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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罗妮卡决定去死-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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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泽德卡。”一个女人靠近她说道。
  前一天夜里,韦罗妮卡没能看到泽德卡的脸——谈话的时候她一直蹲在床边。这个女人大概三十五岁左右,看上去是个绝对正常的人。
  “我希望那一针没有给你造成大的问题。时间一长身体就适应了,镇静剂也就失去了效力。”
  “我很好。”
  “昨天夜里我们谈过话,你还记得你向我提出的要求吗?”
  “完全记得。”
  泽德卡挽起韦罗妮卡的一只胳膊,两个人开始在花园许多光秃秃的树木之间散起步来。除了围墙,她们还能看到消失在云雾中的群山。
  “天气很冷,不过,这样的一个上午蛮好。”泽德卡说道,“阴天,灰蒙蒙的,寒冷。很奇怪,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从不感到压抑。出现这种天气时,我感到大自然与我是协调一致的,是我内心世界的一种展示。相反,太阳出来了,孩子们开始在街上媛戏玩耍,所有的人都为好天气而高兴,我就感到难过极了。一切都显得充满活力,而我却不能参与其中,仿佛这是不公正的。”
  韦罗妮卡轻轻地从泽德卡那里抽回自己的胳膊。她不喜欢身体的接触。
  “你刚才的话没有讲完,你正说到我的要求一事。”
  “这里有一批人,有男的也有女的,他们已经可以出院回到家里去了,可他们不愿离开这儿。其中的理由很多:维莱特虽然远不是一家五星级旅馆,可也不像人们讲得那么糟糕。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听不到任何形式的批评,因为说到底,他们是在一所精神病医院。政府派员来视察时,这些人的举止就疯癫得仿佛具有某种程度的危险性,因为他们其中一部分人住在这里的费用是由国家负担的。医生们知道其中的奥妙,不过,似乎这个机构的主人们下达过一道命令:让这种情况维持下去,因为这里的床位比病人多。”
  “他们能搞到安眠药吗?”
  “你没法踉他们进行接触,这批人被称作是‘兄弟情谊会’的成员。”
  一个满头银发的女人正和几个比其年轻的女人在热烈地进行交谈,泽德卡指着她说道:“这个人名叫马莉,是‘兄弟情谊会’的成员,你去问她。”
  韦罗妮卡开始前马莉走去,泽德卡拦住了她:“现在不行,她正谈得十分开心,不会仅仅因为要向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表示友好就中断使她感到开心的事情。万一她生了气,你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她了。这些‘疯子’总是相信他们的第一印象。”
  韦罗妮卡对泽德卡在讲“疯子”一词时所流露出的得意神情感到好笑,但随后她又不安起来,因为这里的一切都似乎十分正常,甚至好得过了头。多少年来,她一直是从工作单位去酒吧,从酒吧到一个情人的床上,又从情人的床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再从自己的房间到母亲家去,而眼下却正体验着一种做梦都从未想到过的生活经历:收容所,精神病,疯人院。在这里,人们对承认自己是疯子并不感到羞耻。在这里,谁也不会仅仅为了对别人表示友好而中断自己正在高兴做的事情。
  韦罗妮卡开始怀疑泽德卡的讲话是否严肃认真,抑或只是精神病患者为了装作比其他人生活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而采用的一种办法。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她正经历着某种有趣、特别、过去从未想到过的事情:人们为了完全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而假装成疯子,你能想象出这样一个地方吗?
  恰恰就在此刻,韦罗妮卡的心脏感到一阵剧疼,与医生的谈话立刻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使她不禁害怕起来。
  “我想一个人走走。”她对泽德卡说道。总而言之她也是一个“疯子”,无需去取悦任何一个人。
  泽德卡离去了,韦罗妮卡凝视着维莱特围墙外的群山。一种要活下去的轻微愿望似乎冒了出来,但韦罗妮卡坚决地把它赶跑了。
  “我需要马上搞到安眠药。”
  她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处境,情况远非理想。尽管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出各种各样的疯狂举止,人们给了她这种可能性,可是她却木知道该做些什么是好。
  她从末有过什么疯狂的举止。
  在花园里呆上一段时间之后,病人们便直接去饭厅吃了午饭。午饭之后,护士立刻把男女病人带到了一间很大的客厅。客厅有许多小的房间,桌子、椅子、沙发应有尽有,还有一架钢琴和一台电视机,从宽大的窗口可以看到灰色的天空和低低的云层。全部窗子都没有安装栏杆,因为客厅面对着花园。由于天冷的缘故,所有的门都关闭着,但只要转动一下把手,就可以出去重新到树木之间走动。
  大部分人来到了电视机前。还有些人茫然地望着什么,也有的悄声在对自己讲话——在人生的某个时刻,谁没有这样做过呢?韦罗妮卡注意到了马莉,她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女人,现在正与最多的一群人呆在大客厅的一个角落里。有几个人在这群人附近散步,韦罗妮卡打算加入到这群人的中间去,想听听他们正在讲些什么。
  她竭力隐瞒着自己的意图,可当她来到这些人的身边时,他们都一致沉默不语地注视着她。
  “你想干什么?”一位上了年纪的先生问道,似乎他是兄弟情谊会的会首(如果真存在这样一个组织的话,泽德卡就不像她表面上显示的那么疯癫)。
  “没事,我只是路过。”
  这伙人互相对视,并用头部做出一些疯癫的动作。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道:“她只是路过!”另一个人则提高嗓门重复了一遍对方讲的那句话。没过一会儿,所有的人都开始高喊起那句话来。
  韦罗妮卡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害怕而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个身强力壮相貌丑陋的男护士赶了过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这伙人当中的一个回答说,“她只是路过。现在地停了下来,但马上就会继续往前走!”
