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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识文断字,是个聪明人,村里本来有文化的不多,尤其是女的,只有年轻一代的才读书,像她那么大的婆娘没几个会写自个名字的。男人们都看着富来眼红,也就格外关注富来家的变化。那女人也很泼辣,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净利落。她还会剪窗花,剪的什么母鸡呀、猴子呀什么的贴在窗上,使灰头土脸的房子有了精神气。后来就生了那个闺女,就是小月。英娘把小月收拾得干净,据说她不让富来乱抱,想抱的时候还得先洗手,更不让他给小孩喂东西。听说有一次富来亲了那小孩的脸,给英娘看见了朝脸一个耳光,骂富来嘴上有细菌,要是闺女得了皮肤病,要是她脸上长了痘生了疮,非杀了富来不可。她不愧是郎中的女儿,上山采了好多草药,煮成汤水给小孩洗身子。不过,富来有病,村里其他人有病她也看过,也用那些草药,那些汤汤水水,还真帮了很多人。”
冰冰突然插了一句:“我想问,小月是不是戴一个长命锁? ”
“是有呀,是有个长命锁。”老人想都没想,就立刻答道,“我老伴最清楚。英娘经常抱着孩子来俺家串门,小月还吃过她的奶呢。”他又点上了一袋烟,对着炕上的老伴喊道:“老婆子,小月是不是戴过一个长命锁呀? ”
“是呀,”老太婆说,“一生下来就戴上了,挺好看的东西。”
“是啥样子哩? ”老头故意问她,“你说给两个姑娘听听。”
“银的,像半个饼大小。”老婆婆说,“面上有个龇牙咧嘴的兽头,不晓得是狗头,还是狼头;里面鼓鼓的,空心,好像装着啥东西,边沿上用锡焊住了。那时俺柱子大了,俺奶水多没断,她老抱着小月来吃奶。别人想抱小月,英娘从不撒手,也不让碰她脖子上的长命锁。只让俺抱,让俺喂她奶。”
冰冰问:“大娘,小月小时候长得什么样? ”
“好看,又白又胖,眼睛比她妈还大,像瓷娃娃似的。她天天来俺家,那身上香喷喷的,可好闻了。后来知道是她娘给她用草药洗的。英娘到山上采野兰花,用花瓣泡水给她洗身子,说这样败毒,洗了小孩没病没灾,长得结实、漂亮。俺可没那心思,也想不到,柱子整天像个泥猴似的。俺喜欢小月来家,她每次来俺家就满屋子香气,是崖上那种野兰花的香气,好闻得很哩——”
“瞧这老东西,平时不说话,说起来那么多! ”王大爷笑着说,“她喜欢小月,过去小月经常来俺家,一直到十几岁,我都知道她总戴着那个长命锁。听富来说过,那长命锁是英娘祖上传下的,很珍贵。有一次我还问过,小月说她娘不让取下来。”
“起初,英娘跟人不太主动来往,可能因为孩子小,也可能刚来跟大家见生——反正从小月慢慢长大后,她的心空闲下来,开始在村子里走东串西。村里那时有所小学,教书的是个初中毕业的年轻人,英娘自告奋勇成了编外教师,她穿着那年代流行的军裤,外束腰将上身裹得鼓鼓的,两条袖子利索地卷着,露出像藕节似的胳膊,在那儿操着好听的城里话给娃娃们讲课,却让村里的男人看不够。他们有些嫉妒王富来,凭啥找个那个好的媳妇。有几个男人开始打英娘的主意。村长王闹和在县城当工人的杨洪德更心急,两人用一条牛打赌,看谁比谁先弄到她。”
“王闹是那时的村长,三天两头去她家串门。可让他不服气的是,最后还是杨洪德先上手了。杨洪德有个哥哥是副县长,安排他在城里化肥厂当工人,他老婆孩子还都在村上,他经常回来看她们。杨家是有面子的人,村里人谁都敬他。那次他回来去见英娘时,王富来和王闹都在,王闹知趣地躲开了。他跟英娘聊的都是外边的事,王富来蹲在门口听他们讲,是英娘把他打发走的。她要富来弄点下酒菜,要留杨大哥吃饭。富来去山外巴垌集市上买肉,回来时他俩还在聊,没进门看见杨明德去抓英娘的手,英娘笑着挡开了他,富来没敢吭声。那天中午没事。
晚上吃饭后,富来因为喝了老婆给煮的解暑水就不知不觉地睡了。听说那天夜里杨洪德去找了英娘。从那以后,他跟英娘好了起来。“
“杨洪德后来说,是英娘想攀他,可他又管不住自己。他说英娘会讨男人欢喜,迷惑人的心窍。英娘每次跟他在床上,总喜欢压在他背上半真半假地咬他,是那种轻轻地咬,只留下个浅浅的牙印。一次又一次的牙印之后,那上面的印记就越来越深。有一天她打开从山外带来的卫生箱,取出长长的银针和放在铜盒里的草药膏,在他背上忙活起来。他心甘情愿地让她刺,还随意地问她刺什么? 她告诉他是母狼咒,被谁刺上母狼咒,也就被谁吞了心,背叛了她就会遭报应。杨洪德笑笑没介意,也不相信那咒语管用。后来他在山涧洗澡时,村里人看到了他后背上的图案,那是一具面相凶恶、绿眼獠牙的狼头,它舌头的位置是一绺皮肤剥开后形成的疤。”
