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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术后心脏有过不正常吗? ”
“没听她说过。她一直说自个的病全好了。”
“这些天她身体有没有出现过反常情况? ”
“没有,一直是好好的。”康利又说,“那两天她在单位接待很忙,可每天回来还是有说有笑的,根本没听她说有啥毛病。没想睡一晚上,第二天就走了,真想不到。”
“你那天也在家里住吗? ”
“嗯,爹娘去世后,只有姐姐和我。”
“你知不知道那天夜里她有什么不舒服的? ”
“没有。那天她替单位送走了一批客人,回来后有些累,晚上早早地睡了。只是睡到半夜她叫了一声,把我叫醒了,我大声问她咋了。她说没啥,做了一个梦。一会儿,她出来倒水、吃药,坐在客厅里喝水,半天没睡。我也没睡着,陪着她说话。她说做个梦怪怪的,有个女人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我听后吃一惊,说我看是不是咱家里进了什么人。她笑一下说,哪能有人,那是梦。我问是啥样的女人。她说穿一身白衣服,看不见脸。我说她大概是魇住了,才做噩梦。她随后说没事,又去睡了。没想第二天早上,我去喊她,她没应……没应……”
康利低下头哭着,肩膀不停地耸动。冰冰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等他稍稍平息后,冰冰问:“让医生来检查了吗? 他们怎么说? 会是什么原因呢? ”
“来了,医生检查了。”康利说,“还有公安局的法医。检查后说是心肌功能障碍,还是心肌梗塞什么的,导致窒息死亡。”
“你姐说过她是不是常做梦? ”
“不知道。她好像很少跟我说过她做梦。”
“她死后身体表面上有什么变化吗? ”
“只看到她脸上,好像表情很痛苦,其他没看出来啥。医生还说,她由于心肌梗塞,心脏内有血管爆裂的现象。”
随后,康利又低下了头,冰冰也沉默了好久。
冰冰拍了拍康利的背,说:“咱去她房间看看吧。”
她伸手拉着康利站起来。康利领她到姐姐的房间。
房间不大,布置很温馨,粉红色窗帘,墙上贴满女孩喜欢的张贴画和海报,桌子上方也有一排山水风景的摄影画,可能跟她搞旅游接待职业有关。床头镜框里是她的全身彩照,看上去清秀、标致,跟遗像不像一个人。
这时,冰冰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鲜红的长条状印刷品,不由得好奇地拿起来,仔细看着——是博物馆画展的入场券,设计得相当精美。
康利说:“这不,那天上午她还带着一批客人去看画展,晚上回来还跟我说,有个女画家的画特别好,还要我有时间去看画展呢……”
那天,一直坐到天黑,冰冰才离开了康利家。
康利送她到胡同口,说:“姐姐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
外边街道上的灯已亮。因为是老居民区,不通车辆,行人也很少。
冰冰走在树影婆娑的路上,还在想着刚才同康利的谈话,想着刚才看的康秋静的部分日记。这时候,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簌喇簌喇”响声,像是有人行走,鞋底擦着地面,步小而轻,由远而近,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扭过头,什么也没看到,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昏黄暗淡的灯光,照着空荡荡的街道,涂下斑驳陆离的暗影。她没理睬,自顾往前走,可那声音又响起来,“簌喇簌喇”,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她猛地再回头,依然没看到人。却发现了两片滚动的树叶。它显然没来得及停下,仍翻卷着径直向她滚来。她抬头看树,没有一丝风,不明白那树叶为什么滚动,就敌视地站在那儿盯着它。那树叶滚到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竞奇怪地停住了。是两片普通的、发黄的树叶。
她以往见过一些小小的旋风,也是卷着灰尘和树叶溜来溜去,有时看着看着它就自动散了。所以现在,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然而,她还没走出这条街道一半,又听到了“簌喇簌喇”的响声—_ 这次她看清了,不仅那两片树叶又动起来,而且它们始终跟在她的身后。那树叶贴着地面轻飘飘地滚,像是被一只无形的脚一下一下地往前踢着,又像是被什么人行走时裙带裹起的风掀起来,又落下去……
这样一想,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可那树叶也滚快了,“簌喇簌喇”
声音更响。她撒腿跑起来,而那两片树叶也跟着跑,越飘越高,像两只硕大的蝴蝶,在半空中一前一后追着她飞扬……
她终于明白,是她! 是那个女人在后面!
她大声叫喊着,拼命地往前跑。一口气跑到了街尽头。
站在灯火通明的广场路口,再往那条偏僻的街道回望,刚才的树叶不见了……
第五章
她看到了骇人听闻的场面——地上到处是血,还有零零散散的骨头,支离破碎的肉块。那件蓝色短裙已撕成条状碎片,缠在一簇荆棘上,沾满了斑斑血迹……
第二天,吴冰冰再一次去医院例行复检。为她复检的仍是那个齐医生。她问孟博士去哪儿了? 为什么没来? 齐医生不解地看着她,说孟博士在手术室,你是不是等他? 冰冰连忙说不,快检查吧!
