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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瞧着他有些不太自然的表情,却一脸的沉静如水。诸葛亮在当阳长坂坡把十万荆州侨户百姓“绑架”在了他“匡复汉室,削逆平乱”的大志之上;而我司马懿也在赤壁把四万无辜水卒“绑架”在了我司马家“异军突起,扭转乾坤”的大业之上。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我们都被自己的使命迫着,用沾满别人鲜血的双手去开启一个“天下三分,鼎足而峙”的崭新时代;而且,我们又不约而同地希望这个崭新时代最终在自己的手里完结……那么,如果能够尽最大努力解民之困,济民之苦,岂不是我们洗清自己“孽债”的一条必由之路?“善的动机、善的手段、善的效果”,这“三合一”的模式,是我们时时刻刻置于首位的追求;恶的手段可以偶尔为之,但能够不用就尽量不用……而且,以道义之名去强行把别人“绑架”在一个空洞而遥远的目标之上,可能会取得一时的成功,但很难走到胜利的终点。诸葛亮将来能明白这一点吗?他也许会明白这一点,但他却不会承认这一点——否则,他就不是诸葛亮了。司马懿这时才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飘出了很远很远,唇角不禁泛出了一丝微微自嘲式的笑意。
“亮素闻君子‘赠人以言’——临别之际,仲达可有什么教我的?”
“教你?懿不敢当。”司马懿思绪一敛,沉吟了半晌,方才慢慢道,“依懿之见,赤壁之战后,孔明你和刘皇叔最直接的问题不再是如何抵抗曹操,而应该是如何与江东孙权巧妙周旋。孙权素来野心勃勃,赤壁之胜后,他必会乘势而起,要做第二个‘曹操’,从东边的合肥、西边的江陵两个方向朝中原腹地全力拓进——在他这好高骛远地进行强势扩张的空隙,你和刘皇叔可以以江夏郡为据点,直取荆州江南的长沙、桂阳、武陵、零陵等郡县,夺得属于自己的一块立足之基。懿相信,以刘皇叔之深得民心,以孔明之足智多谋,在荆州这块地盘上,他们江东孙氏的竞争力暂时还不如你们!至于江陵城这块‘硬骨头’,你们大可让给周瑜、鲁肃他们去‘啃’……”
他讲到这里,目光倏地往西边的夜空一投:“还有,益州这块天险要地,实在是上天留给刘皇叔的最后一处‘根基’了,千万不能再让孙权、周瑜他们捷足先登,抢占了去。”
诸葛亮听得骇然失色。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司马懿的这一席话竟与自己的“隆中对”方略不谋而合,丝丝入扣!此人委实是高深莫测!
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司马懿已踏着沙滩上的如水月华往来时的方向缓步而去,他的声音随着夜风轻轻飘送而至:“孔明兄,懿今夜就此别过了,不劳远送!现特赠上一箱礼物,还望笑纳。”
“哎!仲达!仲达!……”诸葛亮惊诧之余,呼喊之间,无意中转头一看,刘诺和那四名刘军死士正抬着一口红木大箱走了过来。到了他的面前,刘诺讲道:“这大箱是那个牛金刚才和他的手下抬送过来的……”
诸葛亮急忙将手一摆——刘诺会意,上前把箱盖一掀,却见里面赫然绑着一个活人!
“不疑?”诸葛亮一见,大吃一惊,急忙转身向司马懿的去处望去——他早已是鸿飞渺渺,杳然无影了。只留下两行深深的足印在被月光镀得银亮的沙滩上,远远地延伸到夜幕的尽头……
第3卷赤壁暗战,司马懿阴了曹操一把第19章火烧连营第132节东风乍起,火烧赤壁
建安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晚,果然东南风大作,这让司马懿一直高悬不定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就在这天晚上,黄盖也果然率着三十余艘艨艟斗舰和两艘五牙楼船,按照先前的约定乘夜“投降”而来。
随着乌林水寨寨门处两侧一阵“咔啦咔啦”的声音响起,拦江的铁链被渐渐收卷了起来,黄盖和他身后的“投降”船队终于缓缓驶入了寨中水巷。这三十余艘舰船当中,此刻除了黄盖那一船当先的五牙楼船旗舰上亮着灯火之外,其余各船都没有任何燃照之物。因此,在一团蒙眬的黑暗之中,谁也没法看清这些艨艟、斗舰和楼船上面的竹篷遮盖之下,其实都堆满了浇过火油的干柴、硫黄、焰硝——只要稍有半点儿火星蹭上去,整条船就会在一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贾诩此刻正站在曹操的身边,从曹军旗舰指挥台上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黄盖的船队仔细端详,突然间脸色剧变:“不好!丞相!来船有诈——请速速下令不许他们近前!”
曹操正看得抚髯欣笑,闻言不禁一怔:“文和何出此言?”
贾诩转过脸来,面色一片灰青,声音里透出极度的紧张来:“丞相,这来船之势显得轻而且浮,足可证明上面所载的绝不会是先前与黄盖所约定的粮草、辎重,还有,今夜刮的又不是西北风,而是……”
曹操马上醒悟过来,狠狠一跺脚,喊道:“文聘!快去给本相传令——让黄盖他们原地停住,不许靠前!”
