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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知道种师道所指的是楚相玉一案,也不推辞,只道:“历代开国帝王,有几个是忠君爱国的?”
这种说法到还是第一次听说。种师道眯起眼看了他们两个许久,见两人皆是风尘仆仆,终于和颜道:“可以不忠君,却不能不爱国。若不是心怀天下之人,怎能坐稳这江山?”
戚少商点头称是,顾惜朝却沉吟不语。
种师道目光转向顾惜朝,笑道:“探花郎莫不是没读过《孟子》?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顾惜朝弯了弯嘴角,牵动一个讥嘲的弧度,道:“世人不爱我,我又何必爱世人?我只关心值得我关心的人。”
“你一直是个聪明人,以前我以为你是为了名,后来又觉得你是为了利。但现在,我只不懂你何不抽身而退?”
顾惜朝摇头,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已置身漩涡之中,想抽身却是晚了。除非能将我关心的人一并带走,可这,是不可能的。”
“那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顾惜朝狂笑了一声,笑声里透出难言的寒意。“惜朝从不愿做此等多余之事。我只知凡事当顺势而行,谋得最佳之道,若形势不利,就退而求其次,仅此而已。”
“大势所趋,话虽如此。但一味顺势,只怕随波逐流后,便再难自控。这顺逆之间,你可有决断?”种师道喃喃道,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问顾惜朝,却像是在扪心自问。
顾惜朝淡淡一笑,道:“种将军可曾听过,摩诃曼陀罗华曼珠莎华?”
种师道闻言,抬头看他,不知他好端端地何以谈到了传说中闻佛音生长于西方极乐天界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
“曼珠莎华,朝生暮谢,盛放之时,便即枯萎,生死不过一线。但,便是如此,依着花期只盛开一次,也总好过孤寂一生。”顾惜朝见种师道神色茫茫,又换了话题,“太祖皇帝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太宗皇帝亦有烛夜斧影之说,可这些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一代明主。正义与邪恶的分野究竟在哪里?很多时候其实是很难说清楚的。饿死不食周黍,伯夷叔齐是圣人。能够不顾一切地坚持自己的信仰,决不妥协退让半步,他们同样也是幸福的人。而惜朝,敬他们,也敬将军,却不能学你们。”
种师道仍有疑惑未解,戚少商听了这番话却是全身一震,只觉浑身上下一会热血沸腾一会又是冰寒彻骨。顾惜朝,你究竟想说什么?你什么都看透了,却仍要如此咬牙坚持走下去,究竟为了谁?不肯抽身而退,那你所求的又是什么?
“种将军,娑罗双树花凋谢,诉尽世事本无常,人生繁华原是梦,唯留胸襟溢清香,虽言盛者固有衰,然而弱者更无依,何人不可杀,何物得永生,吾心如风起,见得桃花飘零,片片嫣红。我们该庆幸人生短短百年即过,否则这无涯的痛苦,不知何时方可走到尽头。”
种师道心头一空,只觉顾惜朝的话如梵钟清响,先前种种迷障皆烟消云散。“竟是老夫拘泥了。罢官就罢官吧,老夫没有错!圣上总有一日会想明白,重新起用老夫!”如此几句话出口,显然种师道心中的阴霾已一扫而空。复又望着顾惜朝,笑问道:“那么你呢?你的性子,当真只是甘心顺势而非主宰形势之人?”
“种将军所求是天下公义正统,而惜朝,是当惯反复无常小人了,同样不想改。这世上的人若都是一个样子,岂非无趣地很?”
“好!好一个‘同样不想改’!能被你惦记的人,必然是极幸福的人。老夫到是有点羡慕石广霆了。刚才你劝了老夫不少,如今老夫也劝你一句,天地开辟,日月重光。遭遇际会,毕力遐方。将扫群秽,还过故乡。肃清万里,总齐八荒。这,才是人间正道。顾公子慧极无双,可不要埋没了。”
顾惜朝一径摇头,道:“种将军不是第一次劝我,该知道我的答案。我不知什么人间正道,我只知,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惜朝是自私凉薄之人,只要顾着自己的福祉就好。”
“你……唉!”种师道连连摇头,心里头一次浮起为这个孩子惋惜的感觉。“方才还说你慧极无双,现在却要劝你,慧极易伤!”
“种将军,不必劝了。”这次说话的却是戚少商,“一切浮尘,诸幻化相,当处出生,随处灭尽。这些,顾惜朝比谁都清楚。他能劝你不要着相,拘泥于被罢的对错,却阻止不了自己执着于私情。天下公义,他是决然不会信的。但若是当真听你的,连私情也不顾了,他就只好出家了。”
“好好好!”种师道哈哈而笑,心底不由得对诸葛神侯又有了几分佩服,竟然可以如此牢牢牵制住这个看似什么都不顾的顾惜朝,只不知他的制胜法宝究竟是谁?
