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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空巷,举国争睹昔日令他们胆颤心惊的夙敌朝拜赵王,欢呼雀跃无以抑止,竟是将称王大典推到了颠峰狂欢。
三、赵雍探秦国 感喟重划策
称王大典一结束,赵雍又风尘仆仆北上了。一到雁门关,他便召来在平城征发兵员的代相赵固、平城将军牛赞、雁门将军廉颇秘密议事。
“我欲设立云中郡,诸位以为如何?”赵雍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
三位边地大员顿时睁大了眼睛,却都是一句话不说,其惊讶愣怔竟将赵雍看得忍不住哈哈大笑,“如何?胆怯了?不敢进驻云中么?”
“臣启我王,”代相赵固为在座唯一执掌一方的政务大臣,在此等国政大事上自然不能期待两位将军先说话,便谨慎开口,“云中虽为各方拉锯地带,然则云中要塞与长城历来为秦国北边重镇,我若设郡驻军,分明便与秦国交恶,依目下大势,似对赵国不利。”
“赵相差矣!”老牛赞慷慨高声,“云中长城属秦不假,然则长城外阴山草原却历来为匈奴盘踞。我赵军将士浴血大战匈奴,平息阴山岱海之胡患,如何便设不得云中郡了?”
“廉颇以为,云中郡可设,但治所须在岱海筑城。”老成持重的廉颇第一次不待国君发问便开口说话了。
“怪哉老哥哥!”牛赞惊讶笑道,“岱海筑城为治所,那还叫云中郡么?”
“莫不成你目下便夺了云中过来?”老廉颇黑着脸一丝不苟,“此中尺度,我王掂量了。”
“好!老将军知我心也。”赵雍双掌一拍笑道,“你等思忖了:目下七大战国全部称王,燕齐两衰,魏韩两弱,楚国更是日见萎靡;放眼天下之国力军力,唯秦国将成我赵国真正对手!当此之时,试探虚实也罢,未雨绸缪也罢,设立云中郡都是一手开门棋。赵固言对赵不利,是觉我出手太早。廉颇老将军之策,两相兼顾,既占阴山压秦之顶,又退治所减秦敌意,正得初接强敌之奥妙也。”
“臣已明白!”赵固顿时恍然,“大军驻阴山,治所驻岱海,进退自如也!”
“正是这般。”赵雍笑道,“廉颇老将军,你便兼领云中相,立即筹划岱海筑城与设置官署、迁入民户事宜,先让云中郡响动起来。赵固与牛老将军,征发胡人成军,可是史无前例。两年之中,定然要将此事办妥。”
牛赞慨然拍案,“我王莫担心,林胡东胡已经臣服,胡人精壮入军本是习俗,比我赵人入军还踊跃!二十万大军,两年后定然一支精兵也!”
赵固却道:“廉颇老将军兼领云中相,阴山大军却由何人统领?”
赵雍笑道:“此事我已应对:楼缓出使归来立即北上,职任云中相,廉颇老将军还归大军进驻阴山。”
“我王此番北上,似有他图?”赵固看赵王笑得神秘,不禁便是疑惑。
“只你等三人知晓便了。”赵雍一脸肃然,“我要南下咸阳,探察秦国。”
“啊!”饶是三位皆胆略过人,也是一声惊叹,竟比方才乍闻设立云中郡还要惊讶。赵雍心知三人必要殷殷劝阻,便是断然一摆手道:“我已有周详谋划,三位无须担心,只做好自己事便了。”“不!我王不能涉险!”牛赞还是不管不顾地霍然站起,“秦为虎狼之国,我王纵然雄杰轻生,也当以赵国大局为重!”“老将军之言大是!我王不能涉险!”赵固廉颇也是异口同声。
赵雍哈哈大笑:“世间万事,何事无险了?秦孝公当年不孤身赴险,能有变法强秦?秦人能为,我赵人何不能为?因噎废食,便只有窝在火炕头了,谈何大业?”
“既然如此,老牛请做我王护卫!”牛赞红着脸嚷叫起来。
赵雍笑道:“老将军笑谈了。只怕过不料云中,秦人便早认出你这边军猛将了。”脸色倏然一沉,“诸位无须多言。但看我阴山大战匈奴,秦国非但不落井下石,且拟援手襄助,便知秦国之天下气度也。不亲自掂量一番秦国,赵雍永远不会甘心。”
三位大臣不禁相顾默然了。这位赵王的英雄气度与超人胆略,二十余年来已经淋漓尽致的在赵国挥洒出来,别出心裁独辟蹊径敢为匪夷所思之举,更是常常令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军们惊叹不已。十九年隐忍不发,悄然推行变法,公然自贬国格,其柔韧顽强虽越王勾践亦未必能及;但发则匪夷所思:胡服骑射、大军改制、林胡赴险、北海穷追、阴山血战,那一次不是惊心动魄?历来君王不领军,赵雍却是每战必帅,伤痕累累犹冲锋陷阵,以致成为赵军真正的天神军魂,但有赵王领兵,赵军便是杀气弥天战无不胜!凡此种种,赵雍之大智大勇已经令赵国朝野由衷折服,而今赵王决意要南下秦国,也许便是赵国大出天下之天意使然,身为臣工,岂能执意违拗?
