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种极度的空虚游遍了他的全身。
“她为什么没有哭?没有闹?”很长一段时间他脑子里都在想这个问题。
猛然间,他竖直了身体,眼睛死死地盯着敞开的房门,他的手有些颤抖,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接着他将手中快燃尽的烟头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直达他的肺部,几乎连一丝都没有泄出来,很呛,但总比什么感觉都没有要好。他镇静了一些,手也停止了颤动。
“谁?谁在外面?”他问了一句,声音显得有些不自然,而且他似乎忘了自己还赤裸着的身体,缓缓从床沿站起来,移动着臃肿松弛的满身肥肉走向了门口。门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转了转那双充血的鱼泡眼,嘟哝着伸手拉推上了门,可就在一瞬间,他呆住了,脸色刷地变得煞白。半晌,他徐徐抬起了满是水渍的双手出了神,门板上赫然有一片水渍。再看门槛外也留有一些水渍,而此时天空中正下着雨,整个大院除了大雨单调的”哗哗”声外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有人偷窥我,偷窥了一切!”他首先想到。“但会是谁呢?有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我过不去!”一阵恼怒夹着困惑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伸头向西边狭长幽闭的走廊望去,在狐疑中,他慢慢缩回了脑袋。突然一道闪电扯过,透过走廊两边的空隙,他在一片惨白的电光中看到右侧一颗廊柱下似乎有件东西,他刚缩回去的半个脑袋又牵引着脚步跑了过去,他刚俯身拾起那凉冰冰的物件,一个惊雷便在头顶炸响,惊得他再次一哆嗦,差点把手头的东西又给扔出去。他再也不敢停留,逃跑似的一溜烟钻进了房间,在灯光下,他伸开一双肥掌,这时才看清手中捡到的是一串挂在金链子上的玉梅花。眼中顿时放出了贪婪的光彩,他先在手中掂了掂挂链的分量,又放到口里用牙咬了一下,然后脸上慢慢露出了一缕满意的笑容。
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匆套上一条花布大档内裤,抑制着满脸兴奋之情,气喘喘地找到钥匙打开摆在床角靠墙边的黄梨木三抽一柜大办公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抬出了一只铁皮箱子,取下铁箱外的黄铜挂锁打开箱盖,里面是一本褚石色的厚皮本子,和一个狭长的紫檀木匣。张大艰的呼吸又加重了,额上也密密地浸出了一层汗珠,他轻轻翻开了那个厚皮本子,扉页上一行娟秀的蝇头小楷立时映入眼帘——“葛锦云 民国三十八年三月”。他继续往下翻着这本旧日记,终于在右边抖出了一张白纸。他将白纸和手中的玉梅花都拿到了桌面的灯光下,原来那纸上画了一个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梅花型挂链图案,他屏气凝神仔细审视了半天之后,脸上逐渐泛起了一层红光,呼吸声也变得越加急促与粗重,终于在他一阵茫茫然的环顾四壁之后竟一屁股跌坐到了楼板上,发出了一阵夜枭般的怪笑声。
“哈……我,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夜空中的雨越下越大,雨声掩盖了张大艰的怪笑声,夜洗去了一些只属于黑夜的秘密。
2
1976年9月20日 晴
几个月来,张玉被工作组的人频繁地找去谈话。起先她以为他们又要发掘什么新问题了,可后来发现每次谈话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主要是要她回忆和讲述一些廖家老宅子的事情。可她是在1955年才嫁到廖家的,对老宅子的事也知之甚少,根本回答不了他们的问题。尤其是关于她婆婆和廖老太爷的情况,她更几乎是一无所知。婆婆虽然和她们共同生活过几年,但婆婆平时为人开明却不失谨慎,生活上也很甘于淡泊,对廖家老宅子的历史和过去的事更是绝少提及。而廖老太爷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只知道在解放前就已经过世了。这样一来,工作组对她的回答和交待是越来越不满意了,开始几次态度还算缓和,到了最近却是一次比一次凶狠了。
今天刚从地里收工回来,天就已经黑下去了。才四十多岁的人呢!可她看起来却像有快六十岁了,满头的青丝现在已有三分之二白了,缺少基本养护的皮肤也粗糙得有如树皮一般,满脸都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褶子,两手也到处都是茧子和血口。
进到工棚一坐下,整个身子累得像散了架似的,她匆匆喝了一碗米汤就着一碟酸腌菜下了两个玉米窝头,便疲惫地躺上了硬板床,摩挲着从褥子下拿出了一册1965年时她和丈夫女儿照的一张四寸黑白照凑到眼皮下仔细看了半晌,又伸手在这早已不知被她抚摸了千万遍的照片上轻轻地抚摸了一遍,才小心地悄悄藏回了褥子下。她稍抹去了眼角两行清泪,侧身躺到了床里侧。正当她刚刚迷糊过去时,一阵恶狠狠的叫喊声便传了进来。
“张玉,张玉,快出来!”
