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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眼的“陈”字。骑士目光一亮,叩响了木门。
“敲甚敲甚!门又没关,自家进来!”院内传来愤愤然的声音。
“一个大男子尚能在家,陈胜何其天佑也!”骑士推开了木门。
“周文?”院内精瘦男子停住了手中活计,“你如何能找到这里?”
“穷人都住闾右,门上都刻姓氏,有甚难了?”
“你是县吏官身,俺与你没瓜葛。”陈胜冷冰冰盯着来人。
“陈胜兄,周文为你谋事,你倒与我没瓜葛了?”
“鸟!谋俺谋到渔阳!谋俺去做屯丁!”
“是屯长!陈胜兄当真懵懂,渔阳戍边是我能做得主的事么?”
“有事便说,没事快走。”陈胜依旧冷着黝黑的瘦骨棱棱的脸。
“我只一件事,听不听在你。”叫做周文的县吏也冷冷道,“此次征发尽是闾左贵户子弟,又是两郡徭役合并,我怕你这个屯长难做,想撮合你与吴广结成兄弟之谊。你陈胜若不在乎,周文抬脚便走。”
“你?你与那个吴广相熟?”陈胜惊讶了。
“岂止相熟?你只说,要不要我介绍?”
“要!”陈胜一字吐出,立即一拱手笑道,“周兄见谅,坐了坐了。”
“你老鳏夫一个,没吃没喝坐个甚?要见立马走。”
“走也得带些吃喝,两三百里路哩!”
“不用。知道你会骑马,我多借了一匹马来,只管走。”
“有马?好!好好好,走!”
陈胜一边说话一边进了破旧的正屋,匆匆出来已经换上了一件稍见干净的粗布衣,一手提一只破旧的皮袋笑道:“昨夜俺烙了几张大麦锅盔,来!一人一袋。”周文道:“青黄不接一春了,你老兄还有余粮,能人也!”陈胜呵呵笑道:“你也不闻闻,这是新麦!甚余粮?俺是正经自家割麦自家磨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周文惊讶道:“你家地都卖了,你割谁家麦去?盗割可不行,我这县吏要吃连坐哩!”陈胜摇手道:“你老兄放心,俺能盗割么?家家没了丁壮,我给谁家抢割点早熟大麦,谁家不给我两捆麦子?走走走!”两人一边说一边收拾院落关门闭户,片刻间便匆匆出了小巷来到村口。周文一个唿哨,两马从村外小河旁飞来。两人飞身上马飞出了陈里,飞上了驰道,直向东南而去了。
一路奔来,陈胜一句话没有,内心却是翻翻滚滚没个安宁。
这个陈胜,不是寻常农夫。多年前,陈胜因与暗查土地兼并的皇长子扶苏不期而遇,陈家耕田被黑恶世族强行兼并的冤情得以查清,耕田得以原数归还,陈胜也因此与颍川郡及阳城县的官吏们熟识了。少时便有朦胧大志而不甘佣耕的陈胜,在与吏员们的来往中逐渐见识了官府气派,歆慕之余,也逐渐摸索到了自己脚下有可能摆脱世代耕田命运的些许路径。陈胜谋划的这条路径是:先为官府做些催征催粮之类的跑腿杂务,凭着手脚勤快利落肯吃苦,慢慢积得些许劳绩,使县吏们举荐自己做个里正亭长抑或县吏之类的官身人物。在陈胜心目里,这便是自己光宗耀祖的功业之路。陈胜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做到。因为,大秦官府比颍川郡曾经的韩国楚国官府强多了,既清明,又公正,只要你辛勤劳作又有干才,官府一定不会埋没你。
譬如陈胜最早认识的这个周文,原本是楚国项燕军中的一个军吏,名号颇怪,谁都记不住。楚国灭亡后,周文流回了陈郡老家。因识文断字,两三年后,周文便被乡老以“贤者”之名,举荐到陈城县府做了田吏。周文勤于政事,颇有劳绩,很快又被升迁到颍川郡的阳城县做了县丞。后来,周文在与陈胜的一次聚酒中颇有醉意,陈胜便问周文做过甚官。周文高声大气地说,视日!陈胜问视日是甚官?周文满脸通红地嚷嚷说,知道么!楚军巫术之风甚盛,视日是楚军专设的军吏,职同司马,专一地观望天候云气,为大军行止决断吉凶哩!陈胜大是景仰,纠缠着周文要学这视日之术。周文万般感慨地拍着陈胜肩膀道:“大秦官府公道哩!你学这虚叨叨本事顶个鸟用!兄弟只要实做苦做,何愁没个正经官身也!”也就是从那时起,陈胜看到了脚下的实在路径,将懵懂少壮之时的空言壮语早已经看做痴人说梦了。
然则,便在陈胜勤苦奔波县乡派下的种种事务时,情势却越来越不妙了。官府原本说好的,长城即将竣工,直道也即将竣工,之后便是民力还乡,男乐其畴女修其业。陈胜也将县令这些话风快地传给了各亭各里,满心期盼着即将到来的官身荣耀。因为,县丞周文已经悄悄地告知了陈胜,民力归乡之后县政便要繁杂许多,他可能擢升县令;其时,周文将举荐陈胜出任亭长或县府田吏,合力将阳城治理成大秦法政之楷模!可不到一年,天神一般的始皇帝骤然殁了,天地乾坤眼看着飞快地变得没鼻子没眼一团漆黑了。非但原本说要返乡的民力不能返乡了,还要继续徭役大征发。骊山陵、阿房宫、长城屯卫、北地戍边等等等等一拨接一拨的征发令来了。不到半年,整个阳城的闾右男丁都被征发尽了,贫贱民户再也无丁可征了。陈胜走到哪里催征,都被父老妇孺们骂得不能开口,说陈胜是半个骗子半个官,专一糊弄穷人。周文也大为沮丧,非但擢升县令无望,反倒因征发不力的罪名被贬黜成了最不起眼的县啬夫,由县丞变成了最寻常的县吏,举荐陈胜更是无望了。处处挨骂的陈胜大觉难堪,愤然之下决意不吃这碗跑腿饭了,索性溜回村里混日子了。不料便在此时,阳城县接到郡守最严厉的一道书令:闾右若无男丁,续征闾左男丁,徭役征发不能停止!