一番检查后,齐医生说恢复状况良好,各项指标正常;并说往后没有特殊情况就不必复检了,医院会跟踪她的健康状况,半年做一次心肌功能抽样检查,在三年内通过电话、发函或专人登门了解掌握身体情况。
同上次一样,检查后冰冰没走,她跟熟识的护士坐在那儿闲聊。吴冰冰是孟博士负责的重点病号,这个科的医护人员自然特别关照她。她不仅在心胸外科的办公室和会诊室进出,而且还能随便走进旁边的资料室坐下来,没人对她介意和避讳。当然,她想探求更多的还是心脏移植方面的情况。在这个不大的资料室里,储备了这个学科几乎所有的国内外信息。她呆在那儿几个小时,看到了很多过去没有看到过的东西,知道了心脏移植作为一个医学学科曲折艰难的发展历程。
——1964年,南非医生克里斯蒂安·巴纳德首次将黑猩猩的心脏移植给人,接受移植的病人只活了90分钟;他还先后将绵羊、狒狒的心脏移植给人,但那些人都没能存活下来。直到三年后,他终于成功实施了第一例心脏移植手术,被称为心脏移植之父。
看到这里,冰冰就想,孟博士不愿告诉我是谁给我的心脏,那么是不是没人给我心脏? 会不会给我移植个动物心脏? 像狗呀、狼呀、猴子的心脏? 这样想觉得很荒谬,她有一种难以言传的苦恼。
——1978年,中国第一例心脏移植手术在上海完成,哈尔滨姑娘李红梅被移植心脏后,只活了214 天……
看到这儿,她有些惧怕,我会不会像她? 我能再活多少天呢?
——1992年,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为农民杨玉民进行了手术,这桩国内第二例心脏移植手术获得了可喜的成功,杨玉民至今仍健康地生活着,他于手术后第二年生了个女儿,女儿现在已10岁……
这时,她又感到庆幸,医学技术发达了,我的手术很成功,并且恢复得很好,身体也很健康,干吗还患得患失呢?
她甚至还看了全部心脏移植者的健康状况跟踪记录,可没有找到任何与神秘梦境或灵异现象有联系的反映。她又一次困惑地离开了医院。
吴冰冰回到家里时,妈妈还没有从学校回来。她打开了电脑,见信箱里有郭凯发给她的邮件,说他们在教授带领下已进入鄂西北山区实地考察,并令人欣喜地发现和采撷到了古脊椎动物化石。他们还追循着神农架“野人”的踪迹走,似乎很快就能看到“野人”了。他还煞有介事地让冰冰猜“野人”可能是什么? 并附了四个备选答案:大猩猩,黑猩猩,矮黑猩猩,猩猩……
正看着,妈妈回来了,神情戚然,将抱的学生作业放下,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冰冰问怎么了? 妈妈说你李芹阿姨死了。
冰冰知道李芹阿姨,她师范毕业分到妈妈所在的学校,妈妈很喜欢她,经常带她到家里来玩。那时冰冰刚上幼儿园,对这个像幼儿园阿姨似的大姐姐老师特佩服,而李芹每次来都教冰冰跳舞、唱歌和画画,有次妈妈去看患病的外婆,还委托李芹带她生活了一周时间。
“怎么会呢,她那么年轻,啥时候的事儿? ”
“昨天夜里,今上午才发现,我们忙了一天了。”
“啥原因,她是有什么病吗? ”
“没有病,她身体好好的,没想到。”
“总得有个死因吧? 怎么会呢——”
“他们检查说,不是他杀,也不可能是自杀,没有外伤,胃里也没什么东西,最后说是心功能衰竭导致的。”
“她原来心脏有什么毛病吗? ”
“没有,女教师中数她身体最好,平时无忧无虑的,昨天她还带着学生去博物馆看画展。就隔了一个晚上,今上午她本来有两节课……”
“您说昨天——她去博物馆看画展? ”
“是呀,她是四年级的班主任,还教三个学级的美术课。”
冰冰若有所思,她想起去康秋静家时,曾见到过的那张红色入场券。康秋静死的前一天,也曾领客人去看过画展。
冰冰问:“博物馆是谁的画展呢? ”
妈妈说:“很多画家的。都是名画家,李芹喜欢画。”
冰冰说:“奇怪,身体没有病,怎么会莫明其妙地死呢? ”
妈妈叹着气。“人啊,其实很脆弱的,有时一个不经意的小毛病就要了命。你外公就是夜里拉大便,血压一高死在卫生间了。”
“妈,您认为李芹阿姨是有病了? ”
“有时候身体的毛病自己不知道。”
“您会不会相信她是被人害死的? ”
“不可能的,谁害死的? 她从不得罪人。”
“也许……是某种鬼魂之类的,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