次日清晨,雁门关飞出一支马队,在枯黄的草原风驰电掣般驰向云中方向进入长城,进入秦国上郡。三日后,这支马队从北地郡进入了关中,进入了咸阳。
这日,秦昭王正在与魏冄、白起商讨赵国称王后的应对之策,长史王稽却带着关市匆匆进来禀报:尚商坊有一胡人马商气魄惊人,要以三千匹骏马交换“官市”精铁三百万斤,请命定夺 。尚商坊本是秦国在咸阳专设的山东六国商区,“官市”却是秦国府库设在尚商坊的最大市易店面,专一收购秦国急需货物,同时外卖秦国府库的积压器物。精铁是兵器原料,秦国历来严格禁止流出,骏马却是骑兵急需,秦国历来大量购进。今日竟有人以骏马易精铁,且数量如此惊人,一时间秦昭王三人竟都愣怔了。
“怪哉!”丞相魏冄先惊讶了,“一个马商要三百万斤精铁?何方胡人?”
“其人自称:林胡马商乌斯丹。”关市小心翼翼地回答。
白起皱起了眉头:“以秦国急需购进之物,换取秦国严禁流出之物,此事却有些蹊跷。”
“长史,”秦昭王一挥手,“将这个马商请进宫来,毋得张扬便是。”
“臣明白。”王稽答应一声,便领着关市匆匆去了。
大半个时辰后,便听东偏殿外廊传来坚实清晰的脚步声,白起的眼睛便是骤然一亮,接着便见王稽疾步走进低声禀报,林胡马商已在殿外廊下。秦昭王一点头,王稽便转身快步绕过了高大的黑色木屏走出殿口。片刻之间,那坚实清晰的脚步声便砸了进来,王稽那急促细碎的脚步竟是丝毫不能掩盖其夯石落地般的力度。秦昭王三人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齐刷刷聚向高大的木屏,骤然之间竟都是一惊!
大屏后砸出了一个异乎寻常的胡人——雪白的一件翻毛皮短裘,紧身皮裤半截塞在高腰战靴中,拦腰一条六寸多宽的赭色板带上左嵌一幅小型铜机弩,右插一口皮鞘镶珠的弯刀;头戴一顶火红色翻毛大皮帽,灰白的长发披在双肩,粗糙黝黑的大脸膛上一副虬枝纠结的连鬓大胡须喷射得刺猬一般,高耸笔挺的鼻头泛着油亮的红色,深陷的双目中竟是两股幽蓝的光芒。身材虽不甚高大,当殿一立,却是山岳般巍然无以撼动。
“林胡马商乌斯丹,见过秦王。”马商一扬左手,而后双手一拱,便是一个地道胡礼。
秦昭王恍然笑了:“贵商远来,请入座说话。”转身高声吩咐,“来人,三爵秦酒!”
乌斯丹哈哈大笑:“胡人好酒,三爵只渗得牙缝了!久闻秦酒凛冽,至少一坛过劲。”
“好个胡人英雄!”秦昭王少时也曾在燕国内乱中与胡人杂处,熟知胡人酒风之烈,骤然间竟是倍感亲切,拍案便道,“一坛百年风酒!”
肃立一侧的王稽一挥手,两名小内侍便抬来了一张酒案:中间一只泥色陶坛,两边分别摆着打酒的长柄木勺与三只酒爵。秦昭王笑着一指酒案:“老秦酒一坛六斤,英雄分爵慢饮了。”乌斯丹又是哈哈大笑,却没有说话,只站起来走到酒案前提起已经开封的酒坛便举到了嘴边,仰头之间竟是长鲸饮川一般,不见喉头咕咚之声,更没有滴酒洒出,只闻一阵细亮的吮吸声息,片刻之间,乌斯丹便将酒坛咚地一声墩在了案上,“果真好酒!”
这一下,非但秦昭王大为惊讶,便是粗豪过人的魏冄与天赋奇胆的白起也惊讶了。秦军中不乏豪饮猛士,可要谁一口气滴酒不洒地将一坛老秦烈酒饮干,只怕是比登天还难。当年白起做卒长,卒下孟贲乌获两名大力神一次可饮六坛老秦酒,可那是咕咚咚豪饮,酒水顺着嘴角激溅出来连衬甲都渗得湿淋淋的,如何与这乌斯丹干净利落的饮法相比?
“乌斯丹,真英雄豪士也!”秦昭王不禁便是拍案高声赞叹。
乌斯丹却连连摆手,“饮得几坛酒,算甚个英雄了?只你中原人不知胡人罢了,皮囊装马奶子,常在战马驰驱间大喝,日子久了,皮囊一沾嘴这独腹便是空空山谷,大嘴巴便是吸风谷口,一气吞吸,却有何难?”
“如此说来,你可一次吸干一囊马奶子?”秦昭王更是惊讶了。
“骑士皮囊,一囊八斤马奶子,便是两日军食,不能一次吸干。”
魏冄脸色倏忽阴沉:“这位乌斯丹,你究是马商?还是林胡将军?”
乌斯丹笑道:“是马商,也是将军。我胡人没有官商区分,出来做马商,回去便是打仗将军。丞相不知胡人风习么?”
“你如何知道我是丞相?”魏冄突然声色俱厉。
乌斯丹哈哈大笑:“是老鹰就得在天上飞,是骏马就得在草原跑,游荡的牧人谁个不认得它们?你是丞相魏冄,他是上将军白起,我胡人便不当知道么?”
“林胡已经被赵国追杀到北海,日前又臣服赵国,要巨万精铁做甚?”魏冄撂过话题,一句直逼要害。
“狼群进入草原,牧人便要为羊群筑起结实的围栏,为狼群打好锋利的战刀。”
秦昭王目光一闪:“如此说来,林胡还有复仇大志?”
“夺我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