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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梅园,果然正好赶上午餐,我的胃口居然甚好,比以往任何时候吃得都多。
容锦城见我精神如此好,反有疑惑之色。见我一吃罢又要离去,忙叫住我,将我拉出门,细问道:“书儿,听说你上午是去了九天玄女观?可我记得,你素来信的是佛教呀?”
我笑了一笑道:“佛道本一家。九天玄女既是神女,我多拜上两拜,自然不会有错。”
容锦城摇了摇头,深邃的眸子深注我,道:“书儿,你有事,可得告诉为父一声!你该知道,不管什么时候,父亲毕竟还是父亲,永远会站在你一边的!”
我沉默,然后看住容锦城鬓边的斑白,幽幽叹一口气,道:“父亲,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打算。我要救出纥干承基,虽然很险,可我还是要做。”
容锦城轻吸一口气,苦笑道:“我如果现在拦你,你自然是不会听的?”
我想起吟容匆匆离去的步履,冷厉道:“箭已在弦,不得不发!我已兵行险着,没了后路。再不行动,只怕立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容锦城也沉默了,额上交错的皱眉更如刀刻的印记一般,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许久,他淡淡道:“要我帮你什么吗?”
我心里动了一动,脱口道:“帮我多召集些会武的高手来,护住我们梅园!”我已让太子知道,他谋反之事,不仅纥干承基,连我也知道了。他想彻底除掉后患,除了杀纥干承基,也必须除掉我!
我背后有隐隐的冷汗冒出,我只顾救纥干承基,竟连这点也忘了。当年为了护我,东方清遥原是特地招募过一些高手,后来东方清遥出事,走了大半,却还有几个一直跟着容画儿在梅园里,现在这几人也跟着东方清遥回书苑去了,梅园里虽有几个护院,可身手连我身边几名侍从都不如,更别说应对太子可能派来的杀手了。
容锦城眉头皱得更紧,轻轻道了一声:“好!”扭头便走了,居然没问我更多的话。
这样的父亲,实在叫我好生惭愧,亦好生温暖。这便是家,这便是亲情,不是么?不管外面多少的冰霜雪剑,回到这里,依旧有一个温暖的羽翼,无怨无悔,无私无求地荫护着我。只不知道容锦城在短时间里能帮我找到多少高手来帮忙了。
午觉我竭力想睡好,以便能有精力应付晚上之事,但在床上翻卷了很久,看那窗口的阳光由灿烂的金色化作依稀的淡红,还是不曾睡着,只得起身询问顿珠的行踪。
一直在旁服侍的桃夭忙去找顿珠。
一时我披了衣起来,桃夭已将顿珠找来,见我披着头发,忙拿了玉篦帮我梳发。
我疑惑道:“白玛呢?这半天,却不曾见她呢。”我的头发,自回大唐后一直由白玛为我梳理着。为了帮我梳出好看的中土发饰来,出身吐蕃的白玛还特地向二夫人的一个陪嫁侍婢好好学去。
桃夭歪头想了想,道:“不知道呢。小姐睡下后,我瞧见她一个人在窗外喂着雀儿发呆,嘴里自言自语咕咕噜噜不知说些什么,然后突然扔下雀食跑出去了。”
第二结局:第四十五章 乔装
白玛开始并不通中土语言,后来呆得时间长了,也便会说了。但若与我和顿珠等说话,或是不知不觉间的自言自语,一定还是吐蕃话了,桃夭自是听不懂。
我问顿珠:“你知道白玛往哪里去的吗?”
顿珠摇头道:“我下午一直在苏大人那里,不曾留意到这事呢!”
我点点头,莫非白玛闷得慌,见我睡觉,便出去散心了?她虽是女流,但体力充沛,武功不弱,并不怕被人欺负着,因此也不放心上,只叫桃夭出去帮我弄几样茶点,把她支开,自己梳着长长的发问顿珠:“苏勖那里,联系得怎样?”
顿珠道:“苏公子说,纥干承基那里现在看着的眼睛比当日的东方公子还多,明着去探望十分不方便。”
我轻笑道:“明着探望不方便,暗中探望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顿珠微笑道:“小姐聪明。苏公子说了,晚上狱卒交替班时应该有机会偷梁换柱,把小姐塞进去。只是要委屈小姐换上狱卒的服色了!”
我怔了怔,玉篦轻转,已将头发挽起,用根长长的银簪束了一个男子的发髻。
那铜镜之中,便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清俊男子了,只是太过清瘦,亦太过苍白了。
顿珠在身后轻轻叹息,似有种说不出的惋惜。
我回头看向顿珠,顿珠却不说什么,只是疾速低下了头,不让我发现他眼底的难过和同情。
我怔了怔,同情?我应该被同情么?
我站起了身,雪白的袍子曳在地上,流淌着婉转优美的线条,无风而动。
“放心,顿珠,我以后,会过得很开心的。”我慢慢说,不知是对顿珠,还是对我自己。
顿珠弯腰向我行了一礼,低声道:“顿珠相信。顿珠这就去准备晚上的事。”
顿珠回身出了屋子,身影在门口顿了一顿,一句如梦呓般的声音飘散在空中,几不可闻:“我们的小姐,生来便该是被人宠爱,被人照顾的啊!……这样,太苦了……”
我笑了一笑,轻淡得如阳光照耀下晃动的蛛丝,微微的一抹,不知道是坚韧,还是柔弱。
戌时,刑部大牢左近的一条小弄里,我穿着狱卒服色,从轿中走了下来。
苏勖正带了几个穿着同样服色的狱卒等侯在那里,略有焦躁之色,见我来了,忙迎上来,开口第一句话便道:“书儿,你若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我镇静笑道:“怎么了?你不是已经安排妥当了?”