  所有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韦罗妮卡流露出一副嘲讽的神情,完尔一笑,转了半个身离去了,免得让人发现她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她没穿防寒服就离开客厅,径直朝花园走去。一个男护士想劝她回来,但马上又来了一个男护土,对他低语了几句,于是两个人就放她安静地到寒冷的外边去了。用不着去关心一个已被医生判处了死刑的人的健康。
  韦罗妮卡感到慌乱、紧张,自己生起自己的气来。她从未被挑衅牵着鼻子走过,很早她就学会了在一种新的局面出现时必须要保持冷静和淡漠。可是那些疯子却使她感到了难堪、害怕和愤怒,使她产生了要杀掉他们的愿望,要用她从未有勇气讲出来的恶语去伤害他们的愿望。
  也许是安眠药——或是说为了让她摆脱昏迷状态而进行的治疗——把她变成了一个脆弱的女人,一个无法主动对挑衅进行回击的女人。早在青少年时代,她就遇到过比这更加难以对付的场面,可现在却第一次没能控制住泪水的流出!她需要恢复成原先的自己,懂得以讥讽进行回击,装出种种冒犯根本就没有使她受到伤害的样子,因为她高出所有人一等。请问,这伙人当中谁曾有勇气试图自杀过?如果所有这些人都躲藏在维莱特围墙的背后,他们之中又有谁能够教导她如何生活呢?她永远不会去依赖这些人的帮助,虽然她不得不还要等上五六天才能死去。
  “已经过去了一天,还只剩下四天或五天了。”
  她走动了一会儿,好让零度以下的严寒钻进自己的身体,使急速流动的血液和跳动过快的心脏平静下来。
  “太好了,现在我来到了这里,能活的日子可以精确到以小时计算。过去我从未见过这些人,而且很快也将永远不能再见到,可我却在乎他们的议论。我难过,我生气,我想发动进攻和进行防御,为此而浪费时间究竟为了什么呢?”
  然而,事实是她正在耗费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占有一席之地而进行斗争。在这里,你必须要进行抵抗,不然的话,就要由别人说了算。
  “这不可能。我从来不是这样。我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愚蠢言行而斗争过。”
  她在冰冷的花园中心停了下来。正是因为她认为这一切。都是愚蠢的言行,所以她最后决定接受生活自然而然强加给她的东西。少年时代,她认为要选择什么还为时过早;现在她已进入青年时代,又相信要改变什么却已为时过晚。
  在此之前,她把全部精力都花费在了什么地方呢?总是一心要使生活中的一切都维持一成不变。为了让父母像她小时候那样继续去爱她,她牺牲了自己许多的愿望,尽管她知道真正的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而发展,并且会显现出新的表达方式。有一天,当听到母亲哭泣着对她说她与韦罗妮卡父亲的婚姻已经完结时,韦罗妮卡立刻出去找到父亲,她哭喊,威胁,最终得到了父亲不离开家的许诺,而没有想象过为此父母双方该付出多么高的代价。
  当她决定去找工作时,把一家刚在她新生的国家成立的公司诱人的提议弃之脑后,而接受了公立图书馆的一个职位,因为那里钱虽然挣得不多,但却有保证。她每天都在同一时刻上班,并总是让她的上司们清楚,无需把她视为一种威胁,她已感到很满足,不想努力向上爬,她的全部愿望就是月底领到工资。
  她在修女院租了一间房子,因为修女们要求所有的女房客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时间一过就锁上大门,所以谁被锁在外边,谁就只能睡在大街上。这样,她就总能向情人们说出一个真正的借口,免得自己不得不在旅馆或是陌生的床上过夜。
  当她梦想结婚时,总是设想把家安在卢布尔雅那郊外的一个小木屋里,设想丈夫是个与她父亲不同的男人,挣的钱刚刚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并对如下的情景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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