她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未等完全回过神来,两名戴着红袖标的工作组人员已经破门而入了。
“张玉,赶快跟我们走一趟,把你的历史问题好好向革命群众交代清楚。”一个瘦高个的男人恶声恶气地嚷道。
“什么历史问题,不是都交代过好几回了吗?”张玉只感到一阵发怵。
“什么历史问题,你问我们,我们还要问你呢。你给我老实一点......”瘦高个还欲说下去,旁边一个人示意他别再说了。
“别跟她废话了,把人带走,张主任等着呢!”
两人不由分说一边一个将张玉押出了工棚。
这一次对她的审讯几乎演变成了一场噩梦,在几名工作人员的轮番威逼下,张玉被折磨得昏死过去了好几次。但他们依然不肯放手,一再追问她关于葛锦云日记中玉梅花的用途和秘密。可怜张玉虽然也曾听丈夫提起过这所谓的玉梅花,但对其所蕴涵的秘密却也是一无所知,然而工作组人员根本不信。其间他们一直在板壁后进进出出似乎是在给什么人商量着什么。在新一轮的“喷气式”过后,时间已经到了夜里快12点了。张玉也已经被折磨得只剩半口气,瘦高个一脚将她踹倒在了一洼污水旁。模糊中她看到了那些人都向一个人围拢过去。她费力地睁开眼睛便见一双锃亮的黑皮鞋一脚踩到了她的半边脸上,向她身上吐了一泡口水。一个恶狠狠而又略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中。
“臭婆娘,骨头还挺硬!老子就不相信收不了你!”
“是他,是那个杀千刀的畜生!”张玉忽然想起了这个人,但她被打得肿胀碎裂的嘴里却讲不出一个字来。
“那她怎么办?”瘦高个的声音。
“现在形势不太好,留这婆娘总是个祸害,老办法!”黑皮鞋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老办法?老办法是什么办法?他们要干什么?”张玉此时的脑子忽然变得很清醒。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琳琳,女儿,妈妈最最亲爱的女儿。你还好吗?妈好想你......”张玉脑中最后闪过了这一念头。便被人从后面提着脚拖了出去......
第二天清早,宾州农场传出了一条可怕的消息:在押改造分子张玉盗窃农场集体财物,并妄图逃避人民对她的监督改造。在被民兵抓获后,又于今日凌晨又妄图以畏罪自杀来掩盖其誓与人民为敌的反动本质......
当天,关于张玉案的调查组成立。三天后调查组宣布解散。
3
1977年10月26日 阴有阵雨。
这近一年来,张大艰有如一条丧家之犬。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结束,他由最中坚的革命者转变成了被觉醒的人民审查的对象。每当想到自己这些年来干下的件件丑恶勾当,他便感到一阵阵心慌头痛,每日都有如坐针毡之感。看着当年许多和自己一样或一起,借文革之势打击陷害无辜同志的同伙一个个都落入了法网,他更是焦急万分,他甚至还悄悄想过从此改头换面,夹着尾巴做人。但多年来关于廖家老宅藏有黄金的传闻和秘密却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令他一刻也无法轻松。加之这些年来他通过了种种卑劣的手段将这一传闻的各种资料和证据搜集的也差不多了。本以为黄金唾手可得,但其中有些机关他却始终参不破。然而也就是这节骨眼上,他却被扫地出门,驱赶出了廖家大宅。这对他来说就好比重病之人死在了医院门口,一股气憋着上下不得,如梗在喉。故而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找机会重回廖宅再探虚实的念想。
今天从早上起,老天就一直黑着个脸,从远山吹来的风里也夹带着一股湿气。看来一场雷雨是在所难免了。果然过了后晌午,天空就象漏了的篷布,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而且到了天黑也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张大艰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就着茶几上老婆给弄的一盘凉拌猪头肉、一碟油炸花生米、还有一碗卤鸭掌。拎了一瓶包谷酒独自心事重重地喝着闷酒。
“哎,我说你少喝点,对身体不好!”她老婆收拾完厨房中的活计在围裙上擦着手,看见他还在喝酒,便关心地劝了一句。
“你他妈的老娘们懂个屁,老子喝酒还要你管,去去去,滚一边去,该干嘛干嘛。”他瞅了媳妇一眼,又心有不甘的补了一句。“妈的,白白养活了你那么多年,连个蛋都不会下,你诚心要我们张家绝种啊你,丧门星!”
他老婆像被蝎子蛰了一口似的,煞白了脸,也不敢回话,便低着头走开了。
他“咕嘟”一口干了杯中的大半杯辣酒,将头往沙发被上一靠。两眼一翻,盯着天花板出了神。口中兀自喃喃低语道:“梅花、梅花、梅花坠......”
忽然,从窗外邻居家的收音机里传来了一阵深情豪迈的毛主席诗词朗诵声。“......飞雪迎春到......俏也不争春,只把......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是毛主席作于1961年12月的《卜算子.咏梅》。
“她在丛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