国尉府专司,一应招募兵员、要塞修建、兵器打造、衣甲筹划、粮饷辎重统统归国尉府。上将军府只管统兵出战。由于涉军政务事实上是一种特殊政务,所以国尉府历来受丞相府与上将军府双重管辖。由于战国大战多发,事实上却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传统:上将军府实际管辖国尉府,丞相府只是按照经上将军府核准的国尉府的“上书”,尽力完成其请求而已。孝公之后,秦国历代上将军都是天下名将,其中白起与司马错更是彪炳史册,如此一来,经常紧随大军的国尉便在事实上成了强势上将军的属官,又更加巩固了这一传统。蒙骜虽不如白起司马错那般威赫强势,毕竟也是三朝名将,对国尉府自然也从来没有放手过。更为特殊的是,目下的老国尉司马梗是名将司马错的孙子,非但资望深重,更是蒙骜的笃厚至交,国尉府的事蒙骜纵是不闻不问,两厢也默契得天衣无缝。如此情势,吕不韦的这卷大方略却未曾与老国尉商议便端到了自己面前,不管如何佩服赞赏支持吕不韦,蒙骜都生出了一种无法掩饰的不快。
吕不韦提出的方略是:三年之期,全部重建军政制度,大要为十项:
·兵员招募制度化,一年一征,数量根据郡县人口以法令明确之。
·要塞城防之兴建修葺,施工归于郡县,将相只合署确定地址规格。
·兵器打造统一部件尺寸,使战场兵器之部件可相互置换。
·甲胄制作之方式多样化,许民间能工巧匠制作甲胄以支徭役。
·军马以买马为主,养马为辅。关中禁开马场,确保秦国腹地农耕。
·选择关外稳定郡县兴建外郡仓,便利大战就近取粮。
·遣散辎重营常备车马,车马施行征发制,不打仗则车马回归民间耕耘。
·所有军辎器物,均可同时向商旅定货,以补国尉作坊之不足。
·军功爵之赏赐、烈士遗属之抚慰,一律交郡县官署施行,国尉府只照册查勘。
·都城之高爵将军府邸视同官署,一律交咸阳内史府按官产管辖。
密密麻麻写满三大张羊皮纸,每条下各有施行细则,看得蒙骜紧锁眉头良久沉吟终是憋不住忿忿然:“相国如此谋划,直是天地翻覆也!莫说三年,只怕十年也整顺不了,反倒误了大事!”吕不韦不禁笑道:“上将军久居战阵,只怕对政务有所生疏也。在不韦看来,此事却比料理一家大商社繁难不了几多,只要得一班精干官吏,三年必定大成!”“甚甚甚?你好大口气也!”蒙骜冷冷一笑,“你只说,老国尉赞同没有?”吕不韦摇摇头:“我先来与老将军商榷。”蒙骜没好气道:“却是为何?老夫好糊弄么?”吕不韦坦诚笑道:“国尉年高体弱,心力不济,先看必有畏难之心,僵持反为不美。先与老将军计议,便是想先讨老将军一句实话:如此制度但得实施有成,与秦国大军究竟有利有害?”
“你倒是用心也。”蒙骜脸色稍缓,“然只怕施行不了。”
“那就是说,但能施行,便与秦军有利?”
默然片刻,蒙骜终于明白点头:“凭心而论,该当如此。”
“既然如此,老将军便只管放心,三年后保你兵精粮足!”
“莫急莫急!谁来操持此事?”
“国尉府操持。吕不韦一力督察。”
“相国不是说老国尉心力不济么?”
吕不韦稍一沉吟道:“上将军以为老国尉不当高爵致仕了么?”
“如此说来,你要罢黜老司马!”
“并非罢黜,是致仕资政,只不担实务而已。”
“司马梗的是老矣!”蒙骜喟然一叹,“但为国事计,老国尉决无怨言,只老夫不忍罢了!但能使老司马入军评划,此老心愿足矣!”
“上将军何有此说?”
“司马梗名将之后,酷好兵事,一世想做将军而不得,不亦悲乎!”
“记住了。”吕不韦重重点头,“我定然设法,圆老国尉之梦!”
“相国当真仁政也!”蒙骜不禁哈哈大笑,“功臣之梦尚且不忘,况我大军乎!”笑声戛然而止,恍然拍案,“你还没说,谁来做国尉!此人不称,老国尉不退!”
“蒙武。”吕不韦淡淡一笑。
“……”蒙骜顿时愕然。
吕不韦也不禁哈哈大笑一阵,起身一躬便悠然去了,蒙骜却兀自愣怔着不动。
旬日之后蒙武正式就任国尉,揣摩一番吕不韦的整肃方略,不禁倍感事体重大,立即便全副身心忙碌起来。与山东六国相比,秦国的涉军政务应当说是实用有效的,且行之百年已成传统,朝野并未有不变不足以应对大战的紧迫。然与吕不韦提出的方略一比,立即便觉出了原有法度的缺陷。譬如兵员,秦国历来是在三种情势下征兵:一则是大战之前,一则是大军减员十万以上,一则是大败丧师之后朝野汹汹复仇之时。如此征兵,因了兵员入营训练的时间较长,不能立即与战阵之师融为一体;为了最迅速地形成战力,有征战传统的老秦部族往往是成年男子全体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