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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位子上坐了足够长的时间,具备了足够的政治经验以后,刘宏终于准确的看穿了,朝廷内外充斥的是一群什么样的家伙。
对那些将个人家族利益,置于朝廷天子利益之上的家伙们,刘宏固然身为天子,依然对他们是无可奈何。但是,他果断的为那些家伙,制造了一个有力的对手。
宦官,以及依附于宦官的朝臣,才是当今天子手中,得以把握治国权柄的关键武器。
虽然宦官们手中缺乏人才,不能为国家的治理提供足够的能吏。虽然大部分的国家事务,还需要士人们来帮助处理。但是,无论如何,宦官一系,才是当今天子最倚重的治国助手。
刘宏不但是个极聪慧的天子,还是个极有创造力的天子。为了给自己收集培育一批可靠的官吏,他不惜顶着天下士族的讥讽,在光和元年,创办了“鸿都门学”,以便于与士族子弟聚集的“太学”争锋。
“鸿都门学”从创立之日起,就没有打算在经学方面着手。相反,“鸿都门学”主要收罗的,是那些被正统的士人们所不太在意的学问,比如诗赋、绘画、书法之类。
学习诗赋、书画、书法之类的才能,由于不能对士人在仕途上有太大的帮助,向来不受世家大族子弟的重视。刘宏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才大力支持“鸿都门学”的创建,并大量收录苦于无出路的寒门子弟,让他们变成“天子门生”,再在刘宏的破格提拔下得以成功出仕。
不过,这个设想虽然很好。育人成才,到底不是一年之功。从“鸿都门学”出来的寒门子弟,固然有些治政的能力,还是难以与盘根错节的地方豪强士族相抗衡。即使背后有天子刘宏的大力支持,“鸿都门学”依然只能是勉强支撑住门面。
所以,近几年以来,各处的烦心事儿,是越来越多。刘宏在整天的叹气中,也越来越不想面对这些烦心之事了。
可是,即使身为皇帝,很多事情,依然是无法逃避的。在这样的内外交迫之下,刘宏的身体,也明显变差。中平年间,他已经病倒过好几次了。
沉思了一阵子,天子刘宏,还是又拿起一卷帛书,皱着眉头铺开丝帛,开始办公。
“太行军乞降……”
看到这个标题,刘宏原本板着的脸上,泛起一丝喜意。不过,在看完大略的内容之后,他的脸色再次阴沉起来。将这卷帛书轻轻的往地上一抛,刘宏嘴里嘀咕了一句:
“狂悖……”
一双白白净净的手,将帛书从地上拾起,重新摆放在书桌上。这双手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极为亲切的老者,从服饰来看,却是宫中的“中常侍”。
“皇上,国家大事,可不能随意乱扔啊!”
虽然有些劝谏的意味,可是老者说话的语气,却偏偏一点都不让人觉得难受。刘宏漫不经心的说道:
“老张,这份上疏里,可真是胆子不小呢!”
能够被当今天子亲切的称呼为“老张”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
权倾**的“十常侍”之首,多年前便被封为列侯的大宦官——张让!
“你看看,那些太行贼,仗着山高地险,官军无法征剿,居然想要谋取国家名爵呢。”
张让翻开帛书看了一眼,笑道:
“一群蛾贼罢了,皇上何必为些些小贼生气?若是不妥,驳回便是了。”
“废话!”
刘宏笑骂了一句,指了指帛书上的一句话,说道:
“一千万钱,啧啧,这些山贼倒是有些财帛呢!一千万钱,都够得上买个县令的钱了!1”
张让微微一笑,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一群蛾贼,也敢来求取县令的官位吗?”
“那到没有。如果能出到一亿钱,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凉州那帮乱贼,让朕的‘万金堂’2空旷了不少啊!”
“皇上,出价太高,那些蛾贼能买得起吗?”
听到张让这样说,刘宏觉得很有道理。他站起身来,在宫室内踱起步子来。
——太行山那几个郡县,一向产出少,征不到什么税赋。被蛾贼们给占据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心痛的。
——周边的几个郡,都以防备太行贼为名,截留上缴的税赋,整备郡兵。若是招降了太行贼,这些郡一年,多少也得交上一、两亿钱来……
——并州苦寒,向来需要冀州资助钱粮。可是这笔钱粮的运输通道,却正好被太行贼遮断,不得不绕道司隶。一年下来,又要多花出六、七百万钱的运费呢……
——最为关键的是,自从登基以来,还没有回过一次河间老家呢!如今年纪大了,也该带着辩儿、协儿他们,回去祭奠一下先祖啦3……
——为了先祖的清净,也罢,就宽大一回……
作为当今天子身边最为亲信的人,张让对刘宏的心思,自认能揣摩到八、九分。
“皇上,在算账哪?”
“嗯。老张,你也来帮朕算算。若是招降了太行贼,国库一年能多出多少钱来?”
