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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防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有些难以理解地自语道,“莫非我司马家‘异军突起、后发制人、扭转乾坤’的大略已被他暗暗察觉了?这……这不可能啊。”
“这个……孩儿也曾有过这样的猜疑。不过,后来孩儿细细一想,如今许都朝廷有四大世家根深叶茂,堪称名门之冠——一是以前太尉杨彪为首的关中杨氏,他们一族自孝安皇帝之时的名臣杨震以至今日的杨彪,乃是四世三公的高门豪族,声望非同小可;二是以荀令君为首的颍川荀氏,荀氏子弟与门生可谓人才荟萃、各居要津、遍布天下,这一望族的潜在势力堪称天下第一;三是以谏议大夫王朗为首的山东王氏,这一望族之中俊才辈出,道德文章堪为儒林冠冕;四就是我们河内司马家了……”司马懿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将自己心底苦苦思索出来的想法一吐而出。
“然而,荀令君决意退出与曹家的合作,那么就等于这四大世家中杨、荀、王三姓大族已然一同疏离了曹家,而我司马家由于与曹家众所周知的故旧渊源关系,所以不能也不必与曹家‘切割’。这样的话,我司马家倒成了无形之中杨、荀、王三姓世家与曹家之间可以左右逢源的一股势力。面对杨、荀、王三姓世家,我司马家和他们有着相同的文脉背景和紧密的人脉关系,他们至少是不会像讨厌华歆、董昭那样反感我们司马家的;面对曹家,我司马家和他们有着源远流长的故旧世交关系,而且曹家也需要倚重我司马家与杨、荀、王三姓世家相互制衡,所以他们对我司马家自然亦是一味笼络有加……
“如此一来,在荀令君的慧眼之中,他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真正站到这时势的大舞台之上,驰骋纵横的,就只剩下曹家和我司马家两大势力了。曹家此刻尚还站在明处,站在高处,站在强势之处;我司马家此刻尚还潜在暗处,潜在低处,潜在弱势之处。但是,只要假以时日,我司马家亦可乘时运机,由弱变强、由低变高、由暗变明的。换而言之,荀令君既然不愿由曹家来完成‘平定天下、兼济苍生’的大任,那他就只有转过头来寄期望于我司马家来完成了,这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荀令君也许只能这样选择了。父亲大人,不知孩儿这番见解是也不是?”
司马防缓缓抚了一抚颔下的垂髯,思忖了良久,才开口而道:“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荀令君千古一圣、才略无双,到最后他所有的心血和贡献从近了说是给曹家做了嫁衣,从远了说是给我司马家做了嫁衣,细细想来真是可嗟可叹啊!”
司马懿听了,却在心中暗道:其实这才是我最敬佩令君老师的地方——舍己为人、薪火相传,身虽殁而业不朽!只要谁真正能实现他平定天下、兼济苍生的大志,他是甘愿奉献一切、舍弃一切的。以前,他选中了沛郡曹家;现在,他暗暗选中了我河内司马家——这真是我司马家千载难逢的天赐之幸啊!真想不到区区一个孔融,用他的舍身殉汉之义举竟然促使了荀令君与曹操的彻底决裂,从而为我司马家的雄图伟业增添了巨大的助力……冥冥上苍待我司马家何其恩厚也。
他正暗想之际,司马防又向他徐徐道来:“不过,为父听了你刚才复述他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可谓是金玉良言,你一定要铭记在心。我司马家子弟就是应当继承祖先代代相传的宏图大志,一方面在朝廷之上纵横捭阖、所向无敌,另一方面在市野之间‘为民而为所当为、为民而为所可为’,揽尽民心而为我所用……
“只是,荀令君的有些话也有些迂钝。平定天下、兼济苍生之大志,非但需要旷世奇才为根本,而且更需要绝大权柄为后盾。这一点,朗儿、懿儿,你们都要牢牢记住。古人有云:‘贤人而屈于不肖者,则权轻位卑也;不肖而能服于贤者,则权重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竟能威天下。吾由此而知势位之足可恃以立身行志也。’手中无权无势,又如何去实现‘平定天下、兼济苍生’之大志?所以,我司马家目前还是应以夺取天下权柄为首要大事,不可稍有懈怠。待大权独揽之后,我司马家族以盖世之才,必能令天下重归一统、四海重返升平、万民重获康乐,开创尧、舜、禹三代之后第一盛世!”
听了父亲的话,司马懿心中的激情之焰又似被熊熊燃烧起来,全身上下气劲充溢,恨不得跃跃欲试、大干一场。
第2卷身在曹营,司马懿暗通孙、刘第12章暗礁突现第079节贾诩这个绊脚石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司马朗突然开口讲道:“父亲大人、二弟,你们可知新任太中大夫贾诩已被曹丞相聘为丞相府左军师,将会随同曹丞相一道南征荆州?这件事情只怕有些棘手。”
“唔……曹操果然在最后起用了贾诩。这是一步妙棋。”司马防从棋钵里摸出一枚黑子,在手心里缓缓地把玩着,脸上掠起一丝忧色,“荀攸呢?他没有随同曹操南征吗?”
