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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骗人!”
赵琬生气地说:“我看得出来——”
“哥哥!”
从花丛中钻出来的是一个粉妆玉裹般的小女孩儿,脚步蹒跚地向他们跑来。
“锦园?”
赵琬回头看到那跑来的小女孩儿,立即装出一副大人模样,神情严肃地说:“我正在跟二皇叔说话,你来干什么?”
那小女孩儿微喘着气跑到面前,没有搭理哥哥的问话,偏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赵苏。
这就是宣和三年出生的那个小公主锦园吧。虽然才不过四五岁年纪,然而观其眉目神情,长大了定是个美人胚子呢……
“你就是那个身上有香气的二皇叔,对不对?”
锦园问赵苏:“我刚才瞒着嬷嬷进园子来玩,听见有人在说你是妖怪呢!——你是妖怪吗?”
她可爱地看着赵苏,睫毛长长的眼睛里满是疑虑。
赵苏一呆,苦笑心想:这个问题倒教我怎么回答才好?
却听锦园天真地道:“我觉得你不是妖怪。”
赵苏笑道:“为什么?”
锦园道:“为什么?这——恩,反正我觉得你不是妖怪。因为——”
“别理锦园啦!她是个笨蛋!”
赵琬见赵苏和锦园一问一答,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大不高兴,使劲地把锦园望旁边一推,蛮横地对赵苏说:“你跟我讲话!——我不许你跟她讲话!”
“哥哥你讨厌!你才是笨蛋啦!”
锦园生气地顶了回来。
赵苏不禁莞尔。他喜欢这两个天真又跋扈的孩子。
“二皇子,锦园公主——”
是嬷嬷领着宫女太监来找人了。
“喂,二皇叔——你过来一下”
锦园从嬷嬷的怀抱里挣扎着回过身来,神秘地把小嘴凑近依言走到身边的赵苏耳畔,小声地说:“二皇叔,我觉得你长得真好看!”
我好看?
赵苏一楞。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好看——更何况这个说话的人居然还是一个不丁点儿的小丫头!
然而看着向自己招手的锦园天真的笑脸,赵苏还是忍不住地微笑起来。
看他们远去。
回过头来,就看见身后等候已久的军士——以及躲在背后一脸心虚的林灵素。
是要押送自己到囚禁的地方吧。
赵苏苦笑。其实就算不在囚房门上画符咒,自己也是不会逃走的——当然那只子虚乌有的“妖狐”也不会……
这时候正是宣和七年四月。
阳光很好,温暖的风里传来玉兰花的甜香,同时拥进鼻端的还有泥土的腥息。
已经开始听得到夏天的脚步声。
宣和七年秋,虎视南方已久的金国,终于悍然把进攻矛头直指北宋。十月,金国借口北宋收纳辽降将张觉,兵分两路,直往中原。西路由粘没喝统率,从云中南下攻太原;东路军由干离不率领,从平州进攻燕京,准备两路合围北宋汴京。——东路以降将郭药师为向导顺利南下。西路由于李师本的叛变,金兵直趋太原。时镇守太原的童贯玩忽职守,闻讯弃城逃回汴京。边报传来,举朝震惊。宋徽宗赵佶惊慌失措,一面遣使请和;一面又取消花石纲下“罪己”诏,号令天下勤王。——他虽然一向最宠爱二儿子赵琬,从来都想把帝位传给赵琬,但赵琬现在才五岁不到,只好忙忙把长子赵桓立为皇太子。——过了几天,赵佶心烦意乱,索性把皇位让给了皇太子,自己尊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退句龙德宫。
于是皇太子赵桓即位,是为宋钦宗。立皇后朱氏。尊母后为道君太上皇后。尊慈宁太后为道君太上太后。此时时已残腊,时光如水,转眼到了第二年,钦宗改元靖康。
靖康元年,金干离不攻克相、浚二州,直逼汴京,宋廷惶急。象蔡京童贯一班奸臣,率先便开始捆载行李,收拾私财,搬运娇妻美妾,爱子宠孙,偷偷出走。第一个要算那“神霄文华使”王牖,跑得顶快;第二个就是蔡京,尽室南行。连太上皇赵佶也准备行囊,要想东奔了。
时吴敏、李纲等大臣请诛王牖等,以申国法。宋钦宗赵构于是下诏赐死了王牖、李彦等人,将朱勔朱放归田里。而赵佶却带了童贯、高俅等人,向亳州东行。
赵佶既走,都中尚留着钦宗赵桓,顿时朝上诸臣,议守议走,争执不下。那钦宗其实也胸无大志,更不晓得什么叫做国家安危,——以前太上皇面前,他还能勉强装出一副大义凛然之状,好教父亲放心,现在赵佶一走,他一想到金军将至就吓得要死,只想逃命。然而主站派的大臣李纲等苦苦谏阻,愿为皇上死守京城,肝脑涂地,亦为不辞——赵桓没什么主见,也多少有点感动,只好答应暂留汴京。——这样延误两天,金兵已围城下!这可是想逃也逃不了!