对于这个数字,张让心中早就有了底。他七算八算,将可以算到的项目合拢起来,“惊讶”的报出一个数字:
“三亿六千八百三十万钱……皇上,大喜啊!”
刘宏脸上喜色一闪,假作平静的说道:
“可不能便宜了那些蛾贼。得让那些贼子出些血!交五千万钱,就招降他们!”
“……这个数,怕是有些难?”
若是把太行军承诺给张让的那一份算上,倒也不是没有五千万钱。不过,张让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他既然收了太行军的那份钱,当然要尽量压低客户的开销。在张让的劝说下,刘宏最后,还是很有商业谈判精神的定下了底价。
“先交两千万钱,然后每年缴纳五百万的赋税。就是这样了!”
对于这个结果,张让也很满意。至少,太行军送到他府上的那两千万钱,张让收的是心安理得了。
“那,皇上,要给这些蛾贼余孽,封个什么样的官位呢?”
张让乘热打铁,想要趁机将此事明确下来。
“这个嘛……”
刘宏皱着眉头,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
“正经的职位,当然不能给他们。这样,他们不是盘踞在太行一带吗?朕就封他为太行校尉好了。”
“太行校尉?”
张让惊呼了一声,劝阻道:
“皇上,这可使不得!区区两千万钱,怎么能给他们一个校尉呢?那可是比二千石啊!”
刘宏白了张让一眼,说道:
“老张,你装傻呢?朕怎么可能给他们正牌校尉?当然是杂号校尉啦!”
“可是……”
张让满脸不舍的说道:
“杂号校尉,也是秩千石的大官。两千万,太贱了……”
刘宏歪着脖子想了一想,说道:
“是啊,秩千石的官,可不能给这些蛾贼。老张,多亏了你提醒。”
“哪里,能帮皇上补阙,那是老奴分内的事。以老奴之见,给个六百石,也就打发了。”
“秩六百石的校尉?这个主意不错。”
六百石的校尉职位,在熟悉大汉朝廷官制的老吏眼中,说起来简直是个笑话。不过,身为当今世界上权利最大的人,刘宏当然可以将这个惹人笑话的官位,施舍给一个蛾贼余孽。
中平五年春,汉室诏告冀州、并州刺史:
肆虐于两州边境的“太行军”,因为受到天子仁爱感召,愿意降服。天子仁慈,特任命“太行军”首领张狂为“太行校尉”,秩六百石,三年可举“孝廉”一人,统御太行诸部,以安靖地方。
ps:1东汉大县的长官称为县令,秩一千石。
2万金堂:中平二年(185年),灵帝命臣下在西园造万金堂,将司农所藏国家财物金钱,移入堂中,以为私贮。
3刘宏是汉章帝玄孙,刘宏的曾祖父是河间王刘开,父亲解渎亭侯刘苌与桓帝刘志是堂兄弟,刘宏是桓帝的亲堂侄,在继位之前,一直生活在冀州河间国。所以,刘宏的直系祖先,都被埋葬在河间国。
第6节 天子坐明堂【下】
“云长,这下子,你可以安心了?”
“主公若有命令,羽当竭力完成!”
看着单膝拜倒在脚下的关羽,张狂的心中再次升起得意之情。
——任你是千古猛将,后世的关帝爷,现在,还不是依然乖乖的降服在老子面前!
当然,在其他人的眼里,张狂所流露出来的表情,却是无穷的喜悦。他一把托住关羽高大的身躯,将他从地上扶起,笑嘻嘻的对周边的诸将说道:
“我得云长,如虎添翼矣!”
说完这一句,张狂又接着感慨了一句:
“云长是真正的义士啊!说起来,可是让本帅等了整整四年啊!”
自从四年前,关羽跟随刘备的涿郡义兵,夜袭张狂大军不遂,反而失手被俘虏起,张狂施展种种手段,总算是在被汉帝下诏招安后,得到了关羽的正式效忠。
“不过,云长,按照我太行军的军规,若无大功,凡是从军者,都必须从士卒当起。现在,云长你可是只能先当一个什长了。”
“羽明白!以吾的实力,何愁不能建功立业?主公不必多虑。吾正是要在沙场上,一刀一枪,光明正大的杀出一个功名来呢!”
关羽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倨傲。不过,旁边的众将对此却没有太大的意见。毕竟,人家说的光明正大,又有真本事。就算表现的倨傲一点,那都不叫倨傲,那叫自信。
当然,也不是哪一个军中大将,对关羽这厮都服气。比如典韦,就有蔑视关羽的底气。反倒是关羽对曾经击败过他的典韦,虽然没有什么好感,倒也并不仇视。
用关羽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有本事击败吾的,必定是一条豪杰!”
在将关羽正式收入麾下之后,张狂手中的实力又增强了一分。但是,大家都明白,太行军与汉室的真正关系,绝不是诏书上说的那样简单。对于有着长远目标的张狂来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