“英娘跟杨洪德好了几年后,就开始闹着要他离婚跟她过,可杨洪德不答应。他有个出身富裕的老婆,还给他生了个儿子,那时候儿子快长大成人了,他不可能离妻抛子跟她过。英娘达不到目的,也就灰了心。她要杨洪德发誓,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帮她,哪怕她老了也不要嫌弃她。她还与杨洪德私下为两个小孩订了娃娃亲,让小月长大了给杨洪德做儿媳,嫁给他儿子杨利,这样就能把她闺女带出山沟。她不愿闺女像她一样在山里窝囊着。”
“她女儿小月那时候多大? ”张群问。
“大概六、七岁吧。”老人想了想说。
“那么大就给女儿订婚,太荒唐了! ”
“这在农村多的是。老辈人关系好,喝血酒,结拜兄弟;想亲上加亲,给儿女换亲、订娃娃亲的大有人在,像他俩这样相好给小孩订亲的倒不多见。这都是英娘的心思,她希望女儿将来有个好归宿。放眼四周,能指望的只有杨洪德。她也用心良苦! 她看不上自家男人,觉得他窝囊废。自从杨洪德跟她断了关系,将全家搬进城里后,几年都不回来看她。后来,她就跟村长王闹好上了。毕竟在这山沟里,除了杨洪德外,只有王闹最有本事,当那么多人的村长,像土皇帝似的。”
“富来对英娘睁只眼闭只眼,没想这个老实得像石头蛋似的男人也生气了,有一天她就跟英娘大吵起来,俩人关上门,又打又骂,闹得昏天暗地。有人听到王富来大骂英娘忘恩负义,说她杀了那画家的老婆,不是他救她领她出来,她现在不一定在哪儿呢。惹急了他让她也不好过,日娘的非把她送到监狱里不可。英娘气得咬牙切齿,暴跳如雷,说她没害任何人,他红口白牙说胡话,是嫌弃她不想要她了,才编排理由糟践她。她坐在院里呼天喊地地大哭。有人把村长王闹叫来了。王闹是富来的长辈,把富来打了几耳光,骂得他狗血喷头,还要他保证以后不再欺负英娘。这事把富来弄得里外不是人。从那以后就气病了,家里又没钱看病,只靠英娘给他采点草药吃,身体时好时坏,越来越瘦,拖了一年多就死了……”
“家里有个男人总是好。富来死后,英娘娘儿俩就苦了。英娘把心思花在了闺女身上——小月那时在20里外的巴峒中学读书,英娘天天来回在山路上接送她。小月长得好看,读书又上心,英娘寄了满心的希望。她教闺女画画,说她身上有她爹的血里的东西,聪明、有灵气。小月确实心灵手巧,画门神,剪窗花,缝娃娃,干啥都行,没有不像的。
过年村里的对联都拿来让她写。小月不上学的时候常在山坡上画画,画树,画鸟,用铅笔几下就勾出来了,像活的一样。有一年秋天,一群外省的画家爬山、画画,看到了坐在石头上画画的小月,没想她画得那么好,问她是谁教的? 小月说是她娘。他们见到了英娘,才知道英娘并不懂多少画,只知道些画画的基本知识,都说这小孩要是在城里就有出息了。临走时他们带走了小月几张画,还让她好好读书,多多画画,等长大了考美术学院,当画家。有个在大学当老师的女画家还把家里的寄信地址写给了她娘儿俩。后来,从湖南寄来一封信,里面有一本画报,是那女教师推荐小月的两幅画在画报上登出来了。全村一半的人都过来看。那画里好像有山里的房子和太阳什么的,是啥东西我也记不清了。“
“男人死后多年,英娘只跟王闹好。没想王闹后来也开始冷淡起她来。王闹后来跟人说,这女人太复杂,身份和经历让人搞不清,心也很深很阴,让人越近她越感到害怕。他是不想再跟她粘在一起,压根没想着跟她闹翻,她会把他当仇人害。她跟他好着时,她也在他背上用银针和草药膏刺过母狼咒。他说那次给他刺完咒,她递一个小镜子让他趴在那里看,她在上面用另一个小镜子照着背后让他看,他看到了那个狼头在镜子里像活着似的吓人。接着,她将他的身子搬过来,骑在他身上一直不停地抚摸着他。她拿着刺咒的银针在他胸前晃着说,这边乳头往外两麦叶宽的地方有个穴位,用这长针轻扎下去心脏就会停跳,一针就能丧命。她用手指在那儿比划着,问他要不要试试? 王闹说你开玩笑。她说我没开玩笑,哪一天你要像杨洪德一样背叛我,我就趁你熟睡时扎一针。她还说当初真后悔没给那该死的杨洪德一针。王闹想起富来的死,说你是不是给富来扎过一针他才死的? 没想她脸色大变,像只惹急的猫似的哭闹起来。王闹忙说是开玩笑,忙赔罪道歉不停地哄她才算罢休。
王闹说从那以后他扰有些怕她,只要跟她在一起,就会想起她的银针和她说过的话,想起王富来的死,身上就会发冷,起鸡皮疙瘩。他开始疏远她,不见她……“
“王闹的变心把英娘气坏了。在费尽心机拉不回王闹的情况下,她便开始报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