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范仲淹说出这句话,郑朗一点都不意外。
甚至今天写康里体,再用康里体融米体,都是郑朗有意为之,正是要引出他这句话的。道:“范判官,小子为了寻找突破,这一年多时间,写了许多书体,或劲或媚,或枯或润,或瘦或肥,或正或奇,或稳或险,或旧或新,或徐或疾,有时候都将几种书体的笔意,同时挟入第八种书体当中。这仅是其中的一种。”
又摇了摇头道:“皆不成功,所以困于心,扰于学。”
虽然说得很神奇,但这样的事在书法史上,并不是郑朗开的先例。有的人快悟,有的人慢悟,后者居多,比如欧阳修与范仲淹,都是不知不觉的以人悟字,以字悟人,将个人的xìng格带入书法当中,以后自成一家。
前者较少,比如后来的黄庭坚,学诸多大家,已窥书法之妙,大约与郑朗此时情形差不多,若用心,诸家风格都能写出一些形似,入峡后见船夫终年在三峡dàng桨,忽然劈开天地!最终成为宋朝四家之一。
鲜于枢成名更早,悟字也更早,早年于野外见二人奋力挽车于淖泥之中,顿有所悟,成为元代书坛的巨擘。
这是后面的,前面的有怀素见公孙大娘舞剑,于是字变得宛若游龙,闪若惊凤,充满了侠气与刚气。
据说王羲之也得到天台山白云老人授的一个永字,书法这才进入大成的。
“瓜熟蒂就落了,”范仲淹道。
是有,但他很不赞成郑朗刻意这么做。
这需要一个机缘,外来的事物只是一个表象,实际突破时,每一个大家都到了临界点,因此受外界的一些事或物的影响,豁然开朗,若强行寻找这个事或者物对自己刺jī,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范判官,小子知道。然而自上次回来后,似是隐隐有所突破,却没有想到这一困,就是一年多。”
听的人很受伤。
你小子所玩的事,若能成功,在整个书坛上也非同小可。一年多时间,又算什么?
但郑朗忽然将话锋一转,指着康里书体道:“范判官,实际上这种书体,若是因人得异,成就也非同小可。”
范仲淹只是微笑。
主要郑朗练的时间短,连形似都没有写出来,因此说服力不大。
郑朗也不气妥,继续道:“小子在开封与王府尹对话时,说过,所谓中庸,人人先修中养中,才能每发中的。想法是好,可能做到的人太少了,只能是空谈。”
范仲淹点头。此事他早就听闻。
“天下间有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范仲淹摇头。
“有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还是摇头。
“若手中两个选择,一个是甜瓜,一个是一粒芝麻,范判官先选择那一个。”
“甜瓜,你是……”
“请,”郑朗不往下谈了,以后让他自己悟吧。若说养中必发,天下间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有资格,自己不行,欧阳修不行,更不要说钱惟演与晏殊之流。
江杏儿立即捧上来黄绢。
范仲淹哭笑不得,这小家伙对自己打了一个什么哑谜?倒不相信他是替刘娥做说客的,老太太不值得,小家伙也不会这么去做。苦笑了一下,开始用笔在黄绢上写起来。
是韩愈的《原道》。
小家伙不是要悟道吗?用这篇文章给他一些启迪。
因为稍长,只好用小楷书写。
在郑朗印象里,范仲淹的书迹只有一篇《道服赞》。
此时范仲淹三十多岁了,写的字与《道服赞》上的字体,差不多很接近。
仔细的看着他的用笔以及笔意。正统之人,因此取风依然与大多数人一样,来自魏晋,不过也舍其了妩媚,行笔劲利硬瘦,结字方正端谨,可又自带着一种峭拔之意。
这种峭拔与欧阳修的那种峭拔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文坛宗师,后者是一片高洁的君子。
所以后人说他的字是喜而凛。
看上去很干净,似是一尘不染,因此养眼,谓之喜。再思之,又感到一种冷凛扑面而来,就象茫茫一片的塞外冰原,干净得让人仿佛羞愧而走。
看得很仔细。
真论起来,有可能是郑朗两世为人,亲眼目睹正在写的最好的字。
写完了,他依然闭眼仔细回味。隐隐的他感到无论欧阳修,或者范仲淹,他们之间的字,有一个共同点。非是字如其人,也非是以瘦劲取长。再细想,又想不出。
不仅是他,还有江杏儿。看到欧阳修的字,并不感到惊讶,天天跟在郑朗后面,也让郑朗一手好字养高了眼光。
但此时范仲淹的字迹,明显又要比郑朗更上一层楼。所以痴痴的看。
范仲淹一看这样不行,这不是钱惟演的后花园,只要主人不反对,你站一夜都没关系,毕竟在公堂。道:“小郎。”
“呃。”
主仆二人同时惊醒。
诸位官员哑然失笑,不过心中也了然,纵然天资再高,没有这个痴劲,无论学业,或者书法,也很难取得让人仰望的成绩。
字也得到了,为了避免洛阳的事发生,郑朗打算立即离开河中府。那怕在郊外某一个小镇上找一家客栈住下,再行慢慢消化,也不想呆在河中府,面对接将到来的应筹,于是问道:“范判官,小子想询问一个人的消息。”
C!。
第八十九章 长啸
第五更送上了。
“是谁?”
