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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聪,别动,等我上来!”她焦急地向他喊道。但不知为什么李聪忽然转身从窗子后跑开了。
像一个百米冲刺的运动员,她飞快地冲进了住院楼的大厅,这时候她感觉自己根本不是一个老人,她的身体奇迹般的充满了活力,脚步轻快而有力。
一进大厅便几乎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我正派人找你,快,准备手术。”来人一下把扶住了她的肩头,也挡住了她疾速的步履。
她忽然感到这声音那么亲切而熟悉,她闭上了眼睛,使劲摇了摇头,仿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可能,一切都过去了。”她在心里哀鸣了一声。
“你怎么了?”
她还是睁开了眼睛,郑之桐的脸映入了她的视线。
他还是那么儒雅潇洒,尤其是在投入工作时,那种专注的神情,总是能让她着迷和心醉。
“不,不可能,一切都过去了,他死了,死了!”她不断的用理智告诉自己,可眼前这一切却又显得那么真实,根本不像一场梦,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有力大手的温热。她忽然热泪盈眶,一种说不清的躁动翻滚在她的心头,再扭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从摆放在侧面墙边的整容镜里望去,分明映出了他们俩的影像,她还是那么年轻,和三十年前一摸一样,为了证明这种荒诞的现象,她试探着用右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在一阵令人胆颤的惊恐过后,她心里又徒然生出了一种宁静,心跳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她忽然有了一种作为旁观者来面对这一切的想法。
身体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了,只有思想游离出来,默默地在不远处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哦,知道了。”声音一点都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听起来显得那样飘渺而陌生。
摸着冰凉的水磨石楼梯的扶手,她一串小跑奔向了手术室。
灯光将手术室照的亮晃晃的,在这里分辨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工作台上已躺了一个人,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廖琳,脑袋一阵眩晕,无奈的痛楚像常青藤一样爬满了她的心房。
(李聪呢?我的儿子!他刚才还在这呢!)
(他回来了!现在该轮到你了!别想跑,你跑不掉的,事实上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不是吗?)
“李大夫!”她看到郑之桐在喊她,他那隐藏在口罩后的脸依然透着不可抗拒的权威,眼睛却闪着捉摸不定的光。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迅速走到了自己的岗位。
在听完助手的病理描述后,郑之桐向她示意道:“开始手术。”
她朝他点了点头。
“播托散2.5%溶液静脉注射,0.3g继以乙醚吸入。”
手术开始在按部就班地程序中展开了。
“不对,有什么地方出错了!”突然她被一个想法打扰了,巨大的不安和着愧疚向她袭来,但身体却似乎不是自己的,根本不能停止工作,只有灵魂在无助的嘶喊,苍白而无力。
大错已经铸成。
“乙醚0.3g!”
可她分明看到刻度显示的注入量是1.3g,麻药缓缓注入了她的身体,干净彻底不留一点痕迹。
“不,她会死!”她几乎是在尖叫,但声音在没有发出喉咙之前便被拖回了黑暗的深渊,自己当时没有看到吗?
“我没有看见,我给的量是0.3g。”她虚弱的为自己辩护。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我向毛主席发誓!”眼泪涌出了她的眼眶。
(我走神了,在工作的时候走神了!那我在想什么呢?)
(猪!是那头浑身散发着腐臭味的公猪突然闯进了她的脑袋,是他把药量给偷偷改变了,而她却并不知道。)
(借口,借口。你心底本就想让她死!不是吗,她是你的绊脚石,是你不可战胜的情敌!你恨她,你妒忌她!也是因为她让你的牺牲变成了纯粹的耻辱,而失去了本应崇高的光环!你从来就没想让她醒来过!)
