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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恶斗了三个时辰,曹军的虎豹骑数次蹚河冲锋共折损了三百一十二名骑兵,而刘军则付出了八百多人阵亡的惨重代价,还有将近三百多名伤者。即便如此,张飞、刘封、孙乾他们仍是毫不气馁地踏着由双方士卒的尸体堆成的肉墙率军拼命顽抗着,大有“宁可战死到最后一卒而绝不撤退”的狠劲。
曹操远远地在虎豹骑阵垒的后方望着这一切情形,满面焦躁之色,终于他一扬马鞭,便向身边的亲兵侍卫吩咐道:“去——马上传令给曹纯、夏侯渊,让他们提所有的虎豹骑全部赶到这里来,采用迂回包抄之计,从这条河的上游和下游两个方向同时进击,一定要在日落之前杀过东岸去!”
贾诩听着,脸上表情一松。丞相早该如此部署安排了——现在如此施为,应该还来得及。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面色凝重的荀攸沉沉开口了:“丞相,且慢——”
“公达……”曹操闻言,急忙将目光转了过来盯向荀攸。荀攸不及施礼,仰面正视着他,匆匆答道:“丞相,咱们此刻真的还要在这长坂河畔一直和这个莽夫张翼德硬耗下去吗?就算是包围了他们,看样子那也是一场恶战啊。”
“这……”曹操不禁迟疑了一下。
荀攸继续满脸严肃地进谏道:“丞相大人,如今张飞等逆贼是在狗急跳墙,负隅顽抗……俗话说,‘穷寇莫追。’纵然是抽来曹纯、夏侯渊等两位将军麾下的虎豹骑加入战团,取得胜利,亦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殊为不佳。”
曹操冷冷地说道:“公达,只是刘备此贼诡诈多端,轻纵不得,务要将他斩草除根才行呐!
“丞相大人,荀某亦知刘备实是不可轻纵。”荀攸正色而道,“不过,刘磐、黄忠等正率领水师从长沙郡溯流直上奔袭江陵城而来,江陵城地势险要,粮草器械堆积满仓,亦是不可轻失啊。”
曹操听他这么一讲,也不由得犹豫了起来。荀攸又拿眼扫了一下长坂河的东岸,徐徐而道:“况且,这张翼德身后的树林之中似有尘土扬起,真不知他们在那里藏了多少伏兵,丞相大人务必三思啊!”
贾诩在一旁终于按捺不住,轻声插话而道:“荀军师未免太过多虑了。依诩之见,那片树林之中应该没有多少伏兵隐藏的。他们已经隐藏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直到现在仍无一骑一卒杀将出来呐?”
荀攸冷冷地横视了他一眼,正欲开口答话——突听得一片喊杀之声震天动地而来,那树丛中这时猝然冲出了七八百骑刘军人马,直向长坂河东岸的张飞等将士驰援而至。
这一下,曹操这边的虎豹骑猝逢劲敌加入,士气顿时大遭挫折——一匹匹战马在他们的扯缰急勒之下喷着鼻响、吐着泡沫紧张而有序地缓缓撤了回来。
见此情形,贾诩脸上表情不禁一僵,眼中飘过了一缕迷惘。荀攸却没拿什么话语挤对他,只是悠悠叹了口气。他这一声叹息,在贾诩听来,却宛若重重一鞭抽在了自己的脸上,有些火辣辣地发疼……
曹操的眼睛里几乎都迸出火星子来,一摆手,大声下令道:“暂撤长坂坡!”
望着曹军虎豹骑们纷纷西撤而去,张飞这才暗暗松了一口大气。这一个下午的激战,刘军已然先后伤亡了近一千四百人,占全军精锐总兵力的三分之一,那最后关头上七八百名骑兵的投入,已经可算是倾巢出动,不遗余力了。若是再战两个时辰,自己以铁腕般的控制力也必定整合不了这支绝境之兵了。那时候,定是一个全盘崩溃的残局。然而,正在这危急关头,曹军居然自己西撤而退了。
这样一个天赐良机让张飞大喜过望,待得曹军虎豹骑一撤离自己的视野范围,他立刻迫不及待地下令拆掉了那座原本就不怎么坚固的木板桥,带着大队人马一溜烟儿直往汉津口疾逃而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片杀声突又潮涌而来,曹军虎豹营所有骑士在曹操的亲自统率下又扑杀回来了——那绵延将近十五里的火把长龙,令张飞留置在长坂河东岸沿路的斥候们见了一个个不寒而栗。
原来,在长坂坡那里,曹纯抓住了刘备幕府的一个记室掾吏,他为了保命就向曹操泄露了刘军的所有底细。目前刘备只剩下五六千精锐老兵,全部都交给了张飞拿来殿后阻击。
这一下,曹操的胆气又壮了起来,急忙集合了六七千虎豹骑,转过头来,又向长坂河那边疾袭而至。
当看到河面上那座木板桥竟被张飞拆毁之际,曹操更是惊喜异常。倘若张飞不拆此桥,只恐还有伏兵暗布、乘隙狙击之诡诈;而今张飞一拆此桥,则足以证明他实际上已是意怯难固,一心只惧追兵杀来,所以才不得不断桥而去。于是,他心念一定,不顾群僚劝阻,仍然亲率大军主力向东直追下来。
爬坡翻山地一直追到凌晨辰时初刻,由夏侯渊、夏侯尚堂叔侄二人领头的曹军虎豹骑先锋部队顺着荆州驿道来到了一片方圆三四里的柏树林前。这柏树林周围的地形尽是崎岖狭窄的河流溪洼,一些略为平整之处却又散布着乡间水田,泥泞之深足可直没马膝,极不利于骑兵机动。四顾之下,只有一条宽达三丈有余的驿道通往那柏树林内——从路面上纷乱的鞋印蹄迹来看,刘军显然也是从这柏树林中逃遁东去了。
但让夏侯渊、夏侯尚迟疑不定的是,眼前那柏树林里正随着晓风冒出来一股股浓黑的烟雾,裹挟着难闻的焦糊气扑面而来,遮蔽了虎豹骑的视线。原来那一片柏树林,已经被潜伏在里面的刘军悄悄地点燃了。
“叔父大人,刘贼在那柏树林里正纵火放烟拦截我们的去路呐!”夏侯尚一见,不禁向夏侯渊扭头禀道。
“故弄玄虚!”夏侯渊唇角胡须一翘,冷哼一声,一勒马缰,就要杀上前去。
“叔父大人且慢!”夏侯尚急忙劝道,“小心那林中有埋伏!”
