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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和宿命的安排,她又回来了。一趟不能拒绝的行程。
道路两旁那些阴郁高大的杨腊树,在经历了三十一年的风雨后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化,它们粗糙的树干依然笔直地刺向蓝天。又到了一年树叶泛黄的季节,一阵秋风拂过,金黄的椭圆形树叶便会依依不舍地离开枝头,宛如跳着一支忧郁的舞蹈洋洋洒洒飘落在地。
整个老城与三十年前比较有了一些变化,但总体的格局却没有大的改变,如果从东山脚下远离城区的新高速路面上望过来,整个老城就会呈现出一个难看的“尸”字型形状。很多人在私底下都悄悄议论说,老城之所以渐渐跟不上了时代前进的步伐并日渐被日新月异的现代化文明所遗忘,都是因为这不吉利甚至是透着些凶煞气息的“尸”字型城市布局所累。
“也许人们私底下的议论不错,这个城市留给我的只有比死亡更痛苦的回忆!”她看着一片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在自己的鞋上时,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暗想道。
青灰色的柏油路面显得坑洼不平,显得已长期缺乏护养了,新城搬迁后,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老城似乎就渐渐被人们所淡忘了,现在全城常住人口不是三万人,多是些世代聚居下来的老居民户,政府的机关单位除了少数留院和外派的机构,几乎都搬空了。
“要三轮车吗?到哪里?”忽然一辆三轮摩的夹着一阵风尘嘎然疾行到了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不要。”她淡淡道。
“走嘛,两元钱。看你是外地人嘛,不会骗你的。”开三轮摩的是个操着四川口音的中年男人,边说边缓缓开动着摩的跟着她。
“不用了,我就到前边。”她摇了摇头。脑子里忽然在想:“四川人,怎么全中国好像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的生存能力可真强。”
摩的有磨磨蹭蹭跟了她五六米远,终于男人口里不知低低说了句什么,一踩油门,车子发出一声低吼,接着便喷出一屁股浓烟飞驰而去了。李艳红下意识地皱着头用手扇了扇几乎呛到口中的尾气,直到灰尘消散才又靠着路边向前走去。
金色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抬起头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老县医院的门口,她略有些惊讶,不知怎么会走到了这里。
(这不正是你最熟悉的地方吗!或许你本就是要到这里来的,你注定要来!)
医院此时显得萧条破败,原来整洁的打院里胡乱地长满了杂草,路面已经看不清了。她一眼便看见了停在蒿草中的黑色切诺基,它显得那么静谧,仿佛它始终都是停泊在这的,又似乎它一直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某人的到来,奇怪的是她没有在周围看到有警察。“他们可真不敬业,唯一的现场居然没派人蹲守。他们平常是怎么办案的?”她想着轻轻摇了摇头。
穿过过膝的杂草,她一步步向住院大楼走去,这幢楼她以前每天都要往返穿回其中,从不感觉有什么特别,但今天看起来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在散发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心头一阵发慌,头脑有些轻飘的发懵,枯黄的苍耳草粘满了她的裤腿亦浑然不觉。住院大楼已破毁,门窗扶栏俱都朽坏残缺了。李艳红踩着满地的杂物垃圾缓缓向楼梯口走去,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灰尘和潮湿的霉臭味,角落里不时散落着成堆的老鼠屎。就算灿烂的阳光也不能让它恢复起一些生气。
她的手一松随旅行袋落到尘土里。
“我来了,我回来了!”她的心里低低地念叨着。
当她的手摸到水磨石滚边的楼道护栏上时,冰凉的水泥立时让她进入了一种幻觉状态。
楼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板上还残留着拖把拖过的水印,空气中弥漫的亲切的来苏水味。
“一切正常!”她想。
楼道里不时有家属搀扶着患者蹒跚着走过。转过墙角,它看到了斜对着楼梯口的一间屋子,门楣上挂着小木牌,用红漆写的“麻醉科”三个鲜艳醒目。
她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白大褂,左胸前的毛主席像章正熠熠发光,但这却没让她感到丝毫惊讶。这就像一个梦,你不会质疑它的逻辑性。她伸手忙拉了拉衣角,准备跨进办公室。忽然眼前一晃,她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之桐!”她有些兴奋,语气里充满了喜悦。前边的人没有转身却放缓了脚步,她快步赶了上去。“今天的脚步可真轻快!”她想到。
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他霍然转身。
“啊!”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响彻了整个住院大楼。转头过来的人,赫然是呈着死尸特有的青紫脸庞的张大艰,他此时咧开一嘴大黄牙正冲着她发出一阵淫笑,从他口里喷出的气散发着一种犹如呕吐物的腐臭味,直呛得她几乎要背过气去。
“来吧,宝贝,我一直在等你!来吧!哈……”
