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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到任后的第一要紧事就是先到廖家大宅拜望廖老太爷。现坐落于城北青牛埂下,占地近50亩,一门三重院的廖家大宅,就是那往昔辉煌岁月的不灭证明,门前那对一人多高,爬满石斑的大石狮至今仍然巍然屹立,一双刀砍斧削的圆睁怒目似乎也是在向人们讲述着那遥远的往昔故事。解放后,廖家老宅一度被用作新兴人民政府的临时办公地,后又被移作人民公社和城关镇的办公兼干部家属大院。最后在1990年被省里划为了重点保护的文物遗址。96年老城整体搬迁后,廖家老宅也象许多其它老旧建筑一样,暂时给空置了起来,只留了一个原县文化馆的退休老职工在看大门。
(小城知道所有被隐藏的秘密。)
1975年的岁末,同当时中国所有的城乡一样,坪山县也在经历了漫长而残酷的政治运动反复涤荡后,显得紧张而慵懒,贫乏而又不失喧嚣。青衣灰衫的小城市民和同处一隅的城郊农民们完全群居交汇在一起。夕阳映照下的田野河埂边,常常有在地头劳作的农民或满身补丁,一脸焦黑的放牛倌和身着中山装,满脸矜持的机关人员并肩磨踵。只是却谁也不爱理睬谁。若是哪头不知趣的老牛当街泼粪,则会常常招致小城爱美人士的掩鼻绕道,只剩下无辜的放牛娃们一脸窘相不知所措。
山城的生活单调而刻板地日复一日。
郑之桐在县医院食堂吃过晚饭后,想到自己今晚要10点才值夜班。便打算趁着中间的几个小时到龙溪河边就着落日的余辉,散散步。
郑之桐是省城人,因为父亲生前曾做过原国民政府的外交官,他在1967年从省城被下放到了这个偏远小城的县医院做外科医生。一转眼,就是几易寒暑花开花谢,他也就一蹲八年没挪过窝。这么多年来,在外人眼里他似乎也早已适应了这里的一切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来,他是一天也没有停止过飞离这个几乎令他窒息的小城,回到他渴望已久的大城市一展宏愿,大显身手的念头。可现实却没给他任何可以改变现状的机会。
漫步在河边,看着清凌凌的河水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眩目的金光,郑之桐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并顺手抽了一下高挺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这眼镜也是他和这个小城中的许多其他人区别开的一个标志。郑之桐有1米78的个,两道浓眉下的眼神深邃,嘴唇稍薄,略显消瘦但身材匀称。平时穿着也很有品位,再加上一口省城口音,讲话风趣,倒是把这个小城的姑娘婆姨们折服倾倒了无数。可惜生性清高的郑之桐却似乎永远拒感情于千里之外,虽然也有不少的老大姐小姑子争着给他介绍对象,可他总是微笑不应。这日子长了大家也就渐渐就把这事给淡了。郑之桐也乐得清净。
一阵清风夹着河边的青草味和不远处漫山遍野梅花的暗香扑面而来。郑之桐不禁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忽然从这暗香中又嗅到了一丝女孩身上雪花膏的味道。他正要睁开眼睛,却已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吆,我们的郑大医生,闭着眼睛走路可不行,小心掉到河里。”郑之桐此时不看也知道了,讲话的是比他晚三年也是从省城下放来的麻醉医师李艳红。
郑之桐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李艳红淡然一笑,”呵,是李大夫,你也来河边散步?!”
李艳红故作生气一嘟嘴说:“哎呀,什么李大夫,张大夫的,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叫我大夫,叫我艳红!”
郑之桐不置可否,他和李艳红虽是同乡又兼着同时被从大城市下放到这个原本陌生小城的,本应有同病相怜的天然亲近感。可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皮肤白皙长相较好的都市女孩却生不起一点的爱意。但出于后天的教养,他倒也不刻意的疏远她。据说李艳红的父亲原是省委的一位老干部,在文革中被打倒了,她也因而被弄到了坪山这个小县城。虽说离开了大城市没,但她大小姐的做派却似乎没有变多少,除了一如与小城格格不入的爱扮靓,和天然的清高(这点倒和郑之桐有着天然的相似)外,其他倒也没什么让人不喜欢的,应该说因为年青漂亮和不俗的气质倒也叫不少人对她刮目相看。但不同的是她对这位如兄般的郑之桐却是多了几分对常人不可能的亲近和好感。
李艳红此时婉尔一笑道”郑医生,我们一起走走吧!”不容郑之桐拒绝,李艳红已转身走到了郑之桐的前面。
一阵晚风拂来,郑之桐闻到了李艳红身上飘来的一缕雪花膏和着体温的淡淡香味杂着漫山梅花的暗香,李艳红一袭和小城不相称的披肩长发也在风中微微的飞舞了起来。她今天身着一件当时尚属于奢侈品的天蓝色羊毛衫,下着米白色的确良长裤,脚上一双半跟的黑牛皮鞋,完全是一副大城市女孩的打扮。郑之桐平常几乎没有认真仔细看过她,现在却也忽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竟一时没挪步。李艳红回头一看他,不禁捂嘴一笑道”郑医生,想什么呢?那么出神。”郑之桐一听也觉得有些失态,不禁耳根一红揶揄道”没什么,梅花真漂亮啊,走吧。”
李艳红一瞥山头上开得正烂的梅花附和道”是啊,挺美,坪山县只有在这时候看起来倒是像个天然的大公园。”
随后就这样两人并肩沉默地走了近百米,除了龙溪河水哗哗的流动声,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李艳红侧头望了一眼郑之桐,只见他表情似笑非笑地一直欣赏着西山脚下满山望不到头的梅花林,似乎并没有要想讲话的意思。她长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终于试探着说”听说由于这一阵革命形势需要,响应州革委会的号召,下星期有一批州医专的学生要提前毕业,到咱医院当见习医生和护士,这事你听说了吗?”
