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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儿子开口了。他好象走了很远的路,声音中含着一种虚弱,却还清晰。那是很简
单的三个字:“没关系……”
小胖子瞪瞪噔地跑了,好像怕儿子会改变主意。
我长吁了一口气,好像自己也走了很远的路。我轻轻地吻了一下儿子的额头,他的汗咸
而微甜。
“威震天死了。”儿子的眼里含着泪花。
“我试着把它粘起来。”我安慰儿子,自己也没有大大的把握。
我说过自己是个巧手的女人,但这个断成碎片的威震天还是使我煞费苦心。在耗费了比
织一顶帽子多得多的心血之后,威霸天终于栩栩如生了。只是它只能看,不能动。它再也不
会变形了。
儿子是个典型的喜新厌旧者,他把全部的热情转移到大力金刚身上。变形金刚的生命在
于变形,不会变形的金刚只是一件摆设。
儿子飞快地改变着大力金刚的形状,你不得不佩服美国人的机智,飞机的肚子居然能变
成人的脑袋,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我也忍不住凑过去后。最好的玩具,对大人和孩子同样有魅力。正在这时,啪啦一声,
高大的大力金刚像被炸药内部引爆,一下散了摊子,成为一堆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
儿子望着我,我望着他。
事情再明显不过,只是我们都不愿相信。大力金刚被搞坏了。
儿子徒劳地想把碎片镶起来,结果是使破坏更加严重。
我正在思讨如何处理,儿子已经很老练地把碎片收拢在一张纸里,准备出门。
“你到哪去?”我问。
“去还给人家。还有道歉。”儿子显出很有韬略的样子,事情安排得详细得当。
“大力金刚是小胖子的吗?”我存着希望问。
“不是。”儿子说了一个同学的名字。
是她家!我的心往下一沉,又飘飘悠悠地上浮到咽喉。
那是一个很娇弱的女孩子。我对女孩倒没什么印象,只觉得她的妈妈是个高傲的女人。
她们家境很好,属于丈夫所说阔人的范畴。给柔弱的女孩买如此大而凶恶的机器人玩具,丰
衣足食可见一斑。
“你就这样去……行吗?”我迟疑地说,不知问的是孩子,还是我自己。
“还要带什么东西吗?”儿子不解地问。
我看着儿子清澄如水的目光,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妈妈,那我走了。”儿子一溜小跑而去。
“快去快回。”我不安地叮嘱。
没有回答。儿子已经跑远了,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耽搁。
等啊等啊……许久许久……儿子还没有回来。
我的心象被钓住后急待挣脱的鱼,左蹿右跳,激起巨大的涟漪。
为什么我不再多叮咛他两句!世上的人什么样的都有,你能原谅别人,别人却并不能原
谅你。假如真的出现了某种不快,儿子他多少会有个精神准备。不然,当责备像暴风雨一样
袭来的时候,他会惊愕地瞪大了那双纯洁的眼睛。由着眼泪像自来水一样将它贮满……
不……还是不要预先讲的好!也许一切都很正常,也许什么意外都不曾发生。好客的同
学挽留儿子多坐一会,女孩的妈妈还给儿子剥开一个桔子,儿子很有礼貌地推让着……我的
儿子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人家一定会谅解他的,就像我们曾经谅解了小胖一样……
对!一定是这么回事,只能是这么回事!我庆幸自己没有用预想中的乌云,遮蔽孩子内
心那片晴朗的天空。
尽管我不断说服了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还是越发忐忑不安。
终于,儿子回来了。他走路的步伐是那样轻,直到眼前我才从沉思中蓦然惊醒。
我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就足够了。过去的这段时间,使儿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
然表面看起来,只是他哭过了,流了许多泪,为了怕我发现,又站在冷地里等着风将泪水吹
干。孩子的掩盖暴露了更多的东西。
我没有勇气问儿子详细的过程。重复那经过,无论对儿子还是对我,都是一种残忍。
“妈妈,人家要我们……赔……”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儿子脸上不滚落下来,我用手去
接,因为刚从外面回来,那泪水很凉。
我想用母亲温馨的心捻成毛线,为儿子织一间温暖的小屋,可惜我不是整个世界。
也许我应该事先告诉儿子……但如果说那恐怖的前景,而一切又没有发生,我岂不是玷
污了一颗纯真的心!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也愿维持这种真诚直到最后。
现在,我们面临的是另一个问题了——成为碎片的大力金刚还有儿子那颗有折痕的心。
“既然损坏了东西,人家要求赔偿,当然是应该的。”我拭干儿子的泪水。
“那我去找小胖,叫他先赔我的威霸天,人家说了一个‘对不起’就值这么多钱啊?以
后上商店买东西,甭带钱包,先说‘对不起’就行了!”儿子从地上弹射而起。
“你不能去!”我拉住他。儿子在我手下不驯地挣扎着,十岁的男孩已经有了小牛犊一
样的蛮劲。
“为什么?妈妈!”儿子半仰着脸,像问天一样问我。
我不能回答。这世界上有许多像花布一样美丽的道理,却做不成衣服。
我却必须回答:一只母猫还要教会小猫如何捕鼠。我就是再为难,也得给儿子一个大致
削弱的道理。
“‘对不起’是一种礼貌,它是不能用金钱来计算的。”
儿子顺从地点点头。这话大概同学校的师长们所讲差不多,他还勉强听得进去。
“小胖弄坏了威震天,你原谅了他,他很轻松,这是一件好事。”我做出循循善诱的样
子,准备把儿子领进我的埋伏圈。
“可是人家不原谅我……妈妈!”儿子抗争着。他受到的羞辱比我苍白的说教,要有力
得多。
“是的,儿子。每一件事,都可以有好几种处理的方法。喏,就像这些变形金刚,可以
变机器人,也可以变飞机和汽车……懂了吗?”
