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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孟德,你错了。”孔融语气冷硬地打断了他的话,“这首血诗可不是孔某的自悔自怨之作!它是孔某总结一生与各个奸贼交锋的经验结晶,它是孔某送给后来之人的殷殷忠告……你不懂它的意思,外面有许多人是会懂的。”
曹操听了这话,脸色不禁蓦地有些僵硬了:“呵呵呵……孔大夫不愧是用心良苦的汉室忠臣啊!”他这句话一出口,仿佛立刻又意识到了什么,沉默有顷,忽地向后挥了挥手——那些武士们马上会意,将手中火把纷纷插在了甬道壁缝之后,便鱼贯而出。狱室门外,终于只剩下了曹操一人负手而立。
“孔大夫深通经籍、博古明理、学识出众,曹某一向是衷心钦佩的。”曹操的口吻突然显得十分温和,“而且,对孔大夫忠君奉上、赤心卫道、磊落坦荡的为人,曹某也一向是衷心敬服的。想当年,曹某恭迎陛下御临许都之时,您做了三首诗赠给曹某:‘郭李分争为非,迁都长安思归。瞻望关东可哀,梦想曹公归来……从洛到许巍巍,曹公忧国无私。减去厨膳甘肥,群僚率从祁祁……’唉,曹某记得在接过您这诗稿的那天,兴奋得彻夜难眠,简直比得到了陛下亲笔颁写的褒奖诏还要高兴……”
说到这里,曹操眼眶里的清泪宛然便似断了线的明珠滴滴而下,垂落在他的须髯间莹莹闪光:“这样的情谊、这样的交游、这样的关系,为什么到了今天,您却狠心一撕而裂,反与曹某处处作对呢?”
孔融静静地看着他,道:“倘若曹丞相您能一如既往地匡扶汉室,孔某至今亦会对您歌之颂之,助您流芳百世……”
“唉……孔大夫!您为什么还那么迂腐呢?我曹家巍巍崛起直逼汉室,实乃天时使然,并非曹某情愿如此。”曹操悠然言道,“太史令王立精晓天文星相,不也是曾公开上奏陛下:‘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革命之象也。汉祚将终,必有人杰起而代之。’孔大夫,您博古明今、通时达变,不会不明白这一点罢?”
“哦?你曹家代汉便是‘天时使然’?王立那庸儒满嘴的鬼话,你曹孟德也要拿出来糊弄人?他还不是瞧在你赏了他一个二千石官秩的‘太史令’的好处上才这么大放厥词的?”孔融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就借你这篇鬼话来说,若论当世人杰,莫过于陇西皇甫嵩。他能文能武,兵动若神,百战百胜,董卓尚且束手恭服、唯命是听。想皇甫将军当年纵横关内,扫平黄巾诸贼,驱除四方流寇,功定天下之半,声驰四海之表,此等伟绩你我皆亲眼所见——功高威盛如他者,尚且不敢妄自尊大、逼上自立,何况你曹孟德仅恃天子威灵而粗定中原乎?真不知你这‘天时使然’之言从何道来……”
曹操闻言,面色渐变,慢慢收泪而止,沉默半晌,一声长叹:“这样吧,孔大夫,此刻南征在即,曹某亦无暇与你一辩天命循环之理。你且先回鲁国曲阜孔庙闭门静养一段时间,抛下万般杂念,慎观天下大势——待曹某从江南凯旋之后,曹某一定亲赴孔庙聆听您的高明之言,如何?”
孔融一听,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浓,心道:你曹孟德惺惺作态、弯弯绕绕、大费周章,说到底还是想让我远离许都,闲居偏州,当一个不问朝事、不论是非的哑巴,这样你就能在朝廷一手遮天、翻云覆雨了!这等精明的盘算,只怕你今日终是难以如愿了!
一念及此,他哈哈一笑,慢慢言道:“曹丞相果然高明。桓帝愚笨,只知禁锢士人之身;而曹丞相你非但意欲禁锢士人之身,还要钳闭士人之口、销铄士人之节!”
曹操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孔大夫若是连本相这样的劝告亦不听的话,本相也实在是无法可想了!御史台那边对您的问罪可是来得煞为凶猛……”
迎视着曹操满脸如冰山一般挤压过来的阴沉之色,孔融面色平静得一如大海,仿佛足以包纳一切的后果:“曹孟德,你要杀便杀、欲斩便斩,不必这般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孔某自献忠汉室以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惧你的威逼利诱?你若真有几分枭雄气象,干脆来个痛快的,一刀砍了孔某的人头去!反正我孔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你对汉室九鼎稍有觊觎之迹!”
