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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独孤族人还在葛荣手里,子龙单枪匹马,若横生枝节,绝难护所有人周全,看来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胡思乱想半晌,看着黑隆隆的屋顶,子龙心中一阵烦乱,这种被人掐住要害般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必须想尽办法,逃脱束缚。
可这个办法,子龙是毫无头绪。
想及族人,忆起奄奄一息的如愿,子龙忽地起身,并未出正门,却寻了后窗,悄悄跳出,夜色中万籁俱寂,四下看看,殊无人影,心内稍安。
不敢发声惊动诸人,子龙缓步轻提,朝一间看起来比周围房屋稍显规整的小屋走去。
小屋内毫无火光,子龙轻轻推门,竟一推即开。
子龙却毫不惊讶,堂而皇之进入屋内,临关门前,还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发现,这才阖上房门。
门栓的吱呀声之后,屋内忽地响起一个人声,声音中包含苍凉失落,困窘无奈。
“你终于来啦!”
第一百零二章 夜谈
子龙没有一丝惊讶,回过头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族长,子龙来晚了!”
原来子龙来的竟是库者的房间!
库者从桌前行至子龙身边,窗外月色照在他苍老的脸上,让子龙心头一震,才数月不见,原本意气风发的库者族长,竟然衰老至斯,满目苍凉,怎不让人心伤。
库者浑浊的老眼,仔细打量着子龙,未几露出欣喜神色,笑道:“黑了,也壮了,看来费连勃让你吃了不少苦啊!”
子龙听库者提到费连勃,神色见忽地昏暗,库者见子龙神色有变,疑惑问道:“他近来可好?”
子龙心头一颤,如今时移世易,库者族长心力憔悴,亲人失散,只能堪堪护住几十老弱妇孺,已然不易,不知耗尽了多少心思。
甚至不惜装疯卖傻,消除葛荣对他的戒心,幸而今日在这小院中初见时,库者手上暗自三次用力,抓得子龙若有所悟,这才有了今夜之会。
这样一个费尽心思的老者,还受得了更多的打击吗?
子龙神色复杂,库者已然有些怀疑,兀自深吸口气,做好心里准备,问道:“有什么话,尽管说,不要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到散的时候!”
看了看库者坚定的眼神,子龙心下稍安,希望妻兄的所作所为和死讯,不会让库者再添伤感,于是将屠孤山及土城一行,大概说了。
库者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听了费连勃的行径,也不由倒吸口冷气,自责之情,溢于言表,看着子龙,尴尬不已。
“唉,没想到,我鲜卑一族的族人们,竟堕落至斯,不思捐躯报国,竟也怀有异心,真令人怒其不争,怪不得群妖并起,内忧外患,唉!”
子龙看着瘫坐下来的库者,满心担忧,只听库者之言,便可知其心中之愤,但事实毕竟是事实,谁又能左右呢?
“族长,此事已成过去,关键当思眼下啊!”
子龙想转移库者的注意力,借此让库者放松些,可是话一出口,才发现,眼前的形势,似乎更让人身心无力,子龙不由自责不已。
然而库者,却精神一震,点头道:“是啊,眼下才是生死攸关,死者已矣,何必执着?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追随至此?”
子龙听库者问话,心里又是一暗,这个风光一时的一族之长,为何会如此命途多舛?似乎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然而,想想那时的如愿,子龙还是不得不将此消息,备与库者言之。
“族长,我回云中城路上,见了如愿公子……”
没想到,库者还没等子龙说完,只听到这个名字,就拍案而起,怒喝到:“这个逆子,怎地他还没死吗?真是丢尽我独孤氏的脸面,让我愧对祖先啊!”
库者的满面怒容,让子龙心头一震,看来如愿投入义军之事,深得库者反感,既如此,只希望接下来的消息,能让库者心内稍安吧,可这又怎么可能?
“族长,如愿公子,他……死了!”
只简单的几个字,子龙说得很轻,他知道,虽然库者提到如愿,怒火冲天,但这个消息,一旦说出,怕最伤心的也是库者。
果不其然,子龙话音刚落,库者仿佛一瞬间垮了下来,原本挺直的腰杆,也像失去了支撑,一瞬间就塌胸弓背,其状让子龙见之神伤。
良久无语,子龙有些担心,这个屡遭打击的老者,不会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吧?
库者终于传出一声叹息,让子龙心里稍安,可是那声叹息中饱含的各种情绪,让子龙心里一阵酸涩。
“族长,人死万事空,如愿公子临死前幡然悔悟,交托我代他行孝,子龙厚颜,若族长不弃,就将我当做如愿吧!
虽然子龙不知缘由,但屡受族长大恩,无以为报,若您觉得子龙不配做您儿子,子龙愿结草衔环相报,以父事之!”
库者听了子龙的话,一双浊目竟流下泪来,紧紧抓住子龙双手,频频点头,哽咽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独孤库者第三个儿子!”