“懂……了。”儿子迟疑地点了点头,但我知道他不服,又不愿惹我伤心。
我把一直拉着儿子的手松开了。我很累,这世界上谁也代替不了谁。
儿子不再挣扎,孤零零地站在一边。
最大号的大力金刚,代表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尽管我们还不用变卖家产,尽管街上也
没有当铺,我还是有一种破产的感觉,。
我和儿子揣着共同的秘密,迎回了家里最主要的男人。儿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希望我
别说;又希望我快说。
我不想说又不得不说,想晚说又想干脆早说,人有时飞快地迎着一个东西跑过去,其实
是为了躲开它。
丈大听完后,居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镇静。然而这镇静像糖衣一样,包裹着的是苦
涩的雷霆。
“说!你是怎么把这玩艺给弄坏的?”丈夫拒绝叫那堆碎片为变形金刚。
“就这么一下……啪拉一下……就……”儿子看着我,语无伦次,希望我能为他做证。
是的,当时我在场,可我也说不清,没有预谋的事情都说不清。
其实这个过程说清说不清又有什么关系呢?要紧的是它坏了。儿子以后再也不会去玩这
种借来的宝贵玩具了。
丈夫眉头紧皱,眼里射出凶狠的光。儿子往我身后躲。
“你说你是成心的,还是故意的?”丈夫气急败坏,“说——”
我不知道成心和故意有什么不同,也不敢劝他。
“是成心的……不,爸爸,我是故意的……”在父亲的虎视眈眈之下,儿子来不及思
索,急切地选择着他认为较好的动机。
“好你个小败家子!你爹干一个月,还挣不回这么个玩艺,你倒好,充什么少爷胚子!
我让你记住喽——”
丈夫抡圆了胳膊,呼地拍了过来。我用手臂架住,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震,触电般的直麻
到中指尖。
他是干壮工的,出手极重。幸好我站的位置好,来得及阻拦。
儿子惊恐地愣了刹那,才哇地痛哭起来,好像挨打的不是我而是他。
“你还有脸哭!”丈夫气得吁吁吐气:“为了那个小玩艺,你妈就没钱买线织帽子,这
回再加上个大家伙,咱一家连过冬的煤和大白菜都没着落了!”他又转过脸对我:“都是你
惯的!”
我由着丈夫数落,只要他再不动手就成,从小到大,儿子没挨过打。
那是冬天里极冷的一日,从太阳里散发出来的不是热,而是冷风,我走进炉火不断的家
中,儿子脸热得通红,眼睛也亮闪闪地好像深潭中的星。我以为他发烧了。
“妈妈,你闭上眼睛。”儿子一说话,我就知道他没病。病孩子是不会有这么动听的嗓
音。
我闭上眼睛,心中像煮开的牛奶,不见波浪地荡漾。儿子将有一个小小的快乐送给我:
也许是张一百分的卷子,也许是个纸盒小瓶做成的手工。
“好了。妈妈,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还是闭着眼睛,迟迟不愿睁开。这是一种母亲特有的幸福。
“妈妈,你快点嘛!”儿子催促。
再耽搁下去,儿子该着急了,我赶紧睁开眼。眼前一片稀薄的淡绿,仿佛置身初春的草
地。过了一会才看清,是儿子捧着一团绒绒的绿线。
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妈妈,你喜欢这颜色吗?”儿子眼巴巴地瞅着我。
“喜欢。太喜欢了。你怎么知道妈妈喜欢?”儿子已经大了,我对他讲话时提到自己,
还是不习惯用“我”,而是依然用“妈妈”这个太奶里奶气时的称呼。
“妈妈忘了?从小到现在,您给我织的毛衣毛裤,都是这种绿色。我能从一千种颜色中
找出这种绿色。”儿子怪我提了一个太简单的问题。
对某种颜色的喜爱,也许就是这样一代一代流传下来,像一个美丽的故事或是一支古老
的歌。
“是爸爸带你去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