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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罗妮卡决定去死-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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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杜阿尔德讲完他的故事时天已经黑了,两个人都冻得浑身发抖。
  “我们进屋去吧。”他说道,“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我小的时候,每次去看我的祖母,都总要看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面上是一个女人,天主教徒们称她为圣母,她站在天上,两手向人间张开,从那里放射出光芒来。
  “这幅画最让我感到好奇的是,那个女人脚下踩着一条很逼真的蛇,于是我问我的祖母:”她不害怕蛇吗?她不认为蛇会咬伤她的脚趾,会用毒液把她杀死吗?‘“我的祖母说:根据《圣经》的记载,蛇把善与恶带到了人间,而那个女人能用她的爱来控制善与恶c ”
  “这和我的故事有什么相关呢?”
  “因为我认识你才一个星期,说我爱你未免太早。因为我大概活不过今夜,说我爱你又未免太迟。但是男人和女人的高度疯狂恰恰就在于一点:爱。
  “你向我讲了一个关于爱的故事。我认为,你的父母是真。已实意地为了你好,可这种爱几乎毁了你的一生。如果说,我祖母那幅画上的圣母脚下踩着一条蛇,那就意味着这种爱具有双重面孔。”
  “我懂得你所讲的意思。”埃杜阿尔德说道,“我挑动他们对我施用电击,因为你使我不知所措。我知道我感受到了什么,可是爱已经毁灭过我一次了。”
  “你不用害怕。今天我已经请求伊戈尔医生让我离开这里,去选择一个我希望永远闭上我的双眼的地方。但是,当我看到你被男护士们抓住的时候,我明白了什么是我离开这个世界时想要看到的形象:你的那张脸。所以我决定不走了。
  “当你在电击的作用下入睡的时候,我又犯了一次病,而且我以为我的死期已经到了。我望着你的脸,企图猜测出你的故事,并且准备幸福地死去。但是死神没有来,我的心脏又承受住了一次打击,也许是因为我还年轻的缘故。”
  埃杜阿尔德低下了头。
  “你不要因为被爱而感到害羞。我不会对你提出任何要求,仅仅是要你让我喜欢你,让我再为你弹奏一个晚上的钢琴,如果我还有力气弹奏的话。
  “作为交换,我只要求你做一件事:如果你听到有人说我就要死了,请你到我的病房去,让我实现我的愿望。”
  埃杜阿尔德许久没有讲话。韦罗妮卡以为他又重新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不想如此早地离开那里。
  望着维莱特围墙外边的群山,埃杜阿尔德终于开口说道:“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就带你出去。只是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取外套和一些钱来,然后我们两人立刻就走。”
  “埃杜阿尔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这你是明白的。”
  埃杜阿尔德没有回答。他走了进去,很快又拿着外套回来了。
  “韦罗妮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要比我在这里度过的千篇一律的日日夜夜还要长久。我在这里一直企图永远忘记天堂的幻影,而且几乎已经忘记了,但似乎它们现在又回来了。”
  “我们走吧。疯子就要做疯事。”
  那一天晚上,住院病人集合起来吃晚饭时,发现少了四个人。
  泽德卡,大家都知道,经过一段长期治疗之后,已经获得了自由。马莉,像往常一样,应该是去了电影院。埃杜阿尔德,也许还没有从电击中恢复过来——一想到此,所有住院的病人都感到害怕,于是便静悄悄地开始吃起饭来。
  最后少的一个人是那个绿眼睛、栗色头发的姑娘。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大概活不到周末。
  在维莱特,没有人公开谈论死亡一事。然而,少了人就会被发现,尽管所有的人都力求表现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一个流言开始一桌接一桌地传开了。有些人哭了,因为她充满了活力,而现在大概已经躺在了疗养院后面的小小停尸间里。只有那些胆子最大的人常从那里路过,即便如此,也只有在白天阳光普照的时候才敢这样做。停尸间里有三张大理石桌子,其中的一张通常总是停放着一具新的尸体,上面盖着床单。
  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韦罗妮卡这个夜晚躺在了停尸间。那些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很快就忘记了疗养院在那个星期里又少了一个人,此人有时曾用钢琴声搅乱了所有人的睡眠。得知这一消息后,不多的几个人,主要是那些在急诊室曾陪伴韦罗妮卡度过几个夜晚的女护土,感到了一些悲伤。疗养院的工作人员都受到过训练,不会与住院病人发生密切关系,因为这些病人有的会出院,有的会死去,而大部分人的病情则会越来越严重。他们的悲伤历时很短,马上就又烟消云散了。
  多数住院病人得知这一消息后,则故作惊讶和悲伤,实际上却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死亡天使再一次路经维莱特,而他们却得以逃过一劫。