顾惜朝也侧目看向戚少商,非但没有着恼,眼眸含笑还带了几分欣赏。正如种师道所料,诸葛神侯实际也是以私情而非公义相胁,顾惜朝也知忘情弃爱便可轻易脱身。只是真到了那个地步,茫茫人世再无留恋,难道真要出家?有情是折磨,可若是无情,也未必是幸。如解连环中的死扣,无路可走,无路可退,要解脱,只能玉石俱焚。
“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种师道起身道,“顾公子,你才学过人,可有诗词为我饯行?”
顾惜朝笑了笑,端起酒杯,道:“惜朝不敢班门弄斧,借刘长卿一篇旧作相送。流落征南将,曾驱十万师。罢官无旧业,老去恋明时。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茫茫江汉上,日暮复何之。种将军永远都是种将军,惜朝再敬您!”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之后便慨然将酒杯往地上一摔。
“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种师道反复斟酌着这句,连声喝彩,“好,当浮一大白!老夫问心无愧!”
望着这个老而弥坚的将军打马远去,顾惜朝轻声笑了起来。“这样的人,才真正活着。”
“你其实什么都不信吧?”戚少商在他身边低低地叹气,“却还哄得种将军如此高兴。”
顾惜朝淡然道,“有希望,总是好事。”
“那么你呢?”
顾惜朝深深地看了戚少商一眼,眼瞳深深地望过来,直看得戚少商的心肺俱是一颤。就在戚少商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终于低低地说了一句:“念念欲归未得,迢迢此去何求……”
念念欲归未得,迢迢此去何求。都缘一点在心头,忘了霜朝雪后。要见有时有梦,相思无处无愁。小窗若得再绸缪,应记如今时候。
回去的路上,乌云蔽空,竟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顾惜朝静默着看戚少商向急着关门的商铺买伞,隐隐有些恍惚。
戚少商很快走回来,展开竹伞,在顾惜朝的头顶撑开。
顾惜朝抬起头望向戚少商,气质澹泊,神色间却有种无辜的茫然。戚少商看在眼里,竟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唤醒他好,还是直接抱了人就走。
就在此时,顾惜朝已然开口:“药儿,你还是看紧些。他不是可以安分的人。”
戚少商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问道:“你究竟怎么打算?”
“推药儿重得唐门少主之位。那唐玄我是信不过的。”
戚少商微蹙了眉头,心里直叫糟,“不让他再跟你去边关了么?”唐药医术无双,他若是不在顾惜朝身边,还真是有些放心不下。
“量才适用。药儿来自江湖,自然是在江湖中打滚最适合他。蜀中龙蛇混杂,又有苗人在,药儿若能重整唐门旗鼓,独霸一方,岂不是好。且,他生性仁厚,唐门以用毒闻名,由他执掌也是件幸事。在我身边当个小小药奴,没好处。”
两人并肩而行,只是这回去的路再长,也有走到头的时候。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小雨已歇,碧空如洗。
戚少商收了伞,刚想开口,悦宾客栈前已经有另一个走了出来,看到戚少商便朗笑起来,“这不是戚楼主么?”
戚少商这才回神,几乎是纳纳地招呼道:“原来是金兄,真巧。”
金成诺?那个番人?顾惜朝凝眸望他,见他的相貌却也普通,与宋人相差无几,想来父母的一方该是宋人。
“不巧。我可是特地来找你的。”金成诺笑着道,“楼里没找到,所以就到处看看,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对了,这位是……”
戚少商本没打算引见顾惜朝给他认识,但这时却也不得不介绍一番。“顾惜朝顾公子,我的……一个普通朋友。”
听戚少商这么说,金成诺果然失了深交的兴趣,他不过是个合格的商人。随便与顾惜朝客套了一句,接着便拉过了戚少商,“戚楼主现在可有空?”
戚少商静默了片刻,与顾惜朝深深对视一眼,转身对金成诺笑道:“那是当然。金兄,去我们楼里谈,这边请。”
两人就此擦身而过,不再转头回顾。
金成诺……顾惜朝独自一人在门口喃喃重复这个番人的名字,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古怪,投过来的眼神如竟长枪一般,直欲刺穿他的身躯。而且,是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莫非是在哪里见过?思量的半晌也没有头绪,无奈放弃。没法子,顾某人这辈子树敌太多,只能劳烦那些敌人自己惦记着那些血仇了,指望他去记,是痴心妄想了。
●(14)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顾惜朝近乎狼狈地拉着喝醉了的龙四侧身避过从高处飞射而出的箭矢,暗自懊恼。早知道,刚才就不该纵容他们喝这么多!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真是一点都没错。他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居然会答应带龙四药儿他们几个来李师师这长见识?
一枝之后,又是无数枝,如密雨般射下。顾惜朝微微苦笑,这究竟是京城还是边关了?虽然地点不对,可这样的对决却早已经历过无数次,轻车熟路。顾惜朝没有出声,而是悄悄唐药云吹笛打了几个手势。那是在军中打探消息时,未免敌人察觉,顾惜朝自己编出来的一套“手语”,大家都烂熟于胸。很快地,心有灵犀的几人且挡且退逃入一条小巷。
暂时安全了,唐药把同样醉得不省人事的燕无衣扔给云吹笛,恨恨地道:“怎么每次跟你出来都必然会出事?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顾惜朝皱了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