列位看官留意,历来史家对闾左闾右之说多有错解,认定“闾右”是村中富贵户居住区,“闾左”是村中贫贱户居住区,由此将《史记。陈涉世家》中的“发问左……
九百人”解释为征发贫贱男丁九百人。《史记·索隐》,首开此解也。其实不然,秦政秦风崇左,以左为上,以右为下,闾左恰恰是富贵户居住区,闾右恰恰是贫贱户居住区。此间要害,不在“贫富”两字,而在“贵贱”两字。秦政尚功,官民皆同。尚功激发之要,恰恰在于以能够体现的种种外在形式,划分出有功之人与无功之人的种种差别。对于民户,有功获爵获赏者,谓之贵;无功白身无赏者,谓之贱。有爵有赏之民户,庄院可大,房屋可高,出行可乘车马;无爵无赏之民户,则庭院虽可大,然却不得高产(门房高大),上路也只能徒步。如此种种差别,自然也不能混同居住,于是,便有了闾左闾右之分:贵者居住于阊(村)之左方,一般而言便是村东;贱者居住于闾之右方,一般而言便是村西。这里,贱与贵皆是一种官方认定的身份,未必与生计之穷与富必然相连。也就是说,居住闾右的贱户未必家家生计贫困,居住闾左的贵户也未必家家生计富裕。就征发而言,若是从军征发,尤其是骑士征发,则闾左子弟先行征发,因为从军是建功立业之阶梯,是荣耀之途。徭役征发则不同,徭役之劳不计功,甚或带有某种惩罚性质,譬如轻度犯法便要以自带口粮的劳役为惩罚,是故,徭役必先征闾右贱户。当然,不先征闾左徭役,不等于绝不征发闾左一个徭役。通常情况下,是总能给闾左之民户保留一定数量的劳力人力,而不像征发闾右那般有可能将成年男丁征发净尽。
二世胡亥在始皇帝葬礼工程之后,又开阿房宫又开屯卫戍边,业已征尽了天下闾右之民力犹不自觉,竟迫使李斯的丞相府继续征发闾左之民力,实为丧心病狂之举也。这一荒诞政策的真正危险性在于:征发闾左之民,意味着胡亥政权掘断了大秦新政最后的一片庶民根基,将剑锋搭上了自家脖颈。
征发闾左之民,使阳城县令与吏员们陷入了极大的难堪困境。
闾左之征,主要在两难:一则,是叫做屯长的徭役头目难选。闾左子弟几乎家家都是或高或低的爵位门庭,或积功受赏之家,谁也不屑做苦役头目,即或有个屯长名号,也是人人拼命推辞。二则,是闾左子弟难征,凑不够官府所定之数。闻左难征又有三个原因:一是闾左之家多从军,所留耕耘丁壮也已经是少到了不能再少;二是闾左之家皆有爵位,县府吏员不能如同对待闾右贱户那般强征强拉,偶有逃役之家,县府也不能轻易治罪,须得至少上报郡守方能处置;三是闾左之家消息多,早对朝局剧变有了愤懑怨声,为国效力之心几乎是荡然无存了。
如此情势之下,这征发问左之民便成了颍川郡最棘手的政事。恰在此时,随二世胡亥大巡狩的丞相李斯来了。李斯定下了两则对策:一是闾左徭役不能空,至少要够千人之数;二是颍川郡与陈郡合并为一屯之征,原本的一郡各千人减为两郡凑千人。李斯走后,两郡守各自召齐了本郡的县令县吏会商举荐,两郡竟没能在闾左可征子弟中定下一个人。最后还是遭贬的周文憋出了一个办法,叫在县府做过帮事的陈胜做屯长。郡守与县令们都听说过这个陈胜,一思谋竟无不欣然赞同。于是,屯长之位终归落到了陈胜头上。
当周文奉县令之命前来宣示书令时,陈胜黑着脸连连大吼:“看老子没饭吃么!
鸟屯长!俺不做!”周文思忖了一阵,拍着陈胜肩膀低声而又颇显神秘地说:“兄弟,我倒看你该去。”“如何我该去?你才该去!”陈胜没好气地嚷嚷着。“你莫上火,听我说。”周文低声道,“说实话,我看这天下要出大事!兄弟有贵相,没准这个屯长,正好便是你出头之日!”陈胜一时大为惊愕:“如何如何,俺有贵相么?咋贵了?”周文道:“说你也不明白,你只去。左右在家也是一个人,屯长好赖吃得官粮,没准到边地挣个将军当当,也未可知。至少,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