“凶手,杀人犯。”一瞬间这个词眼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这令她浑身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补偿你,原谅我。”她颓然双膝跪倒在地,掩面而泣,心里全是自责和悔恨。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了下去,没有了人迹走动的声音,也没有了手术器械发出的特有脆响。当她再次缓缓抬起头,从放开的指缝中看出去时,整个手术室却早已经空了,人都不见了,四周一片灰暗,只有手术台上的无影灯静静地笼罩着廖琳的身体。她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陷入了深度的沉睡。
当李艳红再次看到自己已不再年轻的手时,她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回到了记忆中。
“幻觉,做梦。”她想到,伸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可这感觉分明是真实的。
“阿聪,儿子,你在哪!”她首先想到了李聪。
她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凄清而短促。
模糊中,她好像看到手术台的侧面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
“阿聪?!”她迟疑着问了一句。
那个东西没有出声,却渐渐地向床沿下的灯光靠了过来……
陡然间,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终于看清那东西就是李聪,但她却本能的感到这个“李聪”不是她的李聪。“他”的脸色苍白中泛着青紫,没有表情却瞪得浑圆的双眼在深陷的眼窝中泛着血丝,喉咙中发出不大而奇怪的声音,那是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声音。他缓缓爬到了廖琳的身上,向李艳红逼近……
李艳红的心脏一阵收缩,整个人都跌坐到了冰凉的地面上。
突然,手术台上的廖琳,伴随着骨节扭动时发出的“嘎,嗒”声,骤然扭过了头,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李艳红顿时肝胆俱裂,她看到了廖琳翻开的眼皮下竟然没有眼睛。
“——我接受你的补偿……”
第一卷 第十二章 三/李聪
三 、李聪
“快跟上去”李聪听到彭哲的招呼,但他却不明白彭哲要他跟上什么,整个医院的走廊都显得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而他却惊奇的发现彭哲似乎发现了什么,径直冲向了尽头处的手术室。
他来不及多想便拔腿追了上去。
就在彭哲冲进手术室的隔离室时,借着弹簧门交错的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一个穿戴着全套手术服的医生正站在一架单架床前,修然抬起眼皮漠然的望了自己一眼,不知为什么,触到这眼神时李聪浑身有如触电般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种强烈的不安顿时弥漫开来......
“彭哲......”他想喊住他,但当两扇门板再次错开时,刚才站人的地方早已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霍然推开隔离门,一股刺鼻的灰尘味便扑鼻而来。整个隔离间里积满了灰尘,而刚刚还亮堂堂的顶灯此时却是蛛网横结,应该很久都没有亮过了。一张生锈破败的单架床斜斜地横在洗手槽的一边,床上的垫子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片暗褚色的污渍却依然刺眼地存在着,仿佛要向人们讲述昭示着什么故事。洗手槽上的龙头或已缺损或已生锈,贴面的白色瓷砖也已残缺不全、满面蒙尘。
李聪只感到一股寒意自脚跟冒起一路窜到了头顶。
“彭哲呢?彭哲到哪里去了?还有刚才看到的人呢?难道又是幻觉,可怕的幻觉!”李聪在心里呻吟道。
一时间他感到彻底迷茫了,双手紧紧抱头缓缓地蹲下了身子。
突然,一阵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自里面的手术操作间清晰的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果然又是一阵金属的碰擦声。
他的第一反应是“——里面有人”随即便直起了身子慢慢走向了破旧却紧闭的手术间隔门。
他睁着有些惊骇的双眼,伸出略显颤抖的手,以更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向门的把手接近,当门把那金属他又的冰凉被他握在掌中时,他才又再次获得了一种真实的感觉,握着门把他的手指此时已因用力和紧张而发白,但却依然迟迟不敢推开这扇门板,他不知道门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更不敢去猜测和想象,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最终几乎轰鸣成了一列奔驰的火车......
(秘密,秘密都隐藏在封闭的门板后。)
他最终还是推开了门板,那一刻他有如虚脱般浑身软绵绵的,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他的瞳孔收缩了起来。
(每一个医院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每一间手术室都流淌着鲜血,它们的空气中还残留着腐败的气味。)
手术室里什么也没有,所有的设备都已清空,那些破烂的玻璃窗让风肆无忌惮的吹进来,一扇没有拴好玻璃窗柜被风吹得来回摇摆,金属的声音正是窗柜上的铁锁相互碰击发出的,这里已经废置了很久了。两只老鼠正自由自在地窜行在地板上,看到了他似乎亦不惊慌,只是警觉地抬头望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地跑开了。
在房间中间的一块地板上有几个明显的钢钉印迹,那应该是原来手术台的固定位置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慢慢走了过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这里曾经热闹的手术场面。
(他们杀死了她。)
这个念头突然无端的跳进了他的思维。
“谁?谁杀死了谁?”本能地一惊,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有再次占据了他。他的耳膜中又再次响起了手术器械的碰击声,这一次他甚至还听见了有人走动的脚步声和模糊不清的言语声。是的,现在这个手术室里又都热闹起来了,它似乎一直都没有废置过。它只是在等待,等待有人来将它唤醒,它只是暂时歇了口气,就像你在炎热的夏日午后打了个盹。可是现在它醒过来了,它需要展示一些东西给世界。它有一些秘密着正等着被人窥视。
终于他又迟疑着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