  晚饭之后,兄弟情谊会聚会时,一位成员带来了如下消息:马莉没有去电影院,她走了,并且不再回来,还留给了他一封便函。
  似乎谁对此都没有予以十分重视:她总是显得与众不同,精神失常得有些过分,不能适应大家在这里所处的理想环境。
  “马莉从不理解我们是多么地幸福。”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按照常现生活,有时我们一起外出去观看节目,有时邀请人到这里来就一些重大问题举行讲座,然后就他的观点展开讨论。我们的生活达到了完美的平衡,这是外面许多人渴望得到的东西。”
  “更不用说在维莱特我们所受到的保护。这里不存在失业问题,不受波斯尼亚战争的影响,没有经济问题,也没有暴力。”另外一个人说道,“我们终于过上了和谐一致的生活。”
  “马莉给了我一封便函。”那个带来消息的人说道,并给大家看一个封着口的信封。“她要求高声朗读这封便函,似乎是想与我们大家表示辞行。”
  年龄最大的人打开了信封,按马莉的要求高声朗读起来。他本想中途停止,但为时已晚,于是便一口气把它读完。
  “当我还年轻和从事律师工作时,有一次读了一位英国诗人的诗作,其中的一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要成为漫溢而出的泉水,而不是永远蓄着死水的池塘。‘过去我一直认为他错了:漫溢而出是危险的,因为可能最终会吞没我们所爱之人的生存之地,用我们的爱和我们的热忱将他们淹死。因此,我一生都力求使自己的表现如同一个池塘,永远不越出我内心围墙所划定的界线。
  “后来,由于某种我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原因,我患上了恐惧综合症。于是,我恰恰变成为我曾努力不使自己成为的那种东西:漫溢而出淹没了我周围一切的泉水。
  其结果是我住进了维莱特。
  “病愈之后,我又回到了池塘,并且结识了诸位。感谢你们对我的友谊和热忱,使我度过了那么多的幸福时刻。我们像一个鱼缸里的鱼儿生活在一起。我们感到幸福,因为有人按时喂养我们,而且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就能透过玻璃看到外面的世界。
  “但是昨天,因为一架钢琴和一位今天大概已经死去的姑娘的原因,我有了某种非常重要的发现:这里的生活与外边的生活恰恰是一模一样的。无论是在外边还是在这里,人们都结成团体,修筑起他们的围墙,不让任何局外之人扰乱他们平庸的生活。他们所以去做某些事情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如此,他什]研究一些毫无用处的问题,他们消遣娱乐是因为他们不得不这样去做。至于其他的人,随他们去吧,那是他们的事。这些人最多看看电视新闻——就像我们多次一起观看那样——,目的只是为了确信,在一个问题成堆和充满不公正的社会里,他们是何等地幸福。
  “换言之:兄弟情谊会的生活与外边几乎所有人的生活恰恰是一模一样的——我们都避免知道鱼缸玻璃外面的情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会令人感到安慰和有益。
  但是我们会变的,现在我就正在寻求冒险的经历,尽管我已经六十五岁,深知这种年龄带给我的诸多限制c 我要去波斯尼亚,那里有人正在等着我,虽然他们还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但是我知道,我是有用之八,而且知道,一次冒险的经历,抵得上一千天舒适安逸的日子。“
  听完这封便函之后,兄弟情谊会的成员都回各自的房间和病房去了,他们自言自语地说马莉是彻底地疯了。
  埃杜阿尔德和韦罗妮卡选择了卢布尔雅那一家最贵的餐厅,要了最好的菜和三瓶一九八八年酿造的葡萄酒——本世纪最好的葡萄酒之一。在就餐过程中,他们没有提到过一次维莱特,也不谈过去和将来。
  “我喜欢那个蛇的故事。”埃杜阿尔德说道,同时第一千次把酒杯斟满了酒。“但是你的祖母太老了,不会诠释这个故事。”
  “你要尊重我的祖母!”已经喝得醉醇酸的韦罗妮卡高喊起来,引得餐厅所有的顾客都转过身来朝她张望。
  “为这位姑娘的祖母干杯!”埃杜阿尔德站起身来喊道,“为我面前这个大概是从维莱特逃出来的疯女人的祖母干杯/众人又回转过身去,把注意力集中到各自的饭菜上,装作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似的。
  “为我的祖母干杯!”韦罗妮卡也喊了起来。
  餐厅老板来到他们的桌前。
  “请你们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又高声地交谈起来,尽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还做出一些不得体的动作。餐厅老板再次来到他们的桌前,说他们可以不用付账,但必须立刻离开。
  “我们可以省下如此昂贵的酒钱了!”埃杜阿尔德欢呼道,“我们要趁这个人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快离开这里。”
  这个人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他正在拉韦罗妮卡坐的椅子,表面上显得很殷勤,真正的意思却是帮她尽快地站起身来。
  他们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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