苏勖皱眉道:“是,我本来已经安排好了。可今儿牢里气氛有些异常,我怀疑太子知道真情后很震惊,开始在牢中安插高手,多半这一两日便会采取行动了。”
我也是一阵紧张,但我紧握住拳头,挺直自己的肩背,不让别人看到我的颤抖和惊惧,竭力平淡道:“不必怕。我会小心的。”
顿珠、白玛等却更紧张,白玛拉住我道:“小姐,不然我代小姐进去一次好了,一定把小姐的心意转告给纥干公子,让他自求出路!”
我忆及当日在落雁楼最后见到纥干承基时他绝望伤痛的面容,凄楚一笑,道:“你以为他会听信你的话?”
苏勖皱眉道:“书儿,他也未必会听信你的话。也怪我,趁了你拖住他时擒了他,他一直以为你和我在联手用计对付他。”
他压低声音道:“我就怕你不但要应付外面的危险,还要应付来自纥干承基的恨意,特地跟纥干承基说了你怀孕的事,可他压根儿不相信,看都不看我一眼,显然以为我在耍他。”
白玛更是着急,道:“不然,苏公子你让我也换上狱卒服色一起去吧。小姐一人犯险,我……我实在不放心!”
顿珠等纷纷上前,叫道:“我也去!”“我也去!”
苏勖喝道:“胡闹,夹带一个人进去就不容易了,这么多人去,只怕立刻会给了看破了!”
我深吸一口气,道:“你们都不用去。如果真有事,便是你们全去了,又能在几百上千的官兵之中救出我来么?我一个人进去,给发现的机率还少些呢!”
顿珠、贡布、仁次等面面相觑,而白玛已经泪光盈然。
我抬起头,天际的星星颗颗明亮,镶在无边的黑绒上,竟有种慑人心魄的愧丽。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花香,不知是牡丹,还是兰花,幽淡缥缈,似远似近,飘忽在这暗夜的冷风中。
风很冷,可我的心不能冷。
如果我的心都冷了,谁又去温暖狱中那颗绝望冰冷的心?
苏勖向侯在一旁的狱卒们招了招手,等他们近前来,才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做,是不是?”
为首那位看来是牢头,有些谄媚笑道:“苏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好好把这姑娘带进去,再好好带出来。”
苏勖点了点头,我便杂着这些狱卒之中,一步步迈向靠近纥干承基的地方。
而顿珠等,依旧伫立在弄堂之中,凝成了座座雕塑。
快到大牢门口时,牢头便和同行的狱卒大声说笑着,看来极是自在模样,守牢兵卒笑道:“张大哥?换班来了?”
张牢头大刺刺应了一声,道:“兄弟们辛苦啦,怎么还不走?你们接班的也该来了吧!”
守牢兵卒“嗨”了一声,道:“林侍郎有了命令下来,说齐王之事才出了,叫我们安份些,一定要等下班人来全了才许走哩!”
张牢头摇了摇头,道:“那就没办法了,咱们想图个安稳混饭吃,只得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啦!”
他一厢说着,一厢已带了一众狱卒大摇大摆走了进去,丝毫不露破绽。
一时到了一间休息房中,地上堆了好些木枷,墙壁上亦挂着许多铁链,隐见有斑驳污渍,淡淡的血腥味和潮湿的霉臭味直熏鼻孔,我阵阵恶心,好容易才掩嘴没吐出来。
几名狱卒正或躺或坐在几张榻上,见人来了,都跳了起来,道:“你们可来了!却来得晚了,该罚,该罚!”
张牢头哈哈一笑,掷出一锭银子,道:“今儿可巧了,我和众位兄弟赌了一把,进帐不少呢!这锭银子,就算是我给大家的彩头啦!刚从彩云坊过来,那里的姑娘还有不少闲着呢,你们不去喝几口花酒!”
那几名狱卒立刻鼓噪起来,叫道:“快走,快走,这回可要玩个够,不玩白不玩呢!”
几人一哄出了门,只最后走的那位一瞥眼看到我,“咦”了一声,道:“这位小哥有点面生哦。”
张牢头笑道:“就你会管闲事!小赵家里有事,和这才来的弟兄换的班,使不得么?”
那狱卒连连道:“使得,使得!”
外面又有人在催快走,那狱卒答应着,飞快跑了出去。
我松了口气,坐到榻上,搜肠抖肺般吐了起来。
张牢头忙找来帕子来帮我擦拭,又倒了碗水来给我漱口中,叹道:“姑娘怎么弱成这样?看来苏大人这次行事欠妥当啊!”
我漱了一口,觉得连水中都有一股子腥膻之味,忙摇头道:“我好了。你带我去见纥干承基吧。”
张牢头迟疑一下,唤了另一人来附耳说了几句,那人便道:“姑娘,我们这便去吧。”
随了那领路的狱卒,我们一路往大牢深处而去。
此时入夜已深,便虽是隔几步便有哨岗,却大多垂着头在打瞌睡。而张牢头所带的这队狱卒显然是巡牢的官兵,因此我们在昏黄的壁