她几乎完全下意识地猛然别过身去,却又看到了顶头301房里闪进去了一个人。
“廖琳!”她脱口而出。”她进去干什么,她不是……”
再回头时,楼道里已空无一人了,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个人。
301病房内空旷而整洁,靠窗的病床上正静静躺着一个人,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白色的枕套上,床头支着一支氧气钢瓶,铁架上挂着一个大吊瓶,输液皮管一直连到了她显得纤细惨白的手臂上,氧气面罩几乎将她的脸掩盖了一半。最引人注目的是患者高高隆起的腹部,那已经是临产前的腹围了。
一个植物人,一个即将临产的植物人。
“廖琳,是你吗?”李艳红有些心慌意乱,刚才的惊吓还没让她缓过神来。
她的手指冰凉,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接近了,接近了)她慢慢走近了病床,眼睛还因惊悸而睁得大大的,窗帘被晨风吹了起来,病床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她的眼神慢慢滑向了病人的脸庞。突然,植物人的眼帘猛然睁开了。
这次李艳红没有发出尖叫,她只是一声闷哼,两眼一翻便猝然倒地昏死过去了。
她看到了这一生中难以承受的恐怖一幕,这个女人竟然没有眼睛,眼帘下只是两个血淋淋的深洞。
(她为什么没有眼睛?她的眼睛去哪了?她究竟是谁?)
“妈,妈,您怎么了您快醒醒!”
李艳红听见了似乎从很渺远的地方传来了于青的呼喊声,她努力睁开了眼睛。于是,一切又都回到现实中了。
“妈,您怎么了?”
她首先看到了于青焦急的脸庞。
“我怎么了!”她转头环视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正坐在杂物满地的水泥地上。“我没事了。”她想站起来,却感到有些乏力。一双强有力的手从后侧将她扶了起来。此时她才发现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年轻的警察和一个穿着便装的中年男人。
“李老师,您没事了吧,要不先下去歇一会!”中年男人开口道。
“哦,谢谢,你们这是……”李艳红看了看他们,又狐疑地望向于青。
“妈,他们是……”
“噢。”中年男子一摆手制止于青道:“李老师,我叫赵强,是坪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警官。”他又一指身边的年轻警察。“这是老城派出所的干警小王。”
李艳红和他们重新打过招呼后,便在于青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去,经过门口时,她瞥到了门腰上几乎已经认不出的几个阿拉伯数字,但她还是认出了那是“301”几个字。
在下楼梯时,他听到赵强说:“其实,您一进来,我们的警员就注意到了,只是当时没弄清您的身份,便没惊动您,直到小王向我报告后,于青根据描述猜想可能是您,我们才赶过来。”
“呵,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李艳红有些歉然。
“那倒没什么,您别在意,我只是想知道您怎么会径自来这呢?还有刚才在楼上发生什么事了吗?”赵强浓眉一蹙,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李艳红道。
李艳红不禁一怔,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是啊,妈,您怎么会到了这呢?又怎么会昏倒在楼上的?”于青也急于知道原因。
李艳红眼光一下落到了院子里的切诺基上,脑筋一转,便淡然一笑道:“我是昨天听青青说在老县医院发现了阿聪他们的车,于是今天下了夜班车车就想先过来看一眼,可不知怎么地就走上楼去了。哎呀,可能是这人年纪大了,又坐了一夜的车,身子一发虚就一下晕倒了。多亏你们来的及时,要不,还不定我这把老骨头会怎样呢!”她说完伸手轻轻拍了拍于青的手背。
“妈,看您说的,没事就好。”于青完全认同了她的说法。
“哦,是这样啊!”赵强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赵警官,你们有我儿子他们的下落了吗?”李艳红一想到儿子,忧心之情顿时溢于言表。
“暂时还没有,不过您放心,我们已经展开全面调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赵强说完看了看于青接着道:“于记者,要不你先扶李老师回招待所休息,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妈,那咱们就听赵队长的吧,您也累了一夜,先过去休息会吧!”于青征求性地问道。
李艳红自知在着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遂点点头道:“好吧,那就全拜托赵警官你们了。”
在走到医院大门口时,李艳红忍不住再次回头望了那住院楼顶端的301房一眼。
站在不远处的赵强注意到了她的这一细微的动作,也不禁缓缓抬起头盯着301破烂的窗口,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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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你先回招待所吧,妈想去看个朋友。”李艳红思索半晌终于开口道,她的口气显得有些羞怯。
“您在这有朋友吗?”于青显然感到有些意外和诧异。
“噢,不,是医学院的一位同事托我去看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