夏侯渊听了,微一犹豫,蹙眉而道:“他们就算伏有兵卒又能如何?咱们在那滚滚浓烟之中自是难以视物,难道他们还能目穿烟幕而看清咱们?为叔倒是不信!万一他们这是虚张声势,故布疑阵呢?
“叔父大人,刘贼毕竟比咱们更为熟悉周边一带的地形呀。咱们在明,他们在暗,实在是不可不防!”夏侯尚并不是夏侯儒那样的浅薄之徒,心头清明如镜,仍然向夏侯渊苦苦谏道。
“那么尚儿你说该咋办?”夏侯渊急得扯着马匹在原地不停地打转儿,“丧失了大好时机,耽误了追击刘贼,丞相大人若是怪罪下来,你我如何担当得起?”
夏侯尚沉吟了好一会儿,只得建议道:“这样罢,咱们先用弩箭往树林内的驿道方向直射一通,瞧一瞧他们如何反应再说!”
夏侯渊沉着脸点了点头,右手举起长槊高高一扬。
他身后一排虎豹骑射手立刻打马列定,齐齐弯弓举弩,只听得“嗖嗖嗖”连声骤响,一支支利箭便似泼雨一般向那柏树林中射了进去。
就这样,他们一气连射两刻钟左右,那片柏树林中仍是一团死寂,仿佛一只吞下了千百支弩箭的巨蛙闷沉沉地蹲在那里,毫无动静。
见此情形,夏侯渊不再犹豫,大声下令:“众儿郎!直杀进去,活捉刘备!”
夏侯尚还未来得及多言,那些曹军骑兵已是齐声呼应,追随着夏侯渊跃马扬鞭一头扎进了柏树林的重重浓烟之中。
呛鼻的烟雾让夏侯渊重重地咳嗽起来,但是为了追上刘军,他也顾不得这些了,挥鞭打马疾驰而前。往柏树林驿道深处还没跑出几丈远,一阵莫名的警兆预感在他心底蓦然升起。
他急忙下意识地在马背上往后一仰,一阵劲风从他脸上刮过,锐利的锋刃几乎是贴着他的皮肤一掠而去。
还没回过神来,他陡觉自己膝下的坐骑忽地身躯一轻,像是飘了起来,然后又骤然向前一扑。随着战马一串痛苦至极的嘶鸣之声,他整个人被甩得离鞍凌空飞起,重重地摔向了地面。
刺眼的光芒在跌得稀里哗啦的他眼前一闪,那竟是一杆长柄镰刀,是它从距离路面两尺左右的高度斜划而至,以惊人的速度和异常的锋利削断了自己的马腿。
糟了!自己果然中了刘贼的狙击了——而且,谁能料到他们的狙击武器居然这般诡秘难防。
夏侯渊气恼得直拿拳头狠砸地面。同时,四下里黑烟滚滚之中,已有曹军战马惊慌的哀鸣与战士凄厉的惨嚎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
原来,这柏树林中的烟幕阵是诸葛亮吩咐赵云在这里布下的。赵云追上刘备、诸葛亮之后,便奉命率领八百名黑衫劲卒埋伏在这片柏树林,接应张飞的大队人马和狙击曹军的追兵。
这八百黑衫劲卒全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一个个生得异乎寻常地彪悍敦实,力大如熊;使用的武器则是锋刃犀利、两丈左右的长柄镰刀。他们在点燃林中的牛粪、树枝、枯叶等易燃多烟之物后,就一律用打湿的布巾蒙住了自己的口鼻,使自己不被弥漫林间的浓烟呛到。这一点是他们潜伏于树丛中间狙击曹军虎豹骑所占的最大优势。
黑衫劲卒们严格按照诸葛亮所授的阵法,沿着林间驿道两侧依树而伏——每组两人,一人半蹲,一人直立。只要听得面前驿道之上传来了马蹄声响,这一组劲卒便同时出手。直立者专门以长柄镰刀钩杀曹军战马背上的骑兵,半蹲者则负责用长柄镰刀从下面钩削马腿。
他们这种上下左右全方位的交叉截击之法一经施展开来,曹军虎豹营的人马哪里吃得消?林中驿道之上顿时一片人仰马翻,噗噗嘭嘭的声音交织着,痛呼惨嘶的声音混杂着。目不见物而散乱了秩序的曹军骑兵先锋大队正在陷入一片诡秘狙杀的噩梦之中……
夏侯渊自恃武艺高强,把心一横,一边扯开嗓子喊道:“全军下马!舞枪前进!”一边把长槊在身前身后舞得像磨盘似的,一路向前狂冲,乒乒乓乓地荡开了不少袭刺过来的长柄镰刀——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先带着大家一鼓作气闯出这片烟幕区,稳住阵脚后再战。
也不知往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