郑之桐含糊地”哦”了一声后又没出声了。
“可不是吗,听说还有分到你们外科的呢?真要是那样的话,一定是由你来带吧!?”
“那得看院里的安排了。”郑之桐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意觉察的兴奋。但话却说得很平淡。
“那还用说,肯定是你,咱们县甚至是咱们州,论外科技术还有谁能与你比肩,不是你带还能是谁。”李艳红此时却显得兴奋起来。”再说了,要论临床技术经验别说是你现在屈才在这巴掌大的小山城,那就是放在省城的大医院你也绝对是一把好刀啊。说到这,我还真为你不值,唉,也真……”李艳红正说着,一瞥看见郑之桐的脸色已黯然下来,眉头也拧在了一起,连忙打住了话头,低头用手扯着羊毛衫的衣角,连带一脚将河埂上的一块小石子”扑通”一声踢进了河中。
“我们回去吧,天色快暗下来了。”郑之桐此时却已舒展开面容。
“哦。”李艳红此时反而生出了几分拘谨。”我没惹你不开心吧?”
“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你夸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郑之桐此时反倒轻松坦然多了,语气也显得风趣了起来。
“嘿,其实,我一直有个事想跟你说。”李艳红此时越发的扭捏不安起来,平时那种清高傲气的感觉已是荡然无存了,反倒生出了少有的矜持。
“哦,什么事,改天再说吧,咱们还是快回吧。”郑之桐看了李艳红一眼,眼中掠过一丝犹豫但一闪即失,反而加快了脚步。
李艳红动了动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稍事迟疑便也快步追上可郑之桐。
此时夕阳已渐渐退去,夜幕缓缓笼盖了大地,小城中也已零星亮起了灯火。
三、欢迎日
春寒料峭,却是坪山县梅花开始抽芽吐蕊的时节,整个山城被笼罩在一片花海暗香中。潜藏在人们心底的一缕春潮似乎也被暗暗地搅动了起来。
星期一一大早,坐落在县城西南角山坡下的县人民医院门口已经焕然一新,不但沿着医院入口处两车道的近百米柏油道路两旁被插上了五颜六色的彩旗,医院大门上方也高高悬挂起了一副横标,上面红底黑字写着”热烈欢迎州医专同学到我院实习工作。”医院里各处也都洒扫布置一新。
坪山县人民医院始建于50年代中期,一应格局俱为苏式设计。医院占地250多亩,背靠着岷山脚,呈南北长,东西稍短的格局。主楼住院部为青瓦屋顶的人字型结构四层楼建筑,面东坐西正对着医院大门。一楼是各科室的诊室和一部分普通病房,二楼是手术室和外科、骨科病房,三楼是妇产科手术室和病房,四楼则是内科病房。而停尸房就设在住院部的地下室。在主楼的后面是一个家属院。在南面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则集中了中、西医各个门诊科室以及注射室,化验室等,门诊的二楼则是医院单身职工的宿舍,北面两个单独的四合院,一个是传染病区,另一个则是放射检验区和仓储区。夹在它和住院楼之间的则是锅炉房和洗刷间,东南区是药房和挂号收费室。东北区一栋三层的小楼则是医院的行政办公楼。
中午,在行政楼的三楼大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一场有全院医护职工,全体参与的欢迎大会。大会的主角正是今天刚从100多公里外的州医专到县医院支持革命建设的毕业见习生。会议室有近300平米,几乎占了小楼三层的一半。会议室的主席台上此时已用红色的金绒铺了桌面,后墙上也帖了欢迎标语。主席台桌子中央摆了一支用红绸裹面的金属话筒,桌子后一溜烟坐了一排相关领导,坐在中间一个约莫40岁年纪,头发略有些谢顶,身穿灰色中山装,正使劲抽着一支香烟的男人,就是县城关公社书记兼县革委会副主任张大艰,他两边依次坐的是坪山县卫生局党委书记兼局长钱琛,这是一个略显瘦弱,戴着黑边近视镜却气势逼人的中年男子。州医专党委副书记赵刚则是一个头发乌黑浓密紫檀脸的五十开外汉子,从始至终总是满脸笑容,虽给人以威严却不失亲近感。坪山县医院院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