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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公子,您想啊!谁会愿意自己求人来卖自己呐?”人贩子说得兴起,便从土台上跳了下来,凑到了司马懿身边,喋喋地说道,“他们都是近年来豫州一带遭了黄巾妖贼之乱和旱蝗之灾的流民,为了讨得一口饭吃,不把自己卖出去给别人当奴作婢,难道就那么傻待着被活活饿死啊?!”
“唉……天灾兵劫……真是害人不浅呐!”司马懿缓缓摇了摇头,抬眼斜望向高高远远的天空,从胸口深处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这有什么可叹气的?”人贩子呵呵一笑,似乎丝毫不以为意,放低了声音对司马懿道,“您且瞧着罢——这买卖奴婢的生意还得继续红火好几年呐。眼下董太师不是正准备和关东那些诸侯们打仗吗?这仗一开打,又不知道有多少良民百姓便要卖身为奴了,那时候,像您这样的名门贵族,那是要买多少就有多少。”
司马懿冷冷地盯着那人贩子的面庞,暗暗咬紧了牙,森然说道:“圣贤曾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老板,岂不知天下大乱、世事无常——谁为主、谁为奴焉有定数?倘若有朝一日你也落到他们今天这般地步,还会说得出刚才那番话么?为富不仁,且又生逢乱世,只怕所遭灾殃之大实非平日可比!”
“呵……你这位公子,小人可没有怎么冒犯你啊!”那人贩子听了他这番话,就像被马蜂蜇了一下似的一蹦三尺高,立刻叫嚷起来,“你怎能讲出这样难听的话来诅咒小人呐?!你可得讲理啊!”
“对你讲理?!呵!依着小生的脾性,恨不能现在便要扭你送官!”司马懿双眉一竖,一股凌厉慑人的煞气直扑而来,竟逼视得那人贩子把头一缩,倒退了三四步,好半天还心惊胆战着,如避乳虎一般。
他心知这少年儒生来头不小,自然不敢轻易耍横,僵立片刻之后,却换上一脸苦笑,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嗫嗫然说道:“公子,您要扭送小人去见官……殊不知这兵荒马乱、流民遍野之世,恰恰正是那些大官小官兴风作浪,一手造成的!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才是害得这些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自卖为奴的罪魁祸首!——您和小人一个小小商贩来理论、计较这些做什么?”
听得那人贩子所言,司马懿一阵语塞,一时竟不知如何驳他,只是瞥了一眼那圈栏里蜷伏着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由得深深一叹。
“这位公子,小人瞧您宅心仁厚,必定也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真男子。”那人贩子在一旁见此情形,眼珠儿滴溜溜一转,满面堆起了谀笑,凑近来又道,“您也甭管什么‘天地之性人为贵’这样玄而又玄的大道理了,话也别说那么多,买下这些奴婢,救了他们的饥溺之灾,便是您积下阴德一桩了。”
说着,他又转身瞧了一瞧圈里的那些奴婢,几步跑到土台旁边的一口陶缸里,舀起了一大瓢冰冷刺骨的脏水,走近圈栏边往里寻视了片刻,指着其中一个蜷成一团、满面污垢的少年女奴,尖声笑道:“公子,小人包管让您买的这些奴婢是价廉物美。喏,这个女孩子就长得挺可人儿的……这样罢,小人让您瞧得清楚一些。”
“你……你要干什么?别……别……”司马懿一见他的举动,便知他又准备干什么坏事了,急忙开口喝止。他话犹未了,那人贩子右手一扬,木瓢里的水哗的一下便向那个泪眼汪汪的小狗儿般蜷缩着的少年女奴兜头泼了过去!
“呀——”那女孩被猝然泼来的冷水一激,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同时把脸一扬,恨恨地瞪向了那人贩子。
那瓢冷水将她面庞上的污泥冲去了大半,露出了苍白如雪的脸颊来,眉眼间更是显得清丽秀逸,倒颇有几分姿色。
“瞪什么瞪?不是你大爷我给了你姐妹三百铢卖身钱,你们那饿死的老爹老妈都还没棺材下葬呐!”人贩子恶形恶相地朝着那女奴厉声喝道,“你可别这么像女鬼似的死瞪着我!再瞪你大爷一眼,我拿鞭子抽死你!”
那女孩旁边蜷伏的一个年纪更小一些的女奴见了人贩子这副凶相,急忙怯怯地伸出手来,轻轻拉了一下她撑在地上的胳膊,附到她身边低低弱弱地劝道:“阿姐……阿姐,算了……你就服了软吧!”
那女孩听罢,侧头看了她妹妹一眼,双拳紧捏着,咬了咬牙,终于慢慢伏下了头。
“你们给大爷我拿点儿精神出来!瞧你们那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儿!难怪大爷我今天的生意一直冷冷清清,谁愿意买你们这些蔫皮耷拉的东西!”那人贩子生怕自己这些奴婢卖不出去,心头急得直冒邪火,竟然随手抓起一条长长的皮鞭,舞得呼呼作响,狠狠地向那些奴婢身上疾抽而去,“得咧!还是让大爷我给你们提一提神儿罢!”
只听得噼噼啪啪鞭起鞭落之声乍起,一时间,那牛马圈里惨号连连,令人不忍耳闻!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狠毒?”司马懿一步跨将过来,伸手一把紧紧扣住了那人贩子执鞭的左腕,“他们不是任你毒打的畜生啊!”