“文宽夫。”
范仲淹不由摇了一下头,果然是问字不问贵贱,自己与欧阳修二人出身贫寒。然而这个文宽夫……
也就是文彦博,原来姓敬,其曾祖父文崇远避石敬瑭读,改其氏为文,高祖又复其姓,宋太宗时,避宋翼祖赵敬庙讳,再度改为文。这姓氏改了又改,可一家子不得了。文崇远为燕国公,文锐又为周国公,其父文洎为魏国公。
更荣耀的还是在后面,文彦博有八子三十九孙,一半人皆入朝为官,历要职。可以说是北宋最顶尖的官宦世家。
他的消息,范仲淹都知道,是去年一道与欧阳修考中进士的,现在担任翼县知县。
郑朗只确认一下,史书上这一段记载得不是很清晰,要么还在京城候职,要么在翼县担任知县,要么在绛州担任通判。后面两者问题皆不大,翼县本来就在绛州境内,若是在京城,自己恐怕会白跑一趟。
问一下,是做一个确认的。
得知文彦博的消息,立即告辞,此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离开了河中府,一路向北。以黄河为界,北方再也看不到水稻了。大道两边全部是高梁地,快到成熟的时候,一个个弯下金sè的梁穗。也夹有少量豆子,同样快到了成熟的时候。
叶子还没有黄,青sè的叶子,在末夏的南风吹拂下,闪起了绿sè的bō浪。景sè好,郑朗暂时放下了心中乱蓬蓬的念头,观察着一路大好风光。心里面却在琢磨着如何将这些景sè带入绘画当中。
这一点不是范仲淹所能知道的,不然又要劝说一番。
然而此行略有些不快。
无他,是这次拜访的这个大神观念有些怪。
在他想法中,他认为书法是小技,是工具,当然,字也要写好。为了写好字,他也下过一番苦功,曾遍览诸家书法,连苏灵芝这样的唐朝没有名气的书法小家,都留心过,斥为墨猪。
看了看后,觉得颜真卿字蛮好的,于是钻研了一番。
好了,我的书法满足“工具”需要了。
可是不是如此呢?若别人,也许真成了工具,可他超人的才气,xiōng中珠矶罗列,放在书法上,书法怎么会仅“满足”二字。相反,正是他这种不作为,与传统书法有些相悖,比如从不藏头护尾,却让他的书体自有一种自然平淡之气,虽出自然,仍不失雅逸的书卷气极浓的文士书风。不能比苏米蔡黄,但在北宋之初,文体是占据着重要的一席之地。
可正因为这xìng格,当看到郑朗将米体写出来后,文彦博皱眉道:“好了。”
当作“工具”了,你才十四岁,有此足够!
还是下苦心钻研学业吧,这才是你的正事。
并且拉着郑朗坐下来,进行劝说。
遇到了这个大佬,郑朗怎么办?就是写出不遑二王的字迹出来,人家也未必说你有本事。
听了大半天,有些汗,这样下去不行哪,我是来观摩你的字,结果一个字没有看到,反而让你口吐莲花,说得心慌意乱。于是道:“文县令,小子问一句。听说你喜欢释家?”
“不错,”这也不是丑事,以儒家治学治政治国,以释家修心养xìng,此举说到天边去,也没有人敢反对。
“为何不作一赋,禁止天下人信仰道家?”
文彦博愕然,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玩。宋朝皇室信仰的是什么?正是道教。
“文县令,若是天下所有农夫放下耒锄,读书识字,期求谋一官半职,工匠亦是如此,商人也是如此,那会如何?”
文彦博更是不能回答。
“人各有志,本来我也不急,毕竟年还幼,然困于心,无法安心学业,所以才出行,遍观诸家手法,以求突破。只有突破,才心继续专心县令何必反对?”
文彦博让他说得无法回答,只好勉强的写了几百字给他。
但临走时,又再次苦口婆心的劝说。
走了好远,江杏儿才松了一口气,敢情文彦博的口吐莲花,她也有压力,拍着yòu人的xiōng口说道:“此人好烦恬,不就是出身好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非是,”郑朗摇了摇头,此次拜访数人,文彦博也算得上未来的巨神之一。此君还没有成长起来,一旦“醒悟”,以此君的战斗力与嘴巴子功夫,今天不但讨不到字,有可能被他活活虐死。这仅是个人xìng格立场的问题,与出身无半点关系。
但让文彦博说教了大半天,这一行收获并不大。索xìng来到汾水河畔,雇了一艘稍大的船只,带了一些草料,将大黑牵上船,几人将牛车合力抬上船舶,顺着汾水而下,再沿黄河,直向京城。
顺流而下,船速十分快。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三门,看着两岸山石崔嵬,黄河上船帆点点,两边还响着纤夫的号子声,江杏儿与四儿兴致勃勃。
船夫脸sè却慎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