“荀大人现在被任为丞相府右军师。”司马朗身居相府主簿之位,对内中政务机密自是了如指掌,“他应该也要随同曹操南下出征的。”
“曹操右有荀攸出谋,左有贾诩策划,真是虎生双翼,荆州说不定真能被他一举拿下呐!”司马防幽幽地说了一句。
“父亲大人,您过虑了。”司马懿道,“依孩儿之见,荀攸身为荀令君的亲侄,亦是颍川荀门中的首要人物,他不可能不受到荀令君的影响,应该也不会全力辅佐曹操的。”
“那也不一定。荀攸可不像荀令君那般‘立德高整,轨仪以训物’,他可是一向都非常深沉缜密的,喜怒爱恶从不形之于外,有点儿随方逐圆之机巧。”司马朗对荀攸的行事作风甚是了解,不禁驳了司马懿一句。
“深沉缜密、随方逐圆,是荀攸身处荀、曹两家左右周旋的必要伪装。颍川荀门与沛郡曹氏毕竟共事多年,关系胶结紧密,哪能一下就切割得干干净净?至少把荀攸留在丞相府中还可以向曹操表达一个模棱两可的信号,以免招来曹操蓄怒积恨的决裂报复。但是,曹操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信任荀攸,这是可以肯定的;而荀攸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忠于曹操,这也是可以肯定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荀攸此番同行南下,至多也只是帮助曹操一心自保防败,而不会为曹操谋求大胜的。因为万一曹操一败涂地,必会导致四方不安、天下大乱、王纲解纽、百姓遭殃,这也是颍川荀门上下都不愿看到的。所以,对荀攸继续担任丞相府右军师之职,我们不必过虑。”
司马懿抬头看了司马朗一眼,又继续深入剖析下去:“只是贾诩担任丞相府左军师,此事确为棘手。他是我们全盘谋划之中突然闯进的一个变数……依孩儿之见,贾诩应该是抱有一意辅助曹操大获全胜、底定江南而猎取曹氏开国元勋之荣的念头而受聘的。以他的才能,应该也能帮助曹操取得这样的大胜。这一点甚是可虑。”
“可是,面对这样的难关,我司马家终究还是应当拿出一个有效的方略化解啊。”司马防一甩手将那枚黑子往棋钵里重重一投,“叮”的一响,他的声音也沉重了起来,“枝节横生,须得以利斧劈之!朗儿,你去安排一个最厉害的死士,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贾诩铲除掉!”
司马朗抬眼看着父亲,苦苦笑道:“父亲大人,曹丞相为了防备那些汉室忠臣们因痛恨贾诩背汉投曹而对他行刺报复,早已让许褚派了三十余名精锐剑士形影不离地保卫着贾诩,贾诩本人也一向善于匿形逃生之术。我们的死士要取他性命,只怕实难成功……”
“这……”司马防脸色一紧,甚是踌躇,“莫非我司马家的宏图大业竟会葬送在区区一个贾文和的手中?”
“父亲大人勿忧。”司马懿突然开口了,“孩儿愿自告奋勇参加南征队伍,陪同曹操他们一道南下,乘机与贾诩巧妙周旋,竭尽所能,使他无法有效辅助曹操取得南征全胜。”
“连曹丞相都称赞贾诩‘料事如神、运计如鬼’,你竟敢与他过招?”司马朗大吃一惊。
“任何高手,只要找准了他的弱点猝然猛攻,他也并非不可战胜的。”司马懿的声音显得十分刚硬,“此时我司马家已经闯到了紧要关头,千万不能退缩,唯有铤而走险、冒死一搏而已!对付荀令君,孩儿自是甘拜下风;对付贾诩,孩儿自信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密室之中顿时一下静了下来,静得只能听到烛花烧爆的毕毕剥剥之声和他们三人沉沉的呼吸之音。
第2卷身在曹营,司马懿暗通孙、刘第12章暗礁突现第080节司马家潜伏了二十五年的顶级特务
“很好!很好!有胆识!有志气!有魄力!果然是君子豹变、霸气天成——懿儿哪!你今日已然变得这般成熟进取,实在是令为父深感欣慰啊!”司马防高兴异常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寂静,回荡在密室中,“不过,你此次南下荆州,也绝不会是孤军作战。其实无论贾诩去与不去,我司马家早就在荆州布下了一支‘伏戎于莽而不睹其形’的劲旅,等着你在那里运用自如、纵横驰骋呐。无论曹操怎样用尽了心机、想尽了办法,企图在荆州一战全胜而底定江南,我司马家都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讲到这里,司马防突然伸出手掌在半空中非常响亮地“啪啪啪”拍了三下。随着他的击掌之声,密室左壁一侧的一个暗门无声地开了。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蒙面汉子疾步而入,径自站到了司马防的方几之前,向他深深躬身一礼。
在司马朗兄弟有些惊诧莫名的目光中,司马防抚着垂胸飘拂的花白须髯,走上跟前,向那蒙面汉子徐徐含笑而道:“牛恒,你且见过两位公子罢。”
一听“牛恒”二字,司马朗、司马懿两兄弟俱是暗吃一惊:牛恒就是牛金的大哥啊!自建安元年起,他便从司马府中突然消失、影踪全无,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他出现在这密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