金兵既至城下,即便攻城。亏得李纲事先预备,运蔡京家山石叠门,坚不可破。到了夜间,招募敢死将士千人,缒城而下,杀入金营,斫死酋长十余人,兵士百余人,于是干离不也颇疑惧起来,勒兵暂退。
第二天,金使吴孝民入见,问纳张觉事,要索交童贯等人,更流露交好之意——金兵南下,无非窥伺汴京豪富。此时见进攻受阻,便索性露出真面目,要宋纳财而己退兵。——赵桓一听,正中下怀,虽然李纲在一旁拼命谏阻不可,赵桓只作不闻。然而那干离不的条件也颇苛刻,姑且不论所索钱财多少,首先便要宋钦宗派亲王宰相,到金帐中议和。
那些亲王宰相,一闻金兵到,已不知东逃多少,就算没逃的,也没有这个胆子到金营里去——京城都传说金人是食人的生番,形状何其可憎!谁愿意去送死?
赵桓方才即位,翅膀未丰,实在也没有能力能使唤得动那些盘踞一方的皇亲权贵——然而他更没有胆子违抗金人的命令,坐在御书房里绞尽脑子也想不出合适的人,不由大叹了一口气。
时值太上太后慈宁太后宫里的太监总管冯浩奉太后懿旨来送参汤与皇上,见赵桓如此苦恼,不由恭敬地问道:“恕老奴多嘴——不知皇上有何苦恼之事?”
赵桓没精打采,把心中裁决不定之事如此这般,告诉一番。
那知冯浩一听,咯咯笑了起来——太监之笑,声音尖细,最是可怖,赵桓不由毛骨悚然。却见冯浩笑容一收,正色道:“皇上可谓是智者千虑了——眼前就有一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怎么皇上就没有想起来?”
赵桓大喜,叫道:“是谁?”
冯浩笑道:“金人要求至少得亲王级的人物去,是么?老奴保举的这个人,绝对符合这个要求。”
见他故弄玄虚,只把赵桓急得眼中冒火,大声道:“好了!你少跟朕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冯浩叹一口气道:“皇上人人都想到了,怎么就忘了雍亲王?”
“二皇叔?”
赵桓恍然大悟,心中大喜,叫道:“果然!”
赵苏无权无势,迫他去金营为使,料非难事——赵桓心想自己怎么就把他给忘了?
想来是因为这个皇叔自去年春天以来一直作为被“妖狐”附身之人关押在皇宫冷僻之处,无法自由活动,以至被自己和其他人给遗忘了吧!——幸好冯浩没忘!不然今日之事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想到这里,赵桓满面春风,抬起头来道:“今日之事,多亏了冯爱卿!——往后朕可得好好奖赏你才是!”
冯浩满面堆笑道:“老奴不敢,不敢!其实这件事,是太后她老人家要老奴特地过来提醒皇上的!皇上要感谢就感谢太后吧!老奴何德何能,岂能妄领功劳!”
“太后?”
赵桓一愕,心中好生感动!
此时兵围城下,往日那些朝廷重臣,无不作风云散,谁还记挂得他这个空有其名的皇帝!没想到临危之际,为自己打算的,竟还是平日里并不亲近的老祖母慈宁!
他心情激动,不由道:“原来如此!可惜朕平日忙于国事,不曾和太后她老人家多作亲近。冯总管你回去告诉太后,往后朕一定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你回去告诉太后——往后太后若有什么要求,只管告诉朕,只要办得到的,朕定然不负太后圣意!——好了,夜已三更,恐太后还等你回话呢!你去罢!”
“是!”
冯浩应身,取了装参汤的银盏,屈膝而出。
赵桓看着冯浩手中的参汤碗,心情舒畅,不由笑道:“敢情太后叫你来为朕送参汤,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哈哈,哈哈!皇上明鉴!”
冯浩干笑两声,就退了下去。
第二天,赵桓带了冯浩,未领侍从,径往皇宫西南角上而去。
原来关押雍亲王赵苏的地方,就是以前赵苏的母亲林贵妃居住的灵和殿。
或许是因为那里曾经有人在那里的紫荆花树上上吊自杀的缘故吧,自林贵妃在重和六年去世后,这里再也没有妃嫔住进来过。
据说这里常常会听到鬼的哭声,还曾经有人看到过林贵妃的鬼魂——那个脸色吓得死白的宫女是说得活灵活现的——那个女鬼确实象林贵妃的样子,她还是衣袂飘扬,容华绝代,身上发出异香……但是,她却是一脸悲伤的样子……
真的!宫女坚持说她看见的林贵妃的鬼魂确实是在哭泣。
宫人们平日都不敢从这里过,灵和殿从此成了令人谈之色变的地方。
赵桓在荒凉的小路上走过来——当然赵桓并不知道,若干那前,他的祖父赵顼也是这样地,从这里走过……那时候,这条鬼气森森的小路,还是落花糁径、曲径通幽的地方。
看到过林贵妃的鬼魂……
囚禁了无数红颜的皇宫,确实是最容易产生幽灵的地方吧。但是,那个人,无论如何不该是生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林贵妃啊!
据说鬼魂是人的怨念……传说长据君心的林贵妃,她到底有什么放不开的怀抱呢。会悲伤得连鬼魂都哭泣?
这是靖康元年的早春,虽然国势危殆,人心慌忙,然而这毕竟是春天。
一阵寒风,从路边的白杨树梢沙沙而去,赵桓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
想起那些关于林贵妃的传说,他心里有点恐惧,脚下不觉越来越慢。——然而,院门是就在眼前了。
从院门里飘出来——不是有烟火之气的炉香,而是一缕凄清的异香,淡得仿佛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