贾诩也在一旁急声补充道:“于将军,你马上速速率领我军舰队前去拦截……”
文聘和于禁如同遭到了电击一般慌忙跳了起来,先前脸上的兴奋雀跃之情早已抛到了爪哇国外,个个铁青着脸,飞也似的领命而去了。
旗舰上也立刻乱成了一团。谋士们七嘴八舌地评论着黄盖所率船队的种种异样,将校们却在破口大骂黄盖老儿的言而无信。
司马懿这时却分开众人疾步上前,趋近曹操身前进言道:“丞相大人,属下刚才听贾军师所言,觉得眼下军情既是危急难测,您和诸位将军、大人就不能再待在这军中旗舰的显眼之处……”
他这一句话提醒了曹操和所有的曹府掾吏、将校——曹操大手一挥,率先领着诸位手下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曹军旗舰,以免稍后被黄盖他们当作“活靶子”乱射乱击!
众人坐上扁舟避到一旁之际,那蒋干还是一脸的惘然:“这个黄盖……他……他带着这几十艘舰船还想在咱们乌林水寨里乱搅个什么名堂出来吗?……”说到此处,他猛然收住了话头,他和船上的人已经看到了,在黄盖楼船的两侧,迎向水寨中周围那一排排曹军舰船之间,突然间冒起了一簇非常鲜艳刺眼的巨大焰火……随即,两簇、三簇、五簇,火焰越燃越多,曹操和贾诩、毛玠等人都惊得有些呆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曹操用手一指,又惊又怒地问道。
“丞相——他……他们这是在用火攻啊!”贾诩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镇定,变得微微颤抖不已。
“唉!”曹操叹息未绝,两眼已是倏地射出凛冽的寒光来,“毛玠——下令各船列阵迎击啊!”
毛玠带着哭腔喊道:“丞相!玠刚才早已传令下去了——他们回复说:我军船舰皆被铁索连住,运动不灵,首尾难应……他们正忙着将那些铁索斫开呐……”
“糟了!糟了!”曹操一听,不禁紧捏着双拳,在船板上急得跺脚不已。
“呵呀!这些江东佬儿就是能干——你瞧他们这船造得多大!”
“是啊!他们船舷边的拍竿做得好高呀!”
“啧啧啧——船上的楼台也修得宽!”
那边起火之前的一刻钟里,寨楼和各舰上的曹军都跑出来了,伸长了脖子围观着黄盖所乘的那座五牙楼船。那楼船庞大的体积、辉煌的灯火、宽阔的层台、惊人的军械设施,让寨内几乎所有曹兵的目光都禁不住“聚焦”了过来。他们几乎都没注意到在这座庞大的楼船身后的巨幅黑影里,一艘艘艨艟和走舸正如鲨鳄一般疾速而无声地渐进渐深,即便是最后贾诩有所察觉也为时已晚——当这些船上的硫黄、柴草、焰硝被纷纷点燃之际,曹军将士方才霍然惊醒:中计了!中计了!黄盖是在诈降!吴兵已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展开了火攻……
火势自深入巷口中两里左右的水面上开始烧起。在燃火之前,这些大大小小的船舰早就鼓满了风帆,火苗刚一点燃,“毕毕剥剥”之声顿时大作——所有的船只都变成了一个个浮动的“火堆”,在南风催送之下以流星陨石般的速度向水寨中的曹军舰船撞去。
这时,文聘和于禁的指挥船也几乎同时驶到。尽管他俩急忙下令各船赶快砍断相互连接的铁索各自逃散,各自为战,但这一切都不及了。强劲的东南风成了极为有效的“助燃剂”,在它的鼓动之下,烈火“腾”地一下从江东艨艟之上窜到了渐渐挨近的曹军战舰上面,然后汹汹然横向蔓延开来。一时之间浓烟四起,火光冲天,人喊马嘶漫江嘈杂。水寨里的场面已然完全失控!张牙舞爪的火龙趁着风势大显其威,一船接着一船、一艘接着一艘地烧将过去,把它们烧得漏洞丛生,纷纷下沉。从江面上遥遥望来,水寨内外一片焰光,整个夜空都被映得炽红如炭!
曹军士兵哗然一片混乱。早已毫无斗志而又颇具水战经验的荆州本地水师官兵们,在敌军火舰刚燃之际就纷纷跳船泅水逃生而去;而那些驻在船上的曹军监军部队却无处可逃,差不多有一半不是被火烧死就是被浓烟熏闷而死,剩下的那些曹兵跑到甲板上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遭到江东水军的乱箭攒射,一个个像无头苍蝇般乱奔乱窜,而最终的命运也不过是陪着被大火烧穿的舰船一道沉没入江……
“我事败矣!”曹操在飞驶向岸的扁舟船头上回首遥望着这一幕情景,突然撕心裂肺般地从胸腔里狂喊一声出来。
几乎所有掾吏、将校凌厉的目光都射向了坐在扁舟末尾的那个蒋干身上。
蒋干全身瑟瑟发抖,宛若寒风中蜷缩起来的一片枯叶——他拿眼瞪着身后那一片火海,脸庞抽搐得十分难看:“怎……怎么会这样……”
然后,他一转身朝着满面怒容的曹操俯首一躬,怆然而道:“干献谋不臧,败坏了丞相大人匡汉抚民,拨乱反正之大业……干唯有一死以报之!”
说罢,他身体往后一翻,“扑通”一声坠入了被火光映得一片通红的江水之中……
在众位掾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