“哟!公子爷,您心疼啦?”那人贩子瞧着司马懿的脸,哭笑不得地说道,“您要真是心疼他们就把他们买走吧。您可别又这样盯着小人,小人也是没办法,小人也要靠卖他们来挣钱养家糊口哇!”
“罢了!二弟,你也不要再责怪这位老板了!”一个沉缓有力的声音忽然从司马懿身旁传来,“这些奴婢,我们都买走!”
那人贩子听得全身一震,在惊喜中急忙抬眼看去,却见是一位和面前这位公子一般身材高大的青年儒生走上前来。司马朗从衣袖中取出三颗大如雀卵的金珠托在掌上,递到那人贩子眼前,淡淡说道:“这位老板,小生今晨出门没带那么多的铜铢,不知道这三颗金珠够不够买这二三十个奴婢呢?”
“够了!够了!够了!”那人贩子的两眼几乎都被那金珠的光亮晃花了,堆着满脸阿谀的笑容,一迭连声地说道,“小人早就知道你们这些名门公子一出手定是阔绰得很,刚才那位公子是拿话逗着小人取乐呐。您要买就早买罢,何必这么作弄小人啊!刚才小人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现在向您赔罪了……”
“大哥……”司马懿却没理会他在那里献媚啰唆,只是怔怔地看着司马朗,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边,让他说不出话来。
“二弟,刚才你在太师府里不是还瞧不起这些金银珠宝吗?为兄知道二弟一向是视它们为粪土的哟。”司马朗迎视着他,脸上呵呵一笑,话语却来得锋利之极,“但是,你现在若是没有貂蝉姑娘送的这些金银珠宝,你救得了这些人吗?”
“大哥……”司马懿微微垂下了头,涩涩地答道,“你为何这般讥讽小弟?”
“二弟,你错了。你此刻的心情,为兄十分理解,感同身受。”司马朗目光一凝,缓缓说道,“其实,为兄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情告诉你:光凭这一腔济世安民之心便去立身行道、扶危拯溺,还远远不够啊,你须得拥有切切实实的济世安民之资,才能真正拯救这乱世之中千千万万像他们一样挣扎惨痛的黎民百姓……否则,一切便是空谈——”
“济世安民之资?”司马懿静静地听着,目光里浮现出一片浅浅的惘然。
第1卷第02章回乡招兵屯粮,蓄养死士第008节司马家族的未雨绸缪
夕阳西下,明亮的余晖遍洒下来,镀得山野草木之际尽是一片耀眼的金红。
洛阳城外的十里长亭之中,那座青石方几之旁,正静静地端坐着一位苍髯垂胸、仪容威峻的方面长者。而那方青石几上,放着一张黄杨木雕刻而成的棋枰,棋枰左右两侧各是一黑一白两钵棋子。
令人惊讶的是,这方面长者一直微俯着身,专心凝神地注视着面前棋枰上的弈局,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竟是在自己和自己对弈。
“老爷!您这种对弈之法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哪……”一直垂手站在他身畔的那个青年侍从把那棋局看了半晌,呵呵笑出声来,“这一局您是要黑子赢还是白子赢?不过,依小人看来,无论是黑子还是白子,反正都一样:黑白双方都是执掌在您手中的,您自己愿让哪一方赢,哪一方就能赢。”
“唔……牛恒呐!你这话可说得有些错了。”那方面长者头也不抬,仍是静视着那张棋枰,右手的白子拈在空中,却似犹豫着不知该投落于何处,口里淡淡地说道,“这黑白双方,哪里是老夫想让哪一方赢而哪一方就能赢的呢?老夫执黑子的时候,就是一门心思地寻觅着白子方面的破绽,千方百计地将白子吃掉;老夫执白子的时候,则首先是将自己刚才在黑子方面的布局筹划尽行忘掉,再从头开始绞尽脑汁地寻思黑子方面的漏洞,也要力求智计百出地下赢黑方……你也许不晓得,老夫每下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呐!至于是黑胜白负,还是白胜黑负,那可真不是老夫所能做得了主的……”
“老爷说的也是。您只有和您自己才是真正的对手……您面前这一局棋,黑子、白子都是高招迭出,看得小人眼花缭乱!”牛恒还是一脸憨笑地注视着那长者道,“荀司空、王司徒都说过,老爷的棋艺震古烁今!全洛阳城中没有哪位高手敢站出来和您对弈……”
那长者听罢,不禁莞尔一笑,却不多说什么。他右手拈着那枚白子轻轻敲了一下那黄杨木棋枰边,略一沉吟,抬起头来望向了长亭亭门之外,开口说道:“哎呀!牛恒哪!你也可别光顾着只瞧老夫对弈,还是得留神注意一下你大公子、二公子他俩出城来了没?”
牛恒被那长者这么一说,连忙应声举目向长亭外的西方眺望了一阵儿,方才俯下头来向他答道:“老爷,看来他俩还没有出城来呢……”他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起了勇气又道:“老爷,小的刚才给您禀报过了。听守候在城门口的老王来说,今天早上大公子、二公子他俩好像被董太师手下的将卒截下来带走了,只怕有些不妙啊……”
“唔……这个事情,你刚才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