狱室内一下陷入了一团沉沉的死寂之中。过了半晌,曹操气急败坏的声音咆哮了起来,在牢狱甬道间震荡着:“孔文举!曹某如今对你已然做得仁至义尽,你日后须是怨我不得……”
第2卷身在曹营,司马懿暗通孙、刘第11章曹操一出错,司马氏笑了第071节交易
御案之上,那只朱红宝匣的小小金锁被轻轻开启,一派奇光异彩宛若绮绮朝霞辉映而出,直逼眉睫,令人不敢正视——内里竟是一方五色玉玺: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钮,玲珑剔透,清莹明润;旁缺一角,以黄金镶之;刻有篆文八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赫然便是大汉帝室之宝、传国玉玺了。
天子刘协将这玉玺捧在手中,反复端详,心中感慨万千。这玉玺自秦始皇当年传世以来,已历经了秦汉两朝四百多年,传承了二十五个皇帝,算上自己是第二十六个了……而自己登基以来,此玺先在迁都长安途中失落,后又流入了逆贼袁术之手,袁术便是在得到了它之后自以为“天命所归”,才忙不迭地称帝而亡的……如今,曹操这个当世“王莽”已然大权在握、势压百僚,这一次废除三公、独任丞相,更是来势汹汹——自己又还能将这方传国玉玺执掌多久呢?难道高祖皇帝当年力讨暴秦、剪除项羽而打下来的四百年大汉基业,真的竟会葬送于自己之手吗?这个萦绕在自己心头多年的噩梦绝不能成为现实啊!他一想到这儿,手掌便紧紧握了过来,把那传国玉玺牢牢抓住,仿佛稍一放松它就会像鸟儿一样长上翅膀突然飞走了一般。
“启奏陛下,丞相大人前来求见。”赵彦站在御书房门外忽然高声宣道。
刘协心头一震,急忙将传国玉玺放回了那只金锁宝匣之中,然后用心整了一整身上的衮服冠冕,端坐龙床之上,肃然而道:“宣。”
他话音刚落,曹操便傲然挺胸扶剑径自而入,迈步走到御案之前,微一欠身,道:“老臣见过陛下。”
曹操既然没有施礼,刘协就不可能像往常对待其他大臣一样回答“免礼”,他双眉倏地一跳,淡淡应了一声:“丞相平身。”
“陛下,老臣今日前来,是想请你在这道诏书上用玺。”曹操身形一直,便从大袖之内取出一封黄绢诏稿,向他递了过来,沉声而道,“这是诛杀不忠不孝不轨不义之狂徒孔融的明诏,已经由御史台与丞相府参验核实无误,请陛下用玺!”
“诛杀孔大夫的明诏?”刘协一听,顿时大吃一惊,脸色剧变,慌忙说道,“他有何罪?为何如此仓促便要置之极刑?”
“孔融不忠不孝不轨不义,罪行昭昭,自当速速明正典刑以示天下。”曹操斜眼睨视着他,面色冷峻,沉声又道。
“他……他不忠之迹何在?不孝之迹何在?”刘协的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但仍是没有退缩屈服之意。毕竟孔融是他赖以抗衡曹操的左膀右臂,值此生死关头,他还是要咬紧牙关为孔融争上一争的。
听到刘协此言,曹操脸上的肌肉不禁隐隐抽动了几下。这个年仅二十九岁的大汉天子倒还真是有些倔强——看来,自己这次进宫面圣求玺,须得要多费一番唇舌了!他按捺住心头的不快之情,冷然说道:“启奏陛下,这诏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孔融在北海之时,招合徒众,妄称‘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此乃不忠;在九卿位上,秃巾微行,唐突宫掖,此乃不轨;在宾客席中,妄言父子人伦之理,说什么‘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缶中,出则离矣’,此乃不孝;贪酒嗜乐,喜好燕游,庶事不理,此乃不义!此等罪迹昭昭在目,陛下还有何疑问乎?”
刘协暗暗咬了咬牙,正了正脸色,肃然又道:“曹爱卿,孔大夫忠或不忠、义或不义、孝或不孝,朕了然于胸,天下士民亦有目共睹。他当年在北海起兵勤王,朝贡不辍,忠心不二,朕自知,天下有心有目者亦共知;北海郡人甄子然以孝行知名而早卒,孔大夫恨不及亲见,竟令配食县社而祭之,这等扬善旌节之行,朕自知,天下有心有目者亦所共知……至于他的父子人伦之论,实乃复述前儒王充之言,‘夫天地合气,人偶自生也;犹夫妇合气,子则自生也。夫妇合气,非当时欲得生子,情欲动而合,合而生子矣。’——难道曹丞相要把王充也从地棺之中扒出来问罪鞭尸吗?”
曹操脸色一变,目光猝然灼亮起来,话声却凛冽如冰:“那是当然!逆儒王充既有此论,本相一向秉持以忠孝治天下之要旨,说不定也真要将他从地棺之中扒出来问罪鞭尸!陛下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丞相府与御史台既已对这诏书参核无误,您只管用玺便是!”
刘协一听,暗暗心道:你自己先前都多次说什么“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可治国用兵者,皆当论功授任、一无所问”,全然不把道德品节放在眼里,今天为了诛除孔融,你却跑到朕的面前高声宣扬自己“一向秉持以忠孝治天下之要旨”,这可真是太可笑了!但他瞧见曹操脸色愈来愈铁青,仿佛几欲扑上前来夺过那金锁宝匣自己盖玺,他心头又虚虚地晃荡了几下,猛咬着牙用尽力气抑住胸中的畏怯之情,终于悠悠一叹:“曲阜孔家可是千百年来为天下士民所瞻望礼尊的‘圣人门第’,孔大夫又自幼便有佳名美誉流传于世……我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爱卿,你这道诏书用玺后一发,天下儒生说不定可就一下全炸了锅了……”
“陛下不惜以民间俚语相劝,老臣感激不尽。”曹操这时才俯腰微微一躬,道,“不过,休言天下儒生一下全炸了锅,他们就是一下炸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