子龙听了大喜,连声价叫起父亲来,库者似也甚觉安慰,破涕为笑。
此时,子龙脑中提示音竟响起,子龙却无暇顾及,忙问库者道:“父亲,我已知如风仍在武川与黑獭等,讨杜洛周之逆,但不知母亲和如双妹妹……”
提到如双,子龙心中却忽地一暗,未曾想因缘际会,只因如愿一句交托,与如双竟成了兄妹,唉,难道今生竟又无缘厮守?
当时虽是乱世,但终究人伦至上,子龙虽算是库者义子,与如双并无血缘关系,但有了兄妹之义,不知将来携手,要遭多少诟病?
但眼下为安库者之心,兑现给如愿的承诺,说不得事急从权,至于以后的事,见招拆招吧,徒思无益!
库者见子龙神色,已知子龙心事,不由也是一叹,喃喃道:“夫人似为杜洛周所擒获,如双却不知去向,她一个女孩子家,怕……你或许是再不用忧心了!”
子龙听了,全不顾被库者道破心思,听到如双下落不明,他早已心如刀绞,兵荒马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这……
子龙一时心急,竟然忘了言语,此时心中不知求了多少神明,只愿老天开眼,护佑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不要让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哪怕用自己的命来换,也心甘情愿。
然而,不知是否举头三尺,真有神明,便是有了,他们又能否听到子龙的祷告?
库者见子龙出神,也不打扰,只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密布阴云,月色全消的夜空,止不住伤感无限,为何老天安排他们生在这乱世啊?
看子龙久久发呆,库者心有不忍,低声道:“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库者做的也该是和子龙方才一般的心思,想转移子龙的注意力,让他不致太过心伤,以致意志消沉。
子龙听了,当然明白库者的用意,默默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些期待,虽然他在屠孤山帝冢内有所了解,但也知之不详。
于是说道:“我的身世,不就是个汉奴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身世
库者听了子龙的话,却摇了摇头,抬头望着屋顶,当初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里。
二十一年前,宣武帝初亲政,皇叔咸阳王元僖欲加害宣武帝,谁知计划泄露,一应相干人等,皆伏诛。
当时齐帅刘晓苟两面三刀,虽临急反水,但也未能逃脱当头一刀,身死灯灭,却贻害全族,祸及满门。
时库者有一好友,姓刘名白,正是刘晓苟九族之内,本来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但被刘晓苟事所连累,也将面临满门抄斩之祸。
然而刘白之妻正有身孕,刘白只此一子,库者不忍见他刘家断了香火,于是便偷偷将刘白之妻带走,却被费连氏发现。
费连氏当时口快,此事被其兄费连勃得知,费连勃为求立功,去主办此案的元羽处告发。
元羽得知此事后,到库者家中搜捕,元羽也是忠厚仁慈之人,与库者也算故交,库者苦苦相求,元羽只好开恩,允许刘白之妻产子。
但条件就是,刘白之妻必须问斩,其子可留作库者府上汉奴,并且所有知情人等终生不得告知其身世。
于是,众人发誓不透漏此事之后,元羽才看在库者面上,留下了这个孩子一命。
费连勃愧对库者,答应库者日后若得差遣,必不辱命,他也因告发有功,被下放到土城为官,库者虽记恨其无义,却碍于费连氏的情面,没有过多苛责,但二十多年,从未与费连勃有过任何联系。
直到送子龙去屠孤山,库者想起当日与刘白的至交之情,才放下往日恩怨,给费连勃写了一封手书,其目的也是希望费连勃弥补当日过错。
但是他没想到费连勃竟然误入歧途,差点儿害死子龙,但也因子龙而死,算是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了。
如今当事人大多已然故去,库者对子龙期望颇深,不愿他连自己的祖宗是谁都不知道,于是将这些事,一一相告,听得子龙目瞪口呆。
“那,那我母亲她……”
库者听子龙的问话,长叹一声,说道:“嫂子也算天可怜见,并没有身首异处,生下了你便因难产而死,唉,真不知是她的造化,还是……”
子龙当真不知自己身上竟然还有这般曲折的故事,一时间难以接受,沉默不语,心中却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库者知道子龙一时不能接受,但他也无可奈何,事实往往都是人们难以想象的残酷,但毕竟都是过去的事,子龙并未亲身经历,或许还好一点。
于是继续道:“而且,刘白兄弟还是东汉皇族后裔,所以你身上流着的,是汉人最正统的血液,说来与我独孤一族也颇有渊源!”
虽然这也是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但大汉江山早四分五裂,经过三国魏晋十六国,如今已经是南北朝的时代了,就算身上流的是再正统再高贵的血液,又有什么用呢?
“既然您与人有约,为何又要解除我汉奴的身份,还要告诉我这一切呢?”
子龙愣愣地问道,让库者一声苦笑。
“我只希望,你能对得起刘白兄弟在